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我兩位表哥呢?」半個時辰之後,柴府內院,去而又復返的楚王殿下,逮住了聞聲趕來的王管家:「他倆出去啦?」
「殿下,兩位公子此時已經臥床養傷了……」王管家臉上帶著溫暖的笑意,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冷冰冷得很:「國公爺剛剛教訓完他倆,這會兒正在演武場耍槍呢……」
「告辭!」楚王殿下雖然急於知道真相,但是他還不至於傻到往槍頭上撞。
「楚王殿下,上哪兒去啊?」——正所謂怕什麼來什麼,當即便打算開溜的楚王殿下,在聽到姑丈柴紹的聲音後,他明白,一切都太遲了。
「哈……哈……姑丈……」楚王殿下動作僵硬的轉過身去,發現一身常服的柴紹正氣定神閒地站在花園廊亭下,面帶調侃之色地望著他。
「還不過來?」柴紹見楚王殿下半天未動,不由沒好氣道:「這不是要興師問罪麼?怎麼臨了卻還畏手畏腳起來了?」
「姑丈……你不要信口胡謅誣陷本王哦……」嘴裡嘟嘟囔囔的楚王殿下,聞言緩步來到了姑丈身邊。
「行了,你退下吧,記住,接下來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裡。」知道侄兒今日來者不善的柴紹,突然對在原地恭候的王管家吩咐道。
「唯!」王管家在柴紹說完後,當即恭敬一了一聲,隨後退下。
「姑丈,您幹嘛要揍我表哥啊……他們又沒做錯啥?」楚王殿下在來到姑丈身邊後,第一時間便開始為柴哲威和柴令武鳴不平:「您這樣……多少有點過分了……」
「我不揍他們,難道揍你?」柴紹聞言鬍鬚抖了抖。
「那倒……」楚王殿下向來是懂察言觀色的,眼見今日姑丈心情不咋滴,他也不敢繼續造次:「總之……姑丈你既然已經揍了表哥們,那就不許揍我了哈……」
「唉……」看著面前這位風采依舊的侄兒,柴紹心中驀然升起一陣惆悵:「寬兒,你呀……難怪你姑姑當年就說你是個小機靈鬼,如今看來,她的眼光倒是比姑丈好……」
「……」聽到姑丈提起姑姑,楚王殿下破天荒的沒有接過話茬,只是獨自走到一邊,看著廊亭外面的景色,始終不發一言。
「你是不是覺得姑丈和陛下那日不該出現在永和坊?」柴紹見侄兒是這般反應,他便知道事情顯然沒能如陛下預料的那般順利。
「姑丈,我真希望那天你們沒有出現在那裡。」良久,李寬的聲音才緩緩在亭中響起:「有些事情……我……」
「想知道真相?」柴紹見侄兒話說得艱難,於是索性自己主動打開了話匣子:「寬兒,你覺得你爹是個什麼樣的人?」
「昏君。」楚王殿下的回答直抒胸臆。
「……」柴紹聞言沉默半晌,才繼續開口道:「除了這個呢?」
「沒了。」楚王殿下今生今世堅決不背叛自己的姑姑和祖母。
「陛下還是秦王的時候……」柴紹見侄兒如此執拗,於是乾脆自己開了頭:「我只能用八個字來形容他:少年英雄,意氣風發!
十六歲雁門關勤王,十八歲飛騎沖陣救父,說服太上皇起事。再之後……打薛舉父子、平劉武周以及那天下皆知的那場大戰——虎牢關一戰擒雙王……」柴紹一邊回憶李二陛下的過往戰績,一邊語氣幽幽地對李寬道:「寬兒,你能想像這樣的陛下,當年該是何等的自信……」
「我確實想像不出那昏君不自信的樣子。」楚王殿下聞言點了點頭,算是表示認可。
「那日陛下在動手之前,連著問了我三遍,說自家的傻兒子會不會多想,我也連著回答了三遍——」此時的柴紹,將目光投向李寬時,後者臉上的神情已經漸漸僵硬,但他卻目光如炬:「寬兒,你猜猜我是怎麼回答陛下的?」
「不猜!沒興趣!」李寬此刻的心中莫名開始煩躁。
「那日竇師綸進宮後,陛下幾乎一宿沒合眼,等到卯時,他便派洪三將我叫到宮中,與我商議了片刻後,便臨時起意,帶我一道出宮,前往永和坊,解決那四人。」此刻柴紹回憶起當天李二陛下站在永和坊外,那一臉凝重的神色,他都忍不住想嘆氣。
縱然是英雄蓋世,可有些東西,終究是逃不過……
「姑丈,我就想知道一件事,當初姑姑的死,我爹到底有沒有提前得知消息?」——楚王殿下現在的心很亂,所有說話時,語速都不自覺地變得有些急促:「我就想要一個真相!」
「武德六年五月,李元吉在陛下出征突厥前夕,請他過府飲宴,明面上是為他送行,實則是派人在途中埋伏,企圖刺殺他,最後卻被當時的太子李建成給攔了下來。」
「啊?不是……這仨夯……嗯……怎麼行事都這麼草率啊?刺殺的,被刺殺的,勸阻刺殺的……本王怎麼看……都找不出一個聰明的啊……」楚王殿下在聽完姑丈的這番話後,當即露出不解的神色。
而柴紹見他這般反應的,當即笑了笑,隨後繼續道:「那麼殿下,如果臣告訴您,李元吉派來刺殺陛下的頭目宇文寶,是陛下當初安插在李元吉身邊的內應。
而另外一邊的李建成之所以下令阻止這場刺殺,是因為李建成的幕僚之中,最受其信任的韋挺,實際上也是陛下的人,是他向李建成進言,說天下初定,江山未穩,皇室就要兄弟鬩牆,那勢必會再度引起天下動盪,如此才說動太子出面,將局勢給穩定下來。
儘管陛下他從頭到尾都知曉一切,可須知當日他從太極殿離開時,宇文寶可還沒收到太子令其收手的命令,直到動手的前一刻,太子的手書才被交到他手上。
如果沒有手書,宇文寶是真的會下死手——因為他只是個頭目,那些死士可不會聽他的命令選擇收手!
而陛下他之所以鋌而走險,起目的就在於太子的那份親筆手書——為的就是在向太上皇告發此事時,拿出證據!
皇族鬥爭,就是如此殘酷!
而我的楚王殿下,現在您在得知這些真相以後,您還覺得當年陛下他們兄弟三人的爭鬥草率麼?」
轟!
這一刻,楚王殿下終於意識到,什麼叫真正的深藏不露!什麼叫真正的劍影刀光,血雨腥風!
那昏君的確好膽魄,好謀略!
可他到底是憑藉什麼,才能把手伸得那麼長的啊……
這手法……本王怎麼瞧著有點眼熟呢……
嗯……
難道說那昏君的偶像也是漢昭烈帝?!
那不能夠啊——本王記得他明明推崇漢文帝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