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弟……」
就在李寬還在扶額想著怎麼阻止大哥玩擊劍的糟心事時,李承乾忽然問了他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很討厭裴相?」
「怎麼這麼問?」李寬抬頭看向大哥,眼神有些詫異。
「你……」李承乾欲言又止,他待會還得出宮給他善後,將裴相那壇珍藏的虎骨酒給要回來呢……
「唉……也不是什麼深仇大怨。」見大哥一副左右為難,不知怎麼繼續開口的架勢,李寬索性告知了對方一個最為純粹的理由:「因為祖母不喜歡他,我也就不喜歡他咯。」
當初,李淵和裴寂的關係,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我倆天下第一好。」
兩人自幼便相識,李淵擔任太原留守、晉陽宮監的時候,裴寂就是晉陽副宮監,那時的李淵,還勉強算得上是年富力壯,奮發有為。
後來的故事,對於旁人來說,是一段盪氣迴腸的豪傑故事。
為了麻痹懷疑自己有心造反的楊廣心腹,李淵拉著裴寂,成日流連於秦樓楚館,飲酒作樂,兩人不管在哪裡,都是形影不離,一身酒氣。
祖母便是那時候起,對假戲真做,進而習以為常的皇祖父失望的吧。
李寬坐在小院之中,望著天上的白雲,思念著逝去的祖母。
老人待他極好,所以,他怎可讓老人失望?
「寬弟……」李承乾怎麼都想不到,今日這個在自己面前可謂是說盡知心話,也初露崢嶸的弟弟,居然會給他這樣一個答案。
「我警告你啊,別再用這種語氣喊我。」回過神來的李寬,咋咋呼呼地瞪了大哥一眼:「你搞得我好像多傷心似的。」
「那你不傷心?」不知為何心情大好的李承乾,也有心跟弟弟開起了玩笑。
「有些傷心,」李寬點點頭,也不否認。
只是想著自己可以做些事好讓祖母開心,我也就慢慢開心了。
「寬弟,」李承乾忽然起身對肅然一禮。
「你幹啥?」李寬側著身子瞟了大哥一眼,總覺得這要對自己起那招納賢良的意思。
不行不行,他可是楚王,怎能接受區區太子的招納?
開始胡思亂想的李寬,壓根就沒太聽清李承乾接下來的話。
「寬弟,今日與你的這次促膝長談,為兄受益良多,你放心,先前你說的話,為兄會牢牢記在心中,常思常省,定不辜負你這一番苦心。」已經長成少年的李承乾,下巴上已經有了一圈毛絨絨的鬍鬚,此時他的臉上,滿是認真神色。
看來確實是重視了李寬先前所說的話。
「唉……」李寬無奈的放下碗筷,這飯還剩一半,可涼了也就不好吃了,算了算了,等著老宗令晚上給自己加餐吧。
「大哥,」李寬也站起身來,朝李承乾作了一輯,兄弟二人,今日簡直客氣的不像話:「你也別嫌我煩,其實眼下你我壓根不用太過考慮這些,畢竟這朝堂之上,一個個都是修煉成人形的老狐狸,依咱們哥倆的道行,你信我,擺明車馬的你來我往,咱哥倆註定毫無勝算,唯有像我先前對待令狐德棻那般,能動手就儘量別吵吵,才有可能亂拳打死老師傅,占上些便宜。」
李寬的話,難免逗笑了李承乾。
「哈哈,寬弟,」李承乾笑著搖頭道:「難道你要我學你,上去痛毆父皇的臣子?」
「笨!」李寬伸手給了大哥一記腦瓜崩,在對方有些怔然的神情中,只見他一本正經的道:「毆打老臣,特別是文官這類的,大哥,你完全可以搖人,跟我提前打聲招呼,放著我來嘛……」
李承乾聞言笑而不語,今日和寬弟這一敘,最大的收穫不是兩人對於朝堂局勢的發展討論出了一個結論。
而是他這個當大哥的,了解到了弟弟的一片心意。
這樣就夠了,李承乾心中暗自振奮:自己得努力啊,做出個大哥的樣子,要不然,將來恐怕無顏面對李寬這個弟弟。
況且……
李承乾最擔心的是,按照寬弟這重情重義的性子,可能將來弟妹們再大些,哪天他再被關起來,送飯這活兒,估計都輪不到自己了。
李承乾第一次感覺到了緊張,這種緊張不是來自於他的太子之位會被動搖,而是同樣身為兄長,李承乾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地位已經開始在弟妹們的心中瘋狂下降了,甚至於不知何時起,李寬早已經拔高一截,自己要再不奮起直追,那就當真危矣。
正事說過之後,李承乾坐回石桌旁,一邊想著待會怎麼跟裴寂開口,一邊默默等著李寬把飯吃完。
「大哥,給,」捨不得浪費糧食的李寬,最終還是選擇將有些涼了的飯菜全部吃完,待他將食盒遞迴給李承乾後,李寬忽然朝對方眨了眨眼睛:「大哥,過些時日,我給你準備個驚喜,保管讓你感動得痛哭流涕,你只需記住,屆時不可推辭啊。」
「……」李承乾看著嬉皮笑臉的李寬,他真的是隱忍了半天才沒說出拒絕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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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當個好大哥,就從現在開始做起吧。
「你只要少惹些禍就成,」李承乾將長樂貼心準備的錦帕從懷中取出:「長樂給你的,擦擦嘴。」
「好妹妹,嘿嘿。」李寬見到那方蜀錦製成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將其從李承乾手中接過,塞進了懷裡。
然後,他走到廊下,從窗戶向里探出身,扯過室內的帷幔,然後擦起了嘴。
此番舉動,像極了從前的某位故人。
「……」全程目睹了弟弟這頓騷操作的太子殿下,眼角瘋狂抽搐。
他該說什麼?
豎……算了……
我還是趕緊走吧。
「你好好待著,我有空就來看你。」李承乾已經下定決心,下次來,他多準備些錦帕就是了。
這等有辱斯文的舉動,就是程咬金、尉遲恭這些生性粗獷的大將軍,如今都不會這麼幹了。
「嗯嗯嗯,去吧去吧。」擦完嘴的李寬頭都沒回,順勢就從窗口翻進了屋子,他要午睡了。
「對了,」走到小院門口的的李承乾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朝院內喊道:「懷仁托我跟你傳話:這次他頂住了,但是下次他頂不頂得住,就不是他的事,而是閻王爺的事了。
這話什麼意思啊?」李承乾也有些好奇,弟弟到底幹了什麼,怎麼聽起來,懷仁輸錢輸得滿長安都知曉的這事兒,似乎跟寬弟有關聯?
「知道了……」李寬懶洋洋的聲音從屋內傳來,回答的也是有氣無力:「下次一定……」
看架勢,是真困了。
「唉……豎子……」習慣性的喝罵了一句,太子殿下無奈地搖搖頭,身影消失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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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李寬繼續過著米蟲一般的生活。
可能是為了緩解跟兒女們的關係,在李承乾給李寬送過飯後,他便默許了皇子公主們給李寬送飯一事。
如此一來,宗人府反倒一時成了門庭若市的地方。
儘管大多數皇子公主,對於李寬的印象都停留在"好相處但脾氣暴躁"的階段,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於這個用自身武力開啟了朝廷鬥爭的二哥的崇拜。
當然了,大多數人,像襄城、高陽、都是見了李寬一面,放下些糕點便得匆匆離開。
畢竟做得太過,那幫本來就不覺得自己取得勝利的大臣們就又得繼續鬧。
最後頭疼的是李二,倒霉的是李寬。
因為一切如他和李承乾分析的那樣,令狐德棻告老,回家著書去了,隨之而來的,就是一些李淵留下的老臣接連請辭,找這種趨勢下去,李寬預計,他還得被關上半個月。
半個月後,該走的人就走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那些,都是不為所動的老油條,用激將法,是沒用的。
是的,在外界狂風暴雨中,將自己關在宗人府,李二這就是明擺著要護犢子。
至於大哥李承乾的那次探望,除了他自己執意爭取,「勉強」答應的李二能夠允許此事,其實就是在添油加柴,希望更多的尸位素餐的老臣們中招。
「二哥,這力道合適嗎?」
「嗯~~不錯~~」在小院裡享受長樂捶肩的李寬,表示自己是心甘情願被老爹利用的。
「二哥,你確定再有半月,你就能出去了?」李恪、李泰圍坐在李寬身邊,李泰臉上憂心忡忡,開口提問的,是李恪。
「差不多吧,」李寬隨口答道。
「唉,二哥,你不在,宮裡都不好玩兒。」李泰苦著臉,這些天裡大概是自李寬被接到長安以後,兄弟倆分別最久的一段日子,李泰頗為感到不習慣。
「是啊,二哥不在,真沒意思。」一旁表示深有同感的李恪點頭附和道。
「那長樂呢?」
李寬將妹妹的小手從肩頭拿下,轉身看向今天不怎麼開口說話的妹妹。
「哥……」心懷愧疚的小姑娘,見二哥將自己的手握住,嘴一扁,就落下了委屈的眼淚。
「哭啥啊?」李寬好笑地懷中珍藏的手帕拿出來給妹妹擦眼淚:「長樂,不哭,二哥又沒吃苦,再說了,長樂又沒錯。」
「嗚嗚嗚……」小姑娘聽到哥哥的暖心安慰,更委屈了,她伸出手,抱著哥哥的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好了好了……」李寬寵溺地揉了揉妹妹頭上兩個軟軟的髮髻:「長樂,別哭,二哥又沒怪你,而且你看,二哥還給你準備了禮物呢。」
李寬說著,又從懷中取出了一方細長的錦盒,放在了面前的石桌上。
「長樂,」李寬扶著妹妹,心疼的開始給她繼續擦眼淚:「你要是還哭,這禮物二哥可就沒法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