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關東局不定

  冬至時,落雪的大明宮當中,皇帝激動萬分,召集了所有的文武常參官於宣政殿正衙當中,而後讓宰相陸贄取出高岳、韋皋、邢君牙、劉海賓依次送來的告捷露布宣讀。

  邢君牙、劉海賓這路神策軍,已趁勢奪取了渭州,即李唐號稱祖源地隴西,而別路的沙陀、吐谷渾騎兵們則順著黃河而下,不但占了會州,且兵鋒已直抵蘭州。

  至於高岳和韋皋兩路,已決定性殲滅西蕃本部大軍主力,在蓬婆山平戎道取得更為輝煌的大勝,高岳的掌書記權德輿人雖一直在武州,可也聽了傳令司對戰況的描述,便炮製出一篇《兵部奏興元節度使、西川節度使大破西蕃賊露布》來:

  「臣聞,夭分四序寒暑,莫同地裂八方,華夷各異黃軒有涿鹿之戰,以定火災;顓項有共工之陣,以平水害吐蕃舉國典兵,逞其凶焰,敢懷猶關之心,來犯必誅之令。以十月秋率六軍二十四旅計十六萬人,攻圍平戎城道,驅牛馬有甚於谷量,運干戈實逾於山積,希冀救維州無憂城檢校御史大夫汲郡開國公定武義寧節度使兼御營右軍使高岳立陣道中,堅壁不發,賊等不虞,競欲登陣,我盈少勢,矢彈齊發,噍類無違,前後殺傷不可勝紀,賊勢困於險狹之地,醜類蹩於湯鑊之間檢校中書令西川節度使兼西山八國招討使雲南經略使韋皋左統奉義子弟八千眾,自運要路取牙山,出其不意,銜杖奇襲,賊等震驚,遂相殘戮,棄其輜重我唐貔貅健兒,競施犄角之勢,各陳擒縱之謀前後戰十餘陣,生擒西蕃大銀子告身節兒七人、小銀子告身料敵防禦使、城防使二十一人,銅鐵告身者無算,計俘二萬九千四十七人;又斬西蕃青海道節度使論恐波,贊普司馬論諾彭松以下金銀銅告身者三十五人,計斬首一萬九千七百七十七人;又降西蕃象雄三東岱兵合計五千四百,更取牛羊八萬餘口,奴僕一萬一千謹遣威衛郎將李憲奉露布以閒軍資器械別簿錄上。」

  「現在河隴戰事如何說?」皇帝壯烈滿懷,於殿上發聲詢問。

  僕射賈耽便回答道:請皇帝自宸中下達諭令,一是犒賞參戰將士,撫恤傷死;二是授權高岳、韋皋、西門粲等,經略宣撫新取各州;三是添支軍費,以全平戎大功。

  「朕昔日與高岳問對,那時他的心中對河隴戰事也並非完全有底,故而便說下可取成、秦二州,中可取成、秦、武、宕、疊,上可光復隴右大半;現在這局勢,超乎我君臣當初的核計,看來不要說大半,就算是整個河隴,全取也不在話下啊!」皇帝是激動萬分。

  此刻陸贄便建言,國庫和天子內庫所蓄已然不多,隴右各州雖重歸我唐版籍,可也無法在彼處冒然徵收賦稅養軍,因陛下與汲公出軍時都曾許諾,要免除當地蕃漢百姓七到十年的賦稅,故而大軍行至處,米糧錢帛都得自關中、關東和西南調運,負擔深重,故而還請陛下謹慎小心,步步為營為好——再者丑蕃而今內訌決裂,莫如實施外交謀略,輔佐軍事,以圖利益最大?

  皇帝點點頭,說陸九說的是,是繼續戰下去,還是準備議和,容朕參詳三日,再做定奪。

  隨後在金鑾殿裡,皇帝於傍晚喚來當值的翰林學士韋執誼、李吉甫和衛次公三人,君臣邊飲茶小宴,邊徵詢意見。

  韋執誼請求繼續掃蕩下去,必須得完成兩個目標,一個是把西蕃維州無憂城給拔除掉,第二個是隴右要奪取金城郡(蘭州),以備直搗河湟。

  衛次公大體同意韋的看法,不過有所補充,他建議說,先讓韋皋和高岳聯手攻陷無憂城,接著在維松站穩腳跟,此地和隴右河湟皆有道路可通,只要借道維松,此後韋、高可再度聯手,再會和西門中尉所護的神策宣威、威戎兩軍,即可圍攻河湟,一旦奪取河湟,西蕃疆土便被分割為兩塊,即邏些、青海的本土,和河西一區,現在河西又為尚結贊、馬重英所據,其又深恨西蕃而今權臣蔡邦、尚綺心兒等,到時再施展謀略,將其分化,各個擊破之不遲。

  皇帝摸著鬍鬚,不住地點頭,然後看著李吉甫,問「弘憲你又如何看?」

  李吉甫面色凝重,低聲對皇帝說:「陛下,李司空病危了,怕是時日無多」

  聽到這話,皇帝的心情也很沉重。

  李司空即李抱真,之前數年他暴食丹藥,現在已徹底躺在臥榻上,因病困而動彈不得。

  李吉甫的意思是,如李抱真哪天真的走了,整個昭義軍圍繞著旌節的問題怕是要釀出亂子,「且上黨(澤潞)處於我唐腹心要害處,司空所領的邢、磁、洺三州,又在太行以東,又處於河朔三鎮的腹心當中,尤其魏博覬覦已久,當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這時皇帝披衣而起,眉頭緊鎖,口中念念有聲,李吉甫提出的問題,實則是先西進還是先東進的矛盾,但以唐現在的力量限度,是絕不可能在東西兩線同時占到便宜的,要麼集中力量打西蕃,要麼集中力量彈壓關東方鎮,在這當中必須得做出取捨來。

  最終皇帝絞盡腦汁,也拿不出個抉擇來,只能說,希望李司空能多活三年便好於是先讓外樞密使派遣中官前往昭義軍軍府,名為探病,實則是觀察澤潞方鎮的內情動向。

  接下來兩天,皇帝原本因平戎城大捷而喜悅的心情,又被東面政局的迷霧給沖淡不少,當宋若華和宋若昭二位女學士伴同他時,明顯能聽到他有時嘆息不已。

  對此宋家姊妹也無可奈何,她倆寫寫女論語倒是可以的,畢竟小家碧玉,可軍國大事算是一竅不通。

  這時靈虛公主,堂然以大姨娘的身份,抱著小王承岳進宮來和父親相聚。

  「你看看,你看看他的眉毛,還是有幾分似朕的。」看著小承岳的相貌,皇帝越來越覺得和他那便宜女婿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過小承岳的眉毛,還是有點像我們李家人。

  靈虛公主就賀喜皇帝,說現在整個河隴和劍南的局勢可要翻天覆地了。

  一說到這個,皇帝又憂心起來,便把他的猶豫告訴了大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