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李二陛下終於緩緩開口道:「你可知今日之後,你便不是大唐儲君了。」
「兒子知道。」李承乾聽聞此言後,心中卻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兒子對此沒有怨言,只不過兒子想請求父皇一件事——莫要將三弟升為太子,這只會害了他。」
「朕怎麼做,需要你來指教?」李二陛下沒想到,自己嚇唬兒子不成,反倒被對方將了一軍。
「兒子不說,父皇您心中也該有數。」李承乾今日也的確是對自己的父親失望透頂了——寬弟那麼好,對方卻還不滿意,那自己這個太子又能做得比寬弟好麼?李承乾自認辦不到,所以,既然做不了好兒子,那麼做個好大哥似乎也不錯。
「你希望青雀當這個太子?」李二陛下聞言眯起了眼睛。
「兒臣——」太子殿下剛要開口,誰知道此時殿外卻傳來一聲哭喊:「大哥!大哥!」
——許久不曾閃亮登場的魏王殿下,此時如一頭圓滾滾的小山豬,伴隨著他那響亮的嗓門,就這麼哭哭啼啼地闖進了太極殿。
「嗚嗚嗚……大哥!」李泰一上來,便猛地抱住自家太子大哥,神情悲痛道:「嗚嗚嗚……都怪我……我以前老是錯怪你……」
「青……青雀……」雖然弟弟此番表現出來的情深義重讓太子殿下很感動,但是……你能想像一頭百十來斤的小胖子一上來就雙手勒著你的脖子往後扳……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嗎?
太子殿下覺得自己很可能因為弟弟這份「沉重」的愛而窒息,所以他一邊用力的拍打對方掛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一邊艱難的開口勸阻對方:「撒……撒手!」
「哦……大哥,對不住……」後知後覺的李泰這才明白過來,當即鬆手,隨後他意識到台上面沉如水的父皇正死死盯著自己,於是趕忙跪倒在大哥身邊,朝父皇恭敬一禮:「青雀拜見父皇!」
「青雀,你也覺得父皇錯了?」李二陛下看著自家的胖兒子,他心中原本的自信正在逐漸土崩瓦解。
「王師說,子不言父之過,正如臣不彰君之惡。」——雖然青雀如今似乎還是傻乎乎的小胖子一個,可是他的老師王珪卻是貨真價實的當世大儒。(注1)
所以,此番面對李二陛下的提問,魏王殿下看似只是下意識的回答,卻猶如劍光直落,乃是真正的必殺一擊。
「好……好!」李二陛下今日算是認識到了某個真相——原來少了某個最混帳的豎子「珠玉在前」,這剩下的兒子們,那可真是……一個接一個的「大放光彩」。
「父……父皇……」就在李二陛下氣得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之時,九皇子稚奴,不知何時跨過了太極殿的門檻。
「稚奴?」或許是見到了自家小兒子後,李二陛下那原本已經瀕臨崩潰的內心,終於得見一絲天光。
於是,他親自走下高台,來到小兒子身邊,將其彎腰抱起:「稚奴,怎麼一個人就跑來父皇這裡了?」
「啊……」——九皇子殿下向來都是拿自己二哥當寶的,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小子心有靈犀,反正當李二陛下將他抱到懷中後,稚奴當即便對著自己的父皇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噗!」
鼻涕混著口水,自九皇子殿下的口鼻中噴出,瞬間便糊了李二陛下一臉。
「……」李二陛下此刻已經懵了。
「噗……」目睹這一幕的魏王殿下雖然打小就經歷過太多好笑的陣仗,可像今天這樣式兒的,他確實沒見過。
「……」太子殿下見弟弟如此囂張,不由伸手掐了對方一把,算是提醒。
不過他們兄弟二人的這番互動,李二陛下卻是沒空關心的。
「……」悻悻抹了一把臉,李二陛下滿臉嫌棄地看著自家小兒子,此時饒是九五之尊,也徹底麻了爪:「果然……你還是跟你二哥一頭的……」
「嘿……嘿嘿……」九皇子殿下此刻笑容燦爛,絲毫就沒在意父皇到底在說什麼。
「陛下,您是打算將稚奴也一併處罰麼?」——就在李二陛下沒好氣地捏著小兒子的臉蛋,佯裝憤怒之時,真正憤怒的長孫皇后,終於是登場了。
而在她進殿之時,身邊還跟著一個板著小臉的長樂公主。
「觀音婢……」李二陛下沒想到,在某個豎子還沒回長安之前,自己就已經被逼宮了……
「二郎,你的觀音婢已經看不透現在的您了。」長孫皇后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泛著水光:「寬兒何錯之有?承乾何錯之有?為何陛下總是要讓世人看天家的笑話?為何陛下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容不下?!您難道不知道寬兒的性子麼?他對您難道起過反叛之心?他為了自己的大哥能坐穩太子之位,已經三番五次表過態,甚至就連自己將來的嫡長子要改姓為竇的話都說出口了,卻依舊打消不了您對他的猜忌?
為什麼?」一輩子幾乎都沒跟李二陛下紅過臉的長孫皇后,此刻臉上早就布滿淚水,她望著此時同樣神情痛苦的夫君,嘴上依舊字字如刀,直剜人心:「就因為寬兒得了母親的寵愛,就因為母親去世後給他留下了偌大的家業,這就招來了您的忌憚之心?
為什麼?!當初寬兒還在襁褓中就被送去了隴右,那是他自願的?!為什麼?如今你已經是皇帝,卻還想著堤防自己最出色的那個兒子?呵……如果沒有寬兒,那陛下你就要轉而堤防承乾嗎?!」
長孫皇后每說一句,便向前一步,而往日天威重重的李二陛下,卻被髮妻逼得步步後退。
「觀音婢……」李二陛下此刻有苦難言:「你不知道母后給寬兒……」
「妾身再說一次!」長孫皇后已經不想跟自己的夫君多費口舌了:「寬兒能有今天的一切,那是他自己的造化,妾身和陛下身為他的父母,並沒有盡到多少責任。這一點,臣妾自問心中有愧,可陛下……陛下心中可曾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