房玄齡,文弱書生。
他的嗓門算不上大。
往日裡跟這些武人待在一起,若是不加大音調,都沒幾人能聽清楚他說什麼。
但今兒個,就在此時此刻。
房玄齡的聲音比平常還要小,但是,他的話,所有人卻又聽的清清楚楚。
皇帝要風光大葬秦瓊,合理合法合規合矩。
這事不管怎麼看,它都沒有一丁點的問題。
但是,房玄齡卻偏偏覺得不妥。
不妥在哪裡?
此事有何不妥?
誰都想不明白。
不論是文官還是武將,大家都琢磨不明白房玄齡的意思。
剎那間,幾十雙眼睛放在了這位當朝首輔的身上。
李承乾多看了房玄齡兩眼,而後,又用餘光掃了掃李世民。
這位父皇是個什麼意思,李承乾心裡清楚。
他這是在防著有人藉此妖言惑眾呢。
而他,是在防誰呢?
李承乾微微搖了搖頭。
覺得李世民有點太過了。
他,可不是這樣的人啊!
唉……
房玄齡和李承乾同時嘆了口氣。
如今,既然話已經出口了,那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罷了罷了,得罪人就得罪人吧,文官武將有隔閡就有隔閡吧。
誰讓皇帝就想這樣呢。
替君分憂,臣子本分……
這個惡人,當就當了吧。
「陛下!」房玄齡定下心高聲道:「秦將軍於國的確居功甚偉,追授王爵,不無不可。」
「但是!」房玄齡頗有氣勢的掃了眼眾人,聲勢赫赫道:「若以王爵葬之,不合禮制,不合規矩。」
「況且,秦將軍生前勤儉樸實,若是在後事上耗費頗高,這恐非叔寶之願。」
房玄齡的聲音中氣十足,但這話聽起來卻是十分的虛。
這一番話,很是牽強。
聽起來沒有絲毫的邏輯。
仿佛,房玄齡只是在找理由拒絕將秦瓊風光大葬。
身為首輔,他的話,是不是就是內閣的意思?
而內閣,是朝廷中樞所在,百官之首。
內閣要是也是這麼個意思。
那是不是代表著,文官集團,想要趁著這件事來打壓他們武人?
這可就有點過分了!
他們拋頭顱灑熱血,玩命的打下了這花花江山。
如今天下才安定了幾年了啊,這些天殺的酸儒就開始琢磨著卸磨殺驢了。
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叔叔能忍,嬸嬸都忍不了。
今天,定要給這些文官們一個好看。
小小的臥房之內,火藥味甚濃。
武將們拳頭捏的梆梆作響,橫眉豎眼的瞅著這些該死的文官們。
他們的眼神,仿佛是要吃人的獅子一般,眼睛內的煞氣,十分滲人。
一些膽小的文人,根本不敢與之對視,在害怕之下,迅速的低下了頭。
而某些膽大的,則絲毫不懼的跟著這些臭丘八們對視了起來。
以往,文人武將界限不明顯。
但是,自軍政分離,樞密院內閣互不統屬之後,這文人和武將之間,就越來越涇渭分明。
這就跟分家的兄弟二人一般,不論以前關係多麼的好,在面對白花花的利益之時,大多都會爭的頭破血流。
內閣和樞密院就是如此。
以往朝廷花錢,都沒個章程沒個定數,所以帳很亂。
這一亂,那就有著油水。
當官嘛,講究的就是個和光同塵共同發財。
所以那時候,文人和武將之間,有著共同的利益。
說透點,就是當初大家是一起薅朝廷羊毛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
世道變了。
一個審計制度,一個預算制度,讓人直接沒辦法在薅羊毛了。
並且,現在每年要花多少錢,要做多少事,那都有個定數了。
就如去年,朝廷帳面上入帳四千多萬。
刨掉以往的虧空,以及要留下的緊急資金之外,裝進國庫的,只有兩千多萬。
這個數聽起來很不錯。
在新政沒推行之前,這可是整整兩年的賦稅。
但現在,攤子鋪的太大了,處處都要錢。
蛋糕就這麼大,誰都想要多吃。
那怎麼辦呢?
只能爭了。
自古以來,這爭食吃,就是最為傷感情的事。
內閣和樞密院爭來爭去,這最後便就漸漸的開始變得水火不容。
大佬們互相不容,那底下的人更是能打出狗腦子來。
大家互相之間,本來在心裡就對對方十分的不滿。
如今,房玄齡率先出手。
並且,他的手段還十分的不光彩。
拿一個死人生事。
這簡直就是將他們武人的臉面踩在了地下。
身為樞密使,李孝恭這時自然當仁不讓的站了出來。
「房大人,叔寶可曾得罪過你?」
面對質問,房玄齡乾脆利落的搖了搖頭。
「既然未曾得罪過你,你為何要如此欺辱他?」
李孝恭大聲質問道:「叔寶為了大唐,受過多少傷,流過多少血,房大人可曾知曉叔寶有多少次,是命懸一線,置之死地而後生?」
「如今叔寶英年早逝,以他的功績,以王爵之禮下葬,有何不妥?又有何不可?」
言辭激烈的一番嗶嗶過後,李孝恭迅速看了李世民一眼。
房玄齡為什麼站出來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李孝恭心裡也清楚。
但清楚歸清楚。
這事雖然是皇帝的意思,但身為樞密使,李孝恭還是要表個態的。
要不然,他今天要是一個屁都不放。
那等回到樞密院,那立馬就會有一堆人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到時候,這樞密使也就當到頭了。
李孝恭的態度,在李世民的意料之中。
他反對,是正常的。
也是李世民樂於見到的。
若是不大爭大吵一番,那就太顯眼了。
畢竟唱戲嗎,就要一正一反。
李世民看了眼眾人的反應,知曉該自己上場了。
「不錯,孝恭說的對,玄齡,以叔寶的功勞,照王爵之禮安葬,已經算是薄葬了。」
「怎可還言不妥?」
李世民瞪著眼睛大喘氣,看起來有著少許的不爽。
房玄齡嘴角一苦。
跟著李世民這樣的老大混,真的是不容易啊。
一點惡名都不想擔。
這讓他可怎麼辦呀。
看著一眾群情激奮的武人,房玄齡快速的想出了個由頭:「陛下,秦將軍的確勞苦功高。」
「但,在列的諸位將軍,誰的功勞不如叔寶?誰流的血受的傷,比不過叔寶。」
武將們:……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雖然有些人的確跟秦瓊比不了。
但房玄齡話都說到這了,他們自然覺得沒有什麼毛病。
這話聽起來很是順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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