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在劉仲卿的陪同下,李承乾前往原州城東七十里處的劉家堡巡視。
一村能以一家之姓冠名,那這一村子的人往往都是宗族。
到了地方之後果不其然。
劉家堡一共七十多戶人家,四百多口人,九成九姓劉。
劉昂既是劉家堡的里正,也是劉氏宗族的族長。
數年未見,這位劉大人看起來日子過的還不錯。
容光滿面精神煥發,比起當初,看著反倒是又年輕了幾歲。
透過車窗,看了看在村口迎駕的一眾人等,李承乾理了理衣服,率先下了馬車。
「老臣拜見都督。」
「草民,參見都督」
劉昂領銜,一眾村民紛紛行禮。
看著一眾人等不論老幼,皆都身穿新衣,李承乾心知,昨晚劉仲卿定然是連夜就派人來報信了。
「諸位免禮。」
李承乾親扶了一把劉昂,態度和善。
不管昨晚劉仲卿說的話是真是假,在大部分人都種經濟作物的時候,劉昂能一心種糧,這就值得李承乾敬重一二。
「老臣已在府里薄備酒宴,都督請。」劉昂神色恭敬道。
當初致仕時,他心裡還頗有怨氣,但回鄉這麼多年,坐看靈州翻天覆地高樓起,他對這位太子殿下,可謂是心悅誠服了。
「酒宴就免了。」李承乾說著就往村里走去:「巡至原州,聽聞劉卿故地在此,孤今日只是特地來看看劉卿,不過多停留。」
雖然明知是客套話,但劉昂心裡還是異常感動:「老臣何德何能,安敢勞殿下掛念。」
李承乾笑了笑,兩人一邊說著客套話,一邊往村里走。
劉家堡眾人的日子看起來還不錯。
村中皆是磚瓦房。
土坯房和稻草屋,現在都成了堆放雜物圈養牲口的地方。
村中青磚漫道,楊柳依依垂柳蓬茸,乾淨整潔之餘還一點異味都沒有。
李承乾隨意進了幾戶人家,不僅屋子收拾的乾乾淨淨,哪怕是廁所和牲畜棚都掏之一空。
看來,昨晚在接到信之後,劉家堡眾人是一夜未眠精心打掃了一番啊。
面子工程,源遠流長
李承乾心中既覺好笑又覺無奈。
轉了幾戶人家之後,劉昂又引著李承乾去看了一番田畝。
一眼望去,良田萬里。
田畝之中,有許多人正彎腰拔草。
看到這一幕,心曠神怡之餘,李承乾又眉頭輕皺道:「孤至村中見者多為老幼,以為青壯都在田裡幹活,到此一見,怎麼這務田之人也多為老幼,村中青壯呢?」
劉昂苦笑回道:「青壯皆多外出務工,所以村中大多翁寡幼童。」
沒想到這就出現留守老人和留守兒童了
李承乾苦笑的搖搖頭:「如今制度完善,最低工價也足以保證一家三口吃飽穿暖,若是夫妻二人一同務工,日子則更加無憂,年老體衰者務田更為辛勞,為何不將田畝拋售或者租賃出去,頤養天年呢?」
「唉,殿下有所不知。」劉昂輕嘆一口氣,解釋道:「這些人一是習慣勞作了閒不下來,二是擔心啊。」
「擔心什麼?」李承乾不解。
未等劉昂回話,一旁的劉仲卿搶先道:「年老者易被嫌,雖然現在日子好過了,但若是只吃不勞作,他們怕家中之人會多加厭嫌。」
李承乾聽完,沉默幾息後長出一口氣,感嘆道:「世人多不易啊,孤回去就令律令司詳細完善相關贍養律令。」
這番表態,也算是心繫萬民了,就在眾人即將行禮吹噓之際,不知從何處,響起一浪蕩不羈之聲:「世人皆不易,你我卻皆世人,世道**艱,你我徒奈何啊。哈哈哈哈」
飄來的大笑之聲中
有鄙夷,有不羈,有放蕩,也有俯視天地之豪氣。
李承乾眉頭一皺,望向了傳來聲音的地方。
十幾米外,有一百年垂柳,高數丈,枝粗葉茂,樹幹更是非三人相擁不得合。
有一人,坐於樹枝之上,身形遮於垂柳之間,微風拂動柳枝,若隱若現之間,可見其身影。
隨行的士卒,連忙將李承乾圍了起來,紛紛舉起手弩,對準了那百年巨柳。
這番陣仗,嚇壞了許多村民,有幾人,更是腿肚子都打起了顫,仿佛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
「殿下勿惱,那就是個酒瘋子,他定是喝醉了,臣這就讓人趕走他。」劉昂連忙道。
他現在心裡惱怒至極。
本來君臣相宜相處的正融洽呢,這該死的東西蹦出來把情調全毀了。
枉他平日裡還多加照顧,這個該死的東西,昨天就該把他先趕出村去。
正待劉昂令人要趕走這個破壞氣氛的電燈泡的時候。
李承乾抬手舉止了他,而後徑直走向了那垂柳。
樂寶晉帶人緊緊跟隨左右,劉仲卿等人,本來也要跟過去,但李承乾揮了揮手,令他們原地等待。
柳樹上的青年一身勁裝,利落之餘又襯托出了幾絲不凡。
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手裡捏著一酒瓶子,聞這味道,應是果酒。
靈州果酒,度數低的跟後世飲料差不多。
稍有酒量之人,喝幾十瓶也無憂。
這青年一看酒量就不行,李承乾都沒聞到什麼酒味,他就已經面紅耳赤了。
「你是何人?」李承乾觀察一番之後,饒有興致道。
青年打了個酒嗝,看了眼李承乾後,徑直從樹上跳下。
「草民劉忱,見過都督。」
搖搖晃晃行完禮後,這劉忱又暢飲一口果酒。
此人這番作態,倒是有點意思。
「孤聽聞你之言,話中多有抱怨之意,你是抱怨世道不公啊,還是在抱怨孤無道啊?」李承乾淡淡道。
劉忱一聽,直接躺在地上,跟個瘋子般大笑兩聲道:「殿下有大道,但朝廷卻無公道啊,朝廷乃萬民之天,朝廷無道,這世道自然就不公,殿下覺得這世道公否?」
「好大的膽子,膽敢非議朝廷。」李承乾突然怒斥一聲,樂寶晉等人立馬抽出了刀。
鋼刀凌冽的出鞘聲,令劉忱更是淡笑兩聲道:「殿下若是覺得這世道公道,何須繞著靈州上上下下跑這一趟?」
說著,劉忱爬起,目光如炬的看著李承乾道:「公與不公,殿下心中不是自知嗎?」
「大膽!」樂寶晉訓斥一聲,提刀就要上前,但卻被李承乾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