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四個字的道理

  「虞師啊……我主要是擔心你們這樣弄……我爹他……」楚王殿下話說到這,見虞師臉上依舊古井無波,不由沒好氣道:「好好好……反正回頭這頓打……還得是我來挨……」

  「你這豎子啊……」眼見弟子一如當年那般「講義氣」,虞世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是不是覺得此事你自己出馬,遠比我們這幫老傢伙為你出手更合適?」

  「對啊,」楚王殿下見虞師終於理解了自己的用意,於是他隨即大方承認道:「我爹是知道我的,況且我提前給他打過招呼了,就算再……」

  楚王殿下說到這裡時,突然止住了話頭。

  「怎麼不說了?」虞世南見弟子總算是開竅了,當即笑呵呵道:「楚王殿下,您這會兒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我爹……不是……」楚王殿下現在只覺得汗流浹背:「他真的就……不能吧?」

  「關於這點,現在所有人都只是猜測。」虞世南說話時的語氣很平靜:「但這朝中許多大臣,都認為陛下是打算藉此事來觀察百官的反應——光是陛下他有這樣的打算,就能說明……他的確是想過要易儲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楚王殿下這下可是真急眼了:「我大哥……算了,不提也罷,但是本王……本王是啥玩意兒那昏君還不清楚?他不怕我將來帶著大哥造反啊他?」

  「你這豎子,休要再說這些渾話!」虞世南見關門弟子又要發癲,他先是搖了搖頭,隨後又緩緩開口道:「臭小子,你這性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毛躁啊……好了,咱們師徒今日先不聊這個,為師現在想跟你講一講關於為師少年時求學的故事。」

  「那虞師……您說吧……」楚王殿下這會兒的確是老實了。

  「為師少年時,與兄長一同拜在大儒顧野王的門下,那時你的師公家的後院中有一棵長得很粗壯的楓樹。

  每到秋天秋風起,楓葉很快就會落滿一整個庭院。

  你師公很喜歡這樣的美景,可偏偏他的夫人,也就是為師的師娘卻不喜歡。

  所以啊,為師便與兄長還有其他幾位同窗輪流為先生打掃庭院,有時候運氣不好,打掃的時候風不停,那麼為師就只能一手抱著掃帚一手拿著書,起風了為師就看書,等風停了為師就掃地,長此以往,反倒是因此入了你師公的法眼,讓他老人家認為為師是個可造之材。」

  「嗯……虞師……」楚王殿下覺得自己跟老師的資質比起來,多半不是個可造之材:「我沒聽懂……」

  「後來,先生又遇到了你的另一個師公,智永禪師。」虞世南也知道自家的關門弟子在悟性這方面,除了兵法一道開竅快,剩下的,基本就是「不提也罷」的水準,所以他對此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繼續道:「有一天,為師與你的智永師公聊及此事時,他說了一句讓為師受益匪淺,境界相當玄妙的話。

  他說,這世上的每個人,其實都能將其看作一棵樹。」

  「虞師,我更迷糊了,真的。」楚王殿下這會兒只覺得自己九成八的腦子可能要再度發生損耗:「您跟我打了這麼久的機鋒,該不會是打算拖時間,讓我爹加緊皇宮的布防吧?那倒沒必要……我是莽不錯,但我不傻……」

  「我看你現在就挺傻的。」虞世南聞言嘆了一口氣,隨後道:「這世上有的人天賦異稟,有的人資質平庸,這就好比樹種的優劣之分;有的人生來便是高門顯貴,有的人生來家中一貧如洗,這就好比孕育樹種的土地或是肥沃或是貧瘠;而這個人際遇,就如同樹木成長之時是否有個好年景,是經年大旱,是洪澇不斷,還是風調雨順,是運氣,也是命數。」

  「虞師,你是不是在拐著彎的誇我?」楚王殿下現在聽明白了——自己就是那棵在祖母庇護下,風調雨順長大的參天巨木。

  有了皇祖母,他李寬的命數便是最最好。

  「呵……」虞世南見弟子又嘚瑟上來,虞師無奈道:「為師現在要跟說的不是這些,為師問你:如果當初為師在你顧師公門下求學時,沒有我們這些不斷拜入其門下學生為他打掃庭院,那麼他的夫人還會一直留著那棵楓樹麼?」

  轟!

  這一刻,楚王殿下的腦海之中仿佛有驚雷霹靂:「不是……虞師……您這……」

  「臭小子,為師這一輩子,就悟出了一個道理。」虞世南對於李寬自己最器重的學生,他有時候也常常覺得自己似乎不太夠格當對方的老師,可自認不太夠格先生,便更要盡心竭力地去教導自家那天資卓越的弟子啊:「還是拿一棵樹來舉例子,真正能長成參天巨木的樹,有的也不見得是因為樹種優劣、土壤肥沃貧瘠、經年是否風調雨順——它們靠的,無非四個字——」虞世南此刻將目光緊緊盯著自己的學生,幾乎一字一頓道:「有、所、收、斂!」

  「虞師……」楚王殿下聞言張口欲辯。

  「年景好的時候,你要努力張開你的根須和枝丫,去爭奪光照和養分,但年景不好的時候,你就要學會存儲這些吸收來養分,甚至為了養精蓄銳,你要學會讓你一部分的枝丫枯萎掉,如此,才能安穩度過那些不怎麼好的年景。」虞世南說到這,突然伸手指了指皇宮的方向:「如今那邊兒長著一棵參天大樹,參天大樹旁邊還有一棵將來會接替它的挺拔小樹,而你,我的楚王殿下,你覺得自己現在是一棵怎樣的樹呢?」

  「虞師……本王真是賢王……」楚王殿下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權利的傾軋,從來都是無情的。」虞世南將手放在李寬的肩膀上,語重心長道:「你這孩子,說到底,還是太穆皇后將你保護的太好,讓你在有些事情上過於天真,再這樣下去……你終究會為情義所累!一葉障目,一葉障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