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上一個名字

  「很好,」王大用見老管家已經執行了自己的命令,於是滿意地點頭道:「辛苦了。」

  「不敢……不敢……這都是老奴應該做的。」老管家聞言有些怯弱地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只是家主,您為何要將夫人連同兩位少爺……」

  「我沒得選,」王大用見一向忠厚的老管家還是問出了那個應該讓他感到心如刀絞的問題,眼中不禁閃過一陣淚光:「如今事情敗露,我王大勇一家老小不死絕,族中怎麼安心?唉……只是可憐了我那留在太原的小閨女兒,但願族長能看在我王大用為他這些年披肝瀝膽,不遺餘力的份上,能夠網開一面,給那孩子留一條活路…… 」

  「家主……」管家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王大用,於是他抿了抿嘴,又道:「老奴可以想辦法讓夫人和兩位公子假死脫身……」

  「老何,既然你已經看出來了,又何必故意試探我呢?」王大用見老管家終究還是識破了一切,於是他只能無奈苦笑道:「稚子無辜,老何,何公,此事算我求您成麼?」

  王大用說完這些後,隨後徑直從座位上起身,來到那位因為一聲「何公」而愣在原地的管家面前,俯身拜了下去。

  許久之後。

  「家主,起來吧。」何管家在用平淡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後,他那原本佝僂多年的身軀不知何時已經如松柏般挺立:「您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這個不重要。」王大用依舊跪在地上,他仰頭看著自己的管家,這一幕在外人看來或許有些滑稽,可兩人誰也不覺得有什麼突兀:「只有這一件事,算我求你!只有這一件事!請你當做不知情……」

  「武德六年,當今陛下那會兒還是秦王,在秦王平定了河北道後。七年,朝廷將您派來邢州擔任太守,臣也是在那時,成為了您的管家。嗯……可能是臣成為管家的過程有些……離奇,所以您當初就察覺到了不對勁?」被喚作「何公」的老人,這會兒還在一本正經的思考為何自己的真實身份會被王大用察覺。

  「呵……」王大用在老管家說完這番話後,突然發出一聲苦笑:「在何公您成為我的管家之前,短短半年的時間,我府中已經先後有過八位管家,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倒在了那個位置上……」

  「可能是老夫命格夠硬吧。」何公聞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隨後他又糾正道:「前面那八位,也不是啥好鳥兒,都是五姓七望那些門閥世家派來的,太原王氏……怎麼說呢,對你其實並不上心。所以老夫才看不下去,特地來府上給你搭把手。」

  「閣下命格確實夠硬。」王大用聞言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說起來……倒是我該好好感謝您……自打您當上這個管家,這麼些年,我府中從來就沒有出過任何事……」

  「這就是大人聰明的地方了。」老管家此刻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下一個「竇」字,隨後將其拿給王大用:「數一數,這個字有多少畫?」

  「不用數,十三畫。」王大用對這個答案其實並不意外。

  因為此時的他已經知道了太行山到底是誰在做主。

  「當年老夫人故去前,留下的強人或勢力,就如同這個『竇字』的十三道筆畫,各有各的鋒芒。比如說,這一天師,兩國主,三山匪,四鷹揚,五尾狐,六豪強……」老人說到這,突然話鋒一轉:「老夫不才,恰恰就是這「五尾狐」之一,我不姓何,至於我的真名……嗨,其實過了這麼久,老夫好像也只記得自己姓竇了,老夫的上一個名字……好像叫……曹湛?」

  「……」王大用此刻看著眼前的老管家,他的心中再度掀起滔天巨浪——曹湛,那是當初跟著劉黑闥造反的大將啊……都說當年劉黑闥兵敗後,此人便下落不明,世人以為多半是死了,誰知他居然還活著!

  而且還活得這麼……精彩……

  不……或許應該換一種說法,這位……強人,他的上一個身份是曹湛……僅此而已。

  竇氏……竇氏!

  果然,只有太穆皇后主掌的竇氏,才是真正強大到讓五姓七望都感到懼怕的存在。

  而竇渭那個廢物……哈哈哈……他倒是以為自己做了雞首,便勝過鳳尾,殊不知……自己到底是多麼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一念至此,王大用不禁笑出了聲:「好……好好好……老夫原本以為,這一仗老夫輸在小瞧了楚王殿下,殊不知……老夫一開始就輸了,輸得徹徹底底……徹徹底底啊……」

  「你的孩子和夫人,我們會保下來,並且將其送到海外,交給李靖的義兄——虬髯客照料,解你後顧之憂。」老人見那王大用此刻好似發瘋,他卻絲毫不為所動:「但那些巨額的錢財,他們帶不走。」

  「我有一事不明。」突然,王大用止住了笑聲,轉頭看向老人:「這些年來,你們就眼睜睜地看著我為非作歹,卻始終無動於衷,如今卻又不許我的妻兒帶走那些錢財,為何?突然良心發現?」

  「這天下是那李二的天下,不是我家楚王殿下的天下,老夫為何要操這個心?」聽完王大用這番好似誅心的問話,老人冷冷一笑:「如今卻又不同了,我家楚王殿下來了河北道,來了邢州,那麼老夫就不能任由你將這些被你貪污的錢財交給你的妻兒帶走,這很難理解嗎?」

  「不難理解……」王大用此刻當真是全明白了——這些竇氏家臣,早就對人世間的各種醜惡司空見慣,或者說,除了他們自己恪守以外,旁人的善惡起念,他們只會將其當做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