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骨也清楚,他們沙陀族原本是忠於唐家的小藩國,後來又附於西蕃,形勢發展到這步,是要重新做出抉擇的時刻。
這時候高岳明確對薄骨提出數點注意事項,讓他歸去轉告族長朱邪盡忠:
一者,沙陀先前在安西、北庭處叛唐之舉,本尹可面奏天子,請求赦免,但沙陀也需誠心相待;
二者,如今原州地區各軍城互市榷場繼續開放,沙陀以牛馬換唐家的鹽、糧和茶;
三者,沙陀不得侵擾原州諸城,不得擄掠商隊、軍卒和百姓,如有違者,本尹即刻發兵將你們剿滅;
四者,唐家於六盤山山脊及以東地界,築造任何軍城,沙陀不得干涉,也不可報告西蕃;
五者,西蕃醜類昔日在西吉劫盟,殺我唐無辜官員、軍卒數百人,現在他們的屍骸還在會州,如沙陀酋首朱邪和吐谷渾酋首慕容,能將其遺骸收斂並歸還我方,可由本尹面奏天子,視為你等的功勳一件;
六者,待時機成熟後,沙陀族可伺機反正,唐軍保證接應。
薄骨叩首說,二、三和五條,現在沙陀族即能做到。
高岳頷首,說那本尹就答應為你們,進京入對延英殿,和天子、宰執決策此事。
於是薄骨大喜,當即就要告辭鳳翔府回去復命,高岳親自將他送到城門處,並折下根柳枝,交付到他手中,承諾:「不出半年,必有約定。」
隨後高岳果然發信給京師,數日後皇帝便急速派中官沿驛站馳來,要召他離開軍府,來長安城「問對」,議題就是党項和沙陀!
高岳為此更改行程:他要先去京師,隨即再走駱谷道回興元府,去將家眷接到鳳翔來,以示自己鎮守西陲的決心。
他便將軍政事務留給張敬則、扶餘淮和薛白京等鳳翔舊僚佐(高岳接替段秀實判鳳翔府事時,原有的軍將和官僚保持不變,使得人心安穩),自己點起郭再貞、蔡逢元、明懷義以下一百名騎兵,行回中道,向長安城而去。
沒過多久,高岳即來到咸陽處,只見宮人斜和舊城間,赫然聳立著處巍峨宏大的廟宇,看起來是剛剛落成的,掩映在樹林間的匾額上,寫著「武安君祠」的字樣。
「看來這所祠堂已經落成。」高岳剛如此想,只見一群黃衫小兒和侍婢們,都立在道邊,看到他的長旌後紛紛叩拜,並說靈虛、義陽二位主都在祠堂後的院落里,聽聞大尹來京,特在彼處設私宴相邀。
高岳便下馬,將鞭梢背在身後,諸位將兵全身貫甲,手握各色旌旗武器,來到武安君祠前。
華亭大捷後,武安君白起在京西的名聲大噪,顯靈護國的故事口口相傳,更有靈虛公主在幕後推波助瀾,專門設立日子來舉辦祭典,來此焚香燒紙的人有周圍百姓,還有駐屯的軍卒等,是不計其數,熱鬧非凡,還形成了個大規模的集市。
因今日並非祭典,所以祠堂倒顯得清幽。
軍卒們列隊,站在祠堂外,高岳則先踏入獻殿,並見到兩側的碑亭,由顏真卿太師親自撰寫,而現在白起這位,也經公議,配享到武廟裡去了。
穿過獻殿後,展現在高岳眼前的是十字形的「魚沼飛梁」,兩道石橋十字形相交,隔出四面魚沼,栽植的各色樹倒映水中,景致很美。
飛梁盡頭,便是白起的祭殿,規模很大,殿前的石台上,立著焚帛銅爐。
「請大尹走角門。」幾名黃衫小兒小心翼翼地躬身引導。
於是高岳避開祭殿,順旁側的角門,走到祭殿後的庭院裡。
後院當中更像是個道觀了,環境清雅,也和京城的靈虛觀一樣,植了許多桃樹,現在正當怒發的季節,高岳的幞頭上都落了幾枚。
牆下的廄舍里,居然停著不少馬匹,晃動著尾巴,時不時嘶鳴兩聲。
就在高岳立在那裡覺得奇怪時,義陽盛裝從廡廊轉出,衝著高岳就笑起來,「來得正好,先前就有客人來了。」
說完義陽也不避嫌,一路走一路笑,引著高岳穿過長廊。
看來這位的新婚生活,肯定很幸福。
「文明?」等到高岳來到後院處,但見靈虛公主一襲羽衣,頭戴芙蓉冠,坐在石墩上,而下首坐著幾位官員,當中位身材瘦長,穿著緋衣的,可不就是鄭絪嘛,高岳第一眼就看出來了,十分驚訝。
等到高岳再往西望去時,但見西廂的廊下,又坐著四位從未見過的女子。
還沒等他疑惑發問,隨著這聲「高郎別來無恙?」,薛瑤英、元凝真又從東廊走出,立在靈虛的身側。
「這是個什麼陣仗」高岳頓時沉吟起來。
靈虛笑起來,倒轉拂塵,用柄先指鄭絪等人,「他們馬上要入蜀。」
高岳便明白了,這群人隨即要代表朝廷,和西川韋皋對接,著手爭取雲南的事宜,鄭絪也在其中。
接著靈虛指著薛瑤英,說鍊師聽聞祠堂功成,便來賞玩番,恰好和高郎相遇。
最後是西廊下的四位女子,「這便是昭義軍進獻中宮的宋氏姊妹,大姊為若華,二姊為若昭,還有四妹為若憲。這最後面的,是」
結果還沒等靈虛說出那女郎的身份,這小娘子就盯住高岳,當即拜倒,「我名曰薛濤,賤字洪度。」
這下倒輪到高岳訝異了。
只見這時的薛濤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容顏是不及雲韶、雲和、靈虛和芝蕙的,不過雙眸子靈動熱切得很,先是在人群里溜著俊朗的鄭絪,而後當高岳踱入院子後,又瞅住了高岳不松,居然有艷冶的色彩搖盪在瞳子裡。
而宋氏三姊妹,大姊若華很禮貌地對高岳作揖,臉上看不出什麼神情,淡薄得很。
而二姊若昭長相最美,又有氣質,見到高岳也急忙行禮。
至於四妹若憲,眼神里滿是天真的熱烈,因年齡最小,又是動情的時節,高岳一進來,眼神也瞥上,不過沒薛濤那麼大膽熱烈,只是低著腦袋,時不時偷望下而已。
這時一名青衫的中年官員急忙開口,怒斥薛濤說:「女兒成何體統!」接著便對高岳下拜,稱自己名叫薛鄖,本在京城大理寺里任職,現也要領命隨使團一道入蜀,這薛濤便是自己女兒,一併帶上路的,頑劣異常,全無教訓,讓高吏郎見笑。
唉,看來這薛鄖看來也是鬱郁不得志,要出使雲南,方便回來升遷。
這時被父親訓斥的薛濤悄然吐吐舌頭,裝模作樣地收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