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府衙所有人等這一天都等了許久了。
兵司這個清水衙門挨下第一刀,也在許多人的預料之中。
兩天的時間,對兵司了如指掌的郭家宏,根據李承乾的指示,對兵司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
以往臃腫的兵司一共有十幾個部門,職責大多都相互重疊。
而現在,直接精簡為了七個:憲兵司,後勤司,軍務司,作訓司,作戰司,軍情司,軍政司。
這軍機七司,以留任的原兵司官吏為骨幹,而後又補入了一批從招賢館出來的人。
一番折騰之後,整個兵司官吏加在一起,一共被清退了一百二十多人。
這種名為退休,實則革退的方式,令許多人都不知道到底是該喜還是該悲。
……
敘功司,公房。
「子遠兄,劉昂已經啟程返鄉了。」孟凡平一臉落寞道。
一起共事數載,瞅著劉昂就這麼回了鄉,孟凡平難免感到幾分兔死狐悲。
看如今這架勢,估計他這戶司司曹,也幹不了多久了。
唉……
孟凡平一陣長吁短嘆,手中上好的清茶,也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胡啟鋮見此搖了搖頭。
「孟兄,急流勇退也不一定是件壞事,退休了還能一直領取兩倍俸祿,這也不錯了,回去之後,干點其他的不也挺好?」
胡啟鋮這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自己年齡大了,本來就該致仕了,這退休的政策當然對他有利。
孟凡平嘆口氣道:「看來,胡大人是已經做好準備了。」
「不錯,我辭呈早已經寫好了,等事了之後,老夫就回去買他個千畝良田,餘生當個禾下翁,豈不樂哉。」
胡啟鋮捋著自己泛白的山羊鬍,憧憬著未來的田園生活。
本來是找人訴苦的,但胡啟鋮現在卻是一副豁達的樣子,這讓孟凡平心裡更加愁悶了。
「如今地價一天比一天低,胡大人倒是也不怕賠本。」孟凡平心裡惱怒的同時,忍不住夾槍帶棒道。
胡啟鋮笑了笑不說話。
大家現在,已經不是一路人了。
沉默了幾息之後,孟凡平放下茶盞起身告辭。
出了敘功司之後,他這心裡愈發的不舒坦。
想了想,便又去尋周方了。
按他所想,這位靈州政壇的二把手,在如今這個關頭,心裡應該也不好受。
但沒曾想,這周方卻是一臉喜意,臉上的褶子都笑出來了。
孟凡平頓時沒了待下去的心思,但來都來了,扭頭就走的話,那會得罪人。
耐著性子和周方寒暄幾句之後,孟凡平便匆匆離去。
雖然苦沒有訴成,但他卻得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
在半月之後,李承乾會徹底推行新政。
當然,如果各地駐軍提前到位的話,這個時間也可能提前。
……
在兵司變成了軍機部後,這代表新政的靴子正式落地。
但靈州各級官員此刻,反倒是心安了。
他們甚至還巴不得快點全面推廣新政。
最好,還能讓他們直接退休。
之前眾人對新政萬般牴觸。
現在卻是迫不及待的迎新政。
他們之所以變臉如此快,不為別的,就是因為李承乾臨時推出的退休制度。
升官的後面是什麼?那不就是發財嗎。
靈州的官員,說到底都是芝麻綠豆般的小官。
大家的仕途一眼都能望到頭。
如今退休,能直接領兩倍的俸祿,並且還是一直領到死。
這種好事可遇不可求。
所以整個靈州,仿佛一夜之間風向突變。
這種意外之喜,是李承乾沒有想到的。
不過雖然現在風向突變,但為了穩妥起見,他還是決定,等到兵馬到位了之後在正式開始。
……
時光易逝,眨眼間數日過去,各地兵馬逐漸全部到位。
靈州百姓的日子依舊平淡,而靈州的官員和小吏們,則都紛紛開始屏住呼吸。
在眾人頗覺緊張的時候,李承乾帶著魏徵和周方,悄悄的去了未來縣。
嘟嘟嘟……
剛到未來縣,就見幾個黑衣巡警,一邊玩命的追著一潑皮,一邊不停地吹著哨子。
街上人來人往的,許多人倒是見怪不怪,膽小的匆忙避讓,膽大的上去幫忙,很快,那潑皮便被按住。
那幾個黑衣巡警,一邊捆著那潑皮,一邊對著出手相助的幾個年輕人道謝。
警民和諧的這一幕,看在魏徵眼裡頗為不可思議。
「殿下,這些人真的是以前縣衙里的那些衙役捕快嗎?」
看了魏徵一眼,李承乾點了點頭,不解道:「怎麼?」
魏徵笑著搖了搖頭,正當李承乾一頭霧水的時候,周方連忙解釋道:「殿下有所不知,以前這些人在百姓口中名聲並不好,別說幫忙了,不使絆子就不錯了。」
李承乾聽罷笑了笑,問道:「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二人覺得,如今這些人,性子可有改變?」
魏徵和周方看了看那幾個巡警,正琢磨的時候,李承乾直接道:「他們如今會收斂,但要說徹底改變的話,那估計也是不可能。」
「可他們現在……」
魏徵話還未完,李承乾便道:「那是因為巡警局有規矩,定下了規矩,那就知道什麼事情能幹,什麼事情不能幹。」
「這也是孤對律法格外看重的原因,官員百姓若是都能遵守規矩,那這天下,自然海晏河清。」
魏徵和周方贊同的點了點頭。
三人一邊閒聊,一邊在未來縣到處閒逛。
如今新政即將正式推行,今兒個來未來縣,就是想看看想聽聽,百姓現在對於新政到底是個什麼看法。
比如有沒有什麼不便,不滿,甚至不妥的地方。
三人一邊走,一邊看,一邊看,一邊打聽。
走走停停,一天也就過去了。
李承乾還好,上了年齡的周方和魏徵,這一天下來,兩條腿感覺都不是自己的了。
瞅著天色漸暗,李承乾想了想,便帶這二人前往未來縣衙,準備尋個馬車回靈州。
今天算是微服私訪,所以來的時候,他們三人是坐的公交車,如今馬上天黑了,這車肯定是沒有了。
走回去,李承乾不成問題,但魏徵和周方估計就不行了。
……
未來縣衙。
如今新政即將全面開展,高聖智可以說是整個靈州最忙的人。
他不僅要匯總呈報新政具體實施後的各種問題,還要負責協調招賢館的那七百多號人結束觀政實習。
任何制度的實施,肯定不能腦袋一熱說干就干。
若是沒有萬全的準備,只是下發一道空頭命令的話,那會發生什麼,看看戊戌變法就知道了。
自從未來縣開始試行新政之後,李承乾就將招賢館的所有人,全都一股腦的塞給了高聖智。
將近四個多月的時間,未來縣怎麼實行的新政,遇到了什麼問題,又是怎麼解決的,招賢館的人全都看在眼裡。
這些人辦事能力不俗,的確是幫了高聖智大忙,但是,一大鍋湯里,總是會有幾個耗子屎的。
比如現在站在高聖智面前,正唾沫星子四濺的許衡墓。
高聖智自認為自己已經是性子執拗到極致的人了,但今兒個,他卻被這許衡墓狠狠地上了一課。
未來縣衙各個部門,都有招賢館實習的人,巡警局也不例外。
而在巡警局實習的這幾個人,眼瞅著馬上都要回招賢館了,臨了臨了,還破了一盜竊案。
這幾人本來就是在觀政實習,再加上現在馬上都要走了,要功勞也沒用。
所以帶他們的幾個巡警,便將功勞記在了自己的頭上。
沒想到那幾個實習的人不願意了,兩方因此還動了手。
高聖智倒也不護犢子,那幾個巡警該訓斥訓斥,該處罰處罰。
這事說大不大,說下不下。
他這般處理,也算是一碗水端平了。
但這許衡墓,卻是不願意這麼輕易翻篇。
他非要那幾個巡警給他們當著警局所有人的面道歉。
這在高聖智看來就有點過了。
不管怎麼說,這些人明天就要走了,因為他們而丟了警局的面子,高聖智覺得不妥。
他好說歹說,哪怕提出了真金白銀的補償,這許衡墓卻依舊是不願意。
這讓高聖智很是無奈。
「高縣令,你說什麼都沒用,我們兄弟幾個就要一個道歉,搶功勞就不說了,還敢動手打人,有沒有王法啦?」
高聖智一時語塞,恨不得令人將此人直接叉出去。
瞅著他不說話,許衡墓鐵了心道:「要是不給個說法,我就去都督府告狀。」
二十出頭的許衡墓,年輕氣盛。
氣的高聖智腦門都疼。
「許小兄弟,要不我讓他們私下給你們道歉?」
「不行,就要當著全警局的面,要不然,我就去靈州找都督告你們。」許衡墓大聲吼道。
高聖智真拿他沒辦法的時候,突然自門外聽到:「要找孤告誰啊?」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高聖智面色一變匆忙起身,但還沒等他到門口,李承乾就走了進來。
高聖智一邊在心裡暗罵手下的人不提前通報,一邊匆忙行禮道:「臣,參見都督。」
許衡墓一聽,立馬變得激動了起來,連行禮都忘了,只是呆呆的看著李承乾。
猶如腦殘粉見到了偶像一般,眼睛甚至冒起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