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章:不解

  一番行禮過後,李世民廢話不多說,直接乾脆了當的切入主題道:「諸卿,對於靈州之廢籍令,爾等如何看啊?」

  皇帝語氣平淡,聽不出個喜怒哀樂來。

  眾人心裡雖然百般怨氣,但一時之間,倒也無人敢主動站出。

  李世民環顧一番,房玄齡站出道:「陛下,如今因靈州廢籍,逃奴之風盛行,此乃有違律法之舉,臣請陛下嚴懲逃奴。」

  群臣:……

  太極殿內有一個算一個,所有人聽到這話都方了。

  房玄齡是李世民的鐵桿心腹,房遺愛是李承乾的鐵桿。

  如今,房玄齡居然跳出來上奏要嚴懲逃奴。

  這事就算用腳指頭想他都不對勁啊。

  長孫無忌瞥了眼大公無私的房玄齡,心裡琢磨起了他和皇帝到底想做什麼。

  在這大殿中,一共可以分為三類人。

  一類,是新興貴族,這一批人大多都是跟著李世民起家的。

  他們的家業不算大,私戶也不多,逃了也就逃了,畢竟他們的一切都是李世民給的,所以對於廢籍之事,這一拔人持無所謂態度。

  第二類,就是小門小戶,廢籍對他們來說,可謂是頗有損失,但他們沒什麼地位,根本沒人在意他們怎麼想。

  第三類,就是世族大戶,這一撥人家業累計千年,廢籍對他們影響最大。

  而在世族之中,以王家盧家為首,雖然損失慘重,但既然已經決定跟著李承乾混了,他們也就咬牙忍了。

  而以崔康為首的另一撥人,本就決意跟李承乾對抗到底,如今因為廢籍一事,他們更是對李承乾恨之入骨。

  如今房玄齡主動跳出來了,崔康也不顧其他了,直接站出悲聲道:「陛下啊,臣家中之奴一夜逃之一空,如此行徑,視大唐律法為何物?臣請陛下,下旨緝拿逃奴。」

  「臣等附議。」

  嘩啦啦,一下子站出來了二十多個人。

  王矽見此,立馬站出反駁道:「陛下,太子廢籍乃是出於孝心,如今百姓皆稱廢籍令為孝母令。

  現在各地逃奴如過江之鯽,朝廷如果下令緝拿,一恐引起激變,二死傷者必甚,到時置皇后娘娘為何地?」

  「臣等附議。」

  王矽說完之後,同樣站出了十幾個人。

  崔康怒目相視,對於王矽這麼全心全意投向李承乾,他恨不得多年老友立馬倒在太極殿裡。

  一方要嚴懲,一方要放任。

  就在嘴炮即將打響之際,李世民開口道:「崔卿說的對,逃奴有違律法,若是放任為之,那朝廷尊嚴何在?」

  「朕已決意緝拿逃奴,嚴懲這股不正之風,還諸卿,還天下子民一個公道。」

  聽完皇帝這一番正義凜然的話後,崔康真心實意跪地高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這一嗓子,逼得其他人也不得不跟著一起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麼一吼,也就代表了沒人持反對意見了。

  長孫無忌的眉頭緊蹙,以他對李世民的了解,廢籍可謂是廢到了皇帝心裡,於公,李承乾這事做的沒毛病。

  於私,李世民其實是個極度護犢子的人,現在不僅不護著李承乾,反而還要大公無私。

  這事那那都偷著詭異的氣息。

  瞅著沒人反對,李世民直接道:「朝廷既然決定緝拿逃奴了,那此事,私人就不得在插手了。」

  「中書省立馬通諭各地,任何人不得私自派人緝拿逃奴,朕希望大家要相信朝廷的能力,更要相信朕維護律令之決心。」

  「秦瓊,你點集兩千兵馬,前往原州阻擋逃奴進入靈州。」

  「臣遵旨。」秦瓊大應一聲。

  瞅著皇帝真的動真格的了,崔康心裡那是一陣興奮。

  雖然覺得李世民突然變得這麼好了有點不對勁,但他也未多想,還以為皇帝是怕了。

  而長孫無忌則就聰明多了,他立馬明白了皇帝此舉的意思。

  但明白歸明白,長孫無忌並沒有反對或者點明的意思。

  瞅著沒人反對,李世民微微一笑,大手一揮宣布散朝。

  皇帝今天的行為很反常,令許多人不得不瞎想李世民是不是對李承乾有所不滿了。

  大部分人都是這樣想的,崔康也不例外,這讓他很是激動。

  在經過王矽身邊的時候,還挑釁的看了他一眼。

  崔康一副志得意滿之色,而王矽則是憂心忡忡。

  他才投向李承乾沒多久,若是皇帝對李承乾不滿,進而起了廢太子的心思,那王家可就要倒大霉了。

  站立不安的王矽連忙追上了房玄齡。

  他們二人並沒有什麼私交,但如今有李承乾這個紐帶在,兩人倒也熟絡了許多。

  「房相,陛下此舉,是不是對…」

  王矽話沒說完,房玄齡就搖了搖頭,看了看四周飄過來的眼神後,簡單了當的扔下一句「放心無事」之後,便匆匆離去。

  房玄齡是李世民的近臣,有他的背書,王矽這才放心了許多。

  經過今天這麼一遭,王矽心裡覺得將嫡子直接派去靈州,有點太衝動了。

  那小子一個多月沒來信了,也不知道最近在靈州怎麼樣了。

  念及嫡子,王矽又是一陣長吁短嘆。

  ……

  李世民今天的所言所行,讓崔康開心了一整天。

  他覺得可以趁這個機會加深皇帝對太子的不滿,所以在下班之後,連忙就來尋長孫無忌。

  結果長孫無忌直接給他澆了一盆涼水,澆喝崔康心裡哇哇涼的。

  「你是說,聖上派秦瓊去原州,只是裝裝樣子?」

  「不錯。」長孫無忌面色平靜道:「陛下下令私人不得緝拿逃奴,一是為了保證不出事,二是為了保護逃奴的安全。」

  「陛下嚴令私人不得緝拿,又沒有下令地方官府緝拿,那這些逃奴就會順順利利從各地聚往靈州,派出秦瓊,不是裝裝樣子,還能是什麼?」

  上一秒還念李世民好的崔康,下一秒就在心裡破口大罵。

  這皇帝居然跟他們玩了個文字遊戲。

  崔康心裡那個氣啊。

  瞅著他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長孫無忌心裡就直搖頭。

  要是有的選,他真的不想和崔康混在一起啊。

  這位崔家家主,不知是因為被崔玉生之死給打擊到了,還是因為上了年齡,感覺是越來越蠢了。

  長孫無忌暗嘆口氣道:「行了,終究不過只是一些奴隸罷了,連這等都捨不得,如何奉勸陛下推行靈州之制。」

  崔康聽到這話也是嘆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李世民數月前在江南挑了幾個試點開始鼓勵工商,崔家也響應號召建了個工廠,雖然才剛剛建成,但訂單已經接到了手軟。

  這足以證明靈州之制是行的通的。

  如果在大唐全面推行靈州之制,那靈州很快就會被朝廷踩在腳下。

  到時候李承乾也就不會在那麼可怕了?

  但同時,世族也會化為塵埃,崔家會更加的富有,但卻不會再有如今這般權勢。

  祖宗傳家百年之久才有今日崔氏。

  崔康是真的捨不得啊。

  「輔機兄,你說太子在靈州這番折騰,為何靈州一直未亂?」崔康不解道。

  長孫無忌一邊衝著茶,一邊嘆口氣道:「太子至靈州之後,一不動軍二不動政,卻直接撲向了那群賤商。」

  「一番手段,這群商人全都上了太子的船,而後通過市坊,將胡人綁在了靈州,以此逼得外地商人也不得不紮根靈州。」

  「自此,靈州商業啟航,太子順勢設立西部公司,你就說這玻璃。」長孫無忌起身站在落地鏡前,激動道。

  「這製造玻璃之法難嗎?不難,此物和琉璃琺瑯異曲同工,琉璃之法呈戰國至今千年,卻無一人造出玻璃,如今太子搞出來了,所以無數的錢快速進了他的口袋。」

  「手裡有了錢之後,他隨即果斷的將軍權收歸於手,到這個時候,軍隊百姓商人,全都跟太子成了一條船上的人。」

  「在靈州,誰還能與太子抗衡?這等手段謀略豈不令人膽寒,若是不借天下人之力,你我最終都將死無全屍。」

  長孫無忌對李承乾的剖析,讓人覺得膽寒。

  崔康聽完之後,猶豫幾息便徹底下定了決心。

  「我明白了。」

  短短的一句話,什麼也沒說,卻仿佛又什麼都說了。

  長孫無忌淡淡一笑,和崔康接著秘謀了起來。

  在離開長孫府之後,崔康對逃奴一事徹底不在意。

  有他的帶頭,餘下一些人,也不得不直接吞下這口氣。

  眨眼之間,好像所有人都對逃奴不在意了,讓李世民很是納悶。

  不過這也好,他索性也就不做表面功夫了,直接將剛出長安城的秦瓊又叫了回來。

  沒人管了之後,逃奴之風更是一日勝過一日。

  長安東城門,要出城的奴隸更是擠成了一團。

  鴻臚寺的幾個倭人看到這一番景象之後,對那傳聞中的靈州更加來了興趣。

  他們是被派到大唐來學習的,自從來到長安之後,靈州的種種傳聞就不絕於耳,在唐人口中,靈州仿佛是另一個世界一般。

  居然晚上還可亮如白晝,這些倭人又懷疑又好奇。

  如今看到這些瘋狂的奴隸,幾個倭人再也安耐不住,便決定親自去靈州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