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浪息曩出口

  郝玼心想,要是黎逢有個萬一可就不好了,便問是否要從寨中義兵當中擇選五十個強壯精細的,一併護送黎明府?

  「不,此行是宣撫祁山的山水寨,又不是去攻城拔寨,再加人手反倒會遭蕃賊覬覦,莫要說不需加五十義兵,就連汲公帶來的三十騎也無必要,我和副使浪息曩帶三五貼身人,帶著馬匹、行囊便可。」黎逢膽子很大。

  這下郝玼也沒啥可說的。

  而浪息曩則握緊拳頭,恨不得上去把這黎狀頭的狗頭給捶爆。

  說完這些,郝玼便給了黎逢兩名嚮導,還有地理四至八到圖,黎逢慨然告辭仇池山寨,便往北出發了。

  故歷城山中,蜿蜒的小徑處,黎逢和浪息曩的馬匹剛踏足,先是後面聲巨響:驚得兩人往回看,一株大樹事前就被攔腰鋸斷,在繩索暗扣的牽拉下,轟然倒下,將道路遮斷。

  浪息曩畢竟有戰場經驗,二話不說,啪啪揮動馬鞭,伏低身軀,不往回跑,直接往前沖。

  而黎逢單手牽著韁繩,停留在原地,頓時茫然無措。

  「咻」,數支箭矢挾著勁風,從林蔭深處射出,黎逢的馬弁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中箭倒在地上,背著的行囊散落滿地。

  兩名仇池山義兵也機靈些,「黎明府!」伏低身軀,把黎逢給拉扯下馬。

  前腳剛下馬,後腳馬就中了兩箭,負痛哀鳴奔走起來。

  這時浪息曩也沒脫走掉——前面的一株大樹也倒栽下來,橫斷了出路。

  兩側山崖上,出現許多左衽蕃衣的士兵,手裡持著弓箭、長矛,鼙鼓聲咚咚不絕,互相間喊著蕃語,迅速向他們包抄過來。

  黎逢驚慌下,只是繞著樹轉,也不曉得逃跑,兩名義兵伴著他反受其累,待到四面八方的蕃兵圍合上來後,黎逢這才想起行囊里還有告身、印信、金銀牌符等,便要引燃火鐮子,將其焚毀掉。

  這時已被蕃兵捕獲摁住的浪息曩,貼在地上,還抬起頭對黎逢大吼:「痴學究,休要焚這些活命的東西!」

  三名蕃兵衝過來,而一名義兵拔出橫刀護著黎逢,另外名揮動手裡連枷上前,卻被蕃兵一矛扎中腿部,當即跪下來,另外名蕃兵上前,用銅盾猛叩其首,那義兵頓時門牙盡碎,倒在地上,握著連枷的手臂被死死踏住——接著蕃兵倒轉手裡的長矛,就要對著這義兵的咽喉狠狠刺下去。

  「且慢!」黎逢大喊起來。

  這時四周的蕃兵都停了下來,看著他。

  黎逢也顧不得許多,徐徐將金牌舉起,用簡易的蕃語說:「帶我去見你們的頭領,不然傷害我們,會後悔的!」

  二里外山頂的一處城寨里,脖子圍著虎豹尾巴的蕃酋坐在正堂胡床上,旁邊立著幾位髡禿的男子,看著被捆綁進來的黎逢和浪息曩,還有兩名仇池義兵,就像豺狼盯著到嘴的肉般。

  黎逢看著這蕃酋,心裡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夏季還未過去,這位不熱嗎?」

  很快就清楚了,這蕃酋本也是故歷城的籠官,名叫惕息坦。等到東道大論尚綺心兒下放宮堡權後,這位便糾集族人,來到此盤踞,仇池山暫時還沒他的情報。

  而旁邊的髡髮的,一位叫苟源,一位叫馬道舉,本都是西北牧監下的牧尉,後來當了馬賊,現在和惕息坦同創事業,成為合伙人,這兩位已完全蕃化了,髡髮,左衽,配蕃人的首飾、刀劍,著小靴。

  惕息坦舉起黎逢隨身攜帶的印信、金牌看看,並不懂其上的篆文,交給兩位馬賊看,這兩位養馬割草也行,但同樣不識字,分不清「丁」和「了」,剛想質問黎逢時,惕息坦卻看到旁邊的浪息曩,就問「你是蕃人?」

  同類永遠能第一時間認得同類。

  雖然浪息曩穿著唐軍的鎧甲式樣,可一瞧相貌,惕息坦還是能輕易分辨他與黎逢間的不同。

  黎逢心呼糟了,怕是浪息曩會被碎剮剖心了。

  可誰想浪息曩哈哈大笑起來,說我正是原本雲嶺那邊的籠官,「而今投唐,頗得重用,為天子親敕六品武官。」言畢,浪息曩還大大咧咧要求對方鬆綁。

  「」黎逢剛待說什麼,浪息曩就又笑起來,說惕息坦你果然目光如炬——其實我才是汲公派來的宣撫小使,這位興元勉縣縣丞區區八品,不過副手耳。

  「既然投唐還要多說什麼!」惕息坦大怒,就要殺之。

  「去我身上鎧甲便知。」浪息曩表面很鎮靜,其實內心慌得要死。

  惕息坦擺擺手,蕃兵們就將浪息曩外罩的鎧甲去除。

  頓時一片驚嘆聲中,宮堡原本昏暗的正堂當中,金光四射:

  浪息曩內里穿著名貴的軟緞絲綢,居然是紫色的,且胳膊、胸前、腰上琳琅滿是純金的飾物。

  還沒等惕息坦、苟源、馬道舉從眼花繚亂、目瞪口呆里回過勁來,浪息曩就將雙臂展開,金光之中宛若神人,大聲厲喝:「此皆是天子和汲公賞賜我的,這就是投唐的好處。」接著他就手指諸位,「汲公神威,十倍於贊普,你看看爾等有兵有刀槍,迄今也不過造一宮堡,依舊在此苦寒地牧馬放羊,待到汲公大軍一至,如執迷不悟,便化為塵埃齏粉,悔之晚矣。」

  這時苟源、馬道舉大怒,便要拔出刀刃,殺死這浪息曩。

  可浪息曩卻反口說了句:「殺我不過因恨我有如此多的金錢,但羨慕有什麼用?只要你山寨能投向汲公,汲公保障你可和我一樣,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如果你等今日殺了我和黎明府,汲公大軍到來後,這座宮堡也免不了要遭血洗的慘運,箇中利害還望三思。諸位便來唐土吧,連氣息都是香甜的。」

  「你是說,那高摩羅的大軍就要來成州了?」惕息坦喚住苟、馬,然後拍案而起。

  浪息曩指著他手中的金牌,「沒錯,此正是汲公希望任用你等的信物,只要唐軍來祁山後,你等願出迎,便是天大的功勳,勿要遲疑。」

  「這信物應該不是給我一家的,還有祁山南岈、北岈那邊的溫末山水寨,是不是?」

  「當然,汲公馬上領二十萬唐兵進攻河隴,尚綺心兒豈能當之?此地不論唐人還是蕃人,汲公都願接納,趁著手頭有隊伍兵杖的,還不趁早降之?」浪息曩義正辭嚴。

  這時惕息坦明顯動搖了,左顧右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