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嗯……怎麼不算呢

  「陛下,臣自知今日言語有失,罪無可赦,對此,臣甘願領罰!可在這之前,臣想說明一點:今日臣之所以說出那些話來,並非臣不知深淺,不明時局,有意挑撥,而是此舉本就是臣的職責所在!」

  虞世南的話,在這大殿之上擲地有聲,原本正要開口命侍衛拿下李寬這個豎子的李世民,當即冷哼一聲道:「朕很想知道,你一個秘書監,專掌國家藏書與編校,你的職責,跟那些死去的前朝將士有什麼關係!」

  「如陛下所言,臣乃秘書兼,所擔之責,就是掌管國家的藏書與編校,可從武德八年起,就有一個問題擺在臣的眼前:隋煬帝三征高句麗,到底陣亡了多少將士,大王城以北,到底還有多少座京觀?

  ——臣修隋史,這一段,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開的。¤ (¯´☆✭.¸_)¤ ❻❾𝕤Ħᵘא.ⒸⓄ𝐦 ¤(_¸.✭☆´¯) ¤故而,臣前前後後花了三年多的時間,才總算是統計出了一個大概:大業八年、大業九年、大業十年!這三年裡,死在高句麗戰場上的將士,前前後後加起來,有二十餘萬!整個高句麗國土上用這些將士築成的京觀,有近百座!而這些將士,其中許多人,都是因為病累而死!非戰之罪!」虞世南說到這裡,早已是淚流滿面,而整個大殿內,皆是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陛下,臣已老朽,可是臣這一生,經歷過太多動盪,不敢不居安思危,如今,承蒙陛下器重,便更不敢忘記自身的職責:臣編纂隋史,不是為了千古留名,百世流芳。

  臣只是想替陛下,替大唐記住,那些消散在歷史的塵埃之中的……血淋淋的教訓!誠然,臣今日斗膽向陛下提出迎回這些將士的遺憾,時機不對,言語有失,可臣的立場,臣的用意,不曾有過不對!

  我們記住了歷史給我們的教訓,我們也要彌補歷史遺留下來的過錯!那些在高句麗的土地上,日日夜夜,思念家鄉的忠魂,時時刻刻,被堆砌壓迫成京觀的枯骨……大唐,總該為此做些什麼!」虞世南說到最後,緩緩跪倒在地,同時取下頭頂的進賢冠,放在一旁的地方,隨後俯身長叩不起。

  虞世南,這個弱不勝衣,但性情剛烈的老人,此刻,再一次用行動證明了什麼叫讀書人的風骨。

  固百折而不撓,雖千萬人吾往矣!

  「虞公真乃大丈夫!」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自打上朝後便一直少言寡語,乃至在朝中仿佛沒有任何存在感的太子李承乾,此刻卻突兀的站了出來,表達了對虞世南的支持:「虞公所言,句句發自肺腑,父皇,依兒臣看,虞公今日此舉,非但無過,反而有功。畢竟,我們確實應該被提醒:大唐四周一直有強敵環伺,前朝未竟之事,本就當由新朝來完成,大唐……不應該再懈怠了!」

  李承乾的話,特別是最後一句話,飽含深意:什麼是大唐?他隋朝沒打完的仗,就該由我們大唐來打完,他隋朝沒降服的敵人,就該由我們大唐來降服。

  只有這樣的大唐皇帝,才配享有「天下」二字。

  坐在龍椅之上的李二,原本還在計劃待會散了朝怎麼收拾自己的倆兒子,但眼下,李承乾這一番話無疑是說進了他的心坎里。

  承乾這孩子……終於開始有點儲君的樣子了……

  老懷大慰的李二陛下,已經打算大發慈悲的放過李寬他們哥倆兒了。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已經恢復意識,決定自己出馬給自己找回場子的裴寂,在身邊高士廉、蕭瑀等老臣的攙扶下,強打精神,緩緩站起身:「太子殿下所言荒謬!如今大唐百廢待興,我們連即將到來的蝗災都尚且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如何還能承擔得起發起一場國戰的代價?

  難道太子殿下是想要陛下學那前朝的楊廣,因為一時的自大,盲目葬送掉手裡的江山嗎?!」

  不得不說,今日飽受屈辱的裴寂,總算是硬氣了一回。

  此時的他,仿佛壓根就看不到李二臉上那陰沉到滴墨的臉色,仗著有太上皇李淵的庇佑,裴寂開始了他的發瘋文學:「老夫曾隨太上皇,起於青萍之末,這一路的艱辛,幾人能懂?罷了,罷了!老夫與你們說這些幹什麼?總之,眼下最重要的是抗災,其他的,等我們熬過這在蝗災以後再說吧!」

  蝗災蝗災蝗災……

  李寬真的很想上去給這無恥的老頭兒兩個大嘴巴子。

  你他娘的……這都多久了,隔壁小媳婦兒都快上炕了你這八十歲的光棍漢知道急了?

  噁心!噁心!

  早幹嘛去了?!

  果然,李寬還是低估了裴寂無恥的程度啊。

  但他裴寂無恥,我李寬又豈能甘於人後?

  「曖!」李寬忽然朝大殿旁的屏風後喊了一聲「顏家的史官!」

  也就是這一嗓子,把藏身屏風後面,負責記錄李二生平的起居舍人給驚得打了一個哆嗦:他面前剛剛鋪好的白紙,也多了一攤墨痕。

  「咱們寫史的 ,要有骨氣!」雖然李二沒得到回應,但是沒關係,他知道對方肯定在,眼下,李寬扯著嗓子大聲道:「你記住,今天這殿內發生的事,事無巨細你都給寫進史書,本王就不信了,是非公道交由後世,誰對誰錯還能沒個結果?裴寂,你個老不……」

  「咳!」電光火石之間,注意到李二快要暴走的李承乾猛地打了個咳嗽,提醒弟弟千萬千萬別在這殿上罵街。

  顯然,李寬也不傻,收到大哥提醒的他連忙改口道:「你個老……老是不知道分別對錯的糊塗蛋,有空的時候,多想想後世之人讀完史書,會怎麼評價你吧!」

  李寬說完這些,回頭還不忘繼續大言不慚的嚇唬屏風後面的起居舍人:「我告訴你,顏術跟我可是忘年交,況且他還是太上皇的起居舍人,你要是敢春秋筆法,我就去弘義宮找顏術,讓他把你趕出顏家!」

  李寬顯然是低估了自己這番話的殺傷力。

  「你這豎子!竟敢出言威脅朕的起居舍人?你還算是朕的兒子嗎?!」原本有心放過李寬的李二陛下,當下額頭青筋暴起,在此刻,他想動手揍人的衝動達到了頂點。

  你個兔崽子就算是為了大唐好,也犯不著這麼耍流氓吧?我這當爹的,不要面子的嘛?!

  「嗯……」說好的為了大唐可以身敗名裂的楚王殿下,才不怕拉著大家一起自爆呢。

  所以此時的他,故意單手撫摸著下巴,抿嘴沉思了好一會兒後,才在裴寂、魏徵、尉遲恭這些先前的手下敗將們擔憂的目光中,說出了那句經典的茶言茶語:「怎麼不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