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但求夫愛憐

  「撒帳錢,撒帳錢!撒完錢後,不要說五男二女,就是十子百孫也是有的!」當鍊師唱完《兒郎偉》後,就和其他人擠在一起,伸著手向著青廬內,嚷嚷著向新娘子索要撒帳錢。

  芝蕙在一側大為訝異,鍊師你平日裡經營的高冷形象哪兒去了?沒辦法,芝蕙以後還是要跟著高郎君。

  雲韶雖然隔著蓋巾,也羞紅了臉,聽到「撒帳錢」的呼喊後,便坐著將裙裾往上揚起:水亭內一片歡呼聲,點點小銀角隨著雲韶的這個動作飛舞起來,這是芝蕙先前特意從東市商鋪里買來的,這種小銀角錢是專門做的撒帳錢,其正反兩面還刻著吉祥如意的話。

  搶錢的紛亂中,雲韶的小胖手又伸出來,拍拍高岳的膝蓋,提醒說「崧卿,去扇啊」

  「哦!」高岳這才恍然大悟,便將旁邊的帶著赤紅穗的玉如意抓起,用去挑雲韶的蓋巾。

  蓋巾的角剛剛落下,眼明手快的雲和便手持紈扇,闖入帳中,將阿姊的面容遮住,「高三,去扇得有去扇詩,這規矩可不能亂。」

  「哎,讓本鍊師來。」那邊搶奪不少撒帳錢的薛瑤英心情大好,卻時刻都沒有忘卻自己儐相的身份,便從筆架上取來小筆,直接在雲和的紈扇上利索地寫上:

  「千里羅扇不須遮,百美嬌多見不奢。

  侍娘不用相要勒,終歸不免屬他家。」

  當鍊師邊寫邊吟,說到「侍娘不用相要勒,終歸不免屬他家」時雲和的眉毛一動,心思若有所動,偷睇了下阿姊,又偷睇了下高岳,便低下頭來,手也軟了,紈扇自然滑落。

  一下子,雲韶的嬌媚容顏無遮無攔地呈現在了高岳的眼前。

  高岳百感交集,他望著阿霓雲鬢上的芍藥和牡丹,想起自己和阿霓的月堂初見,又想起春闈前她送給自己的百果青囊

  芝蕙從保母那裡接過食盤,跪著進獻到高岳和雲韶的中間,「請新夫婦系線同牢。」

  接著芝蕙笑著,用五彩的絲線,將高岳的指頭和雲韶的指頭給系住,旁邊儐相薛瑤英又及時開始吟詩了:

  「系本從心系,心真系亦真。

  巧將心上系,付於繫心人。」

  而後芝蕙用食箸夾起食盤中的羊肉和豬肉,先給高岳吃了三口,又給雲韶吃了三口,這便是「同牢」。

  「請新夫婦結髮合髻!」隨著薛瑤英這聲,芝蕙又麻溜地自食盤裡取出小剪來,先是自雲韶的烏鬟上輕輕剪下縷青絲,然後高岳覺得耳邊一輕:自己的一綹頭髮也被剪下。兩人的頭髮隨後被紅綢系在一起,結成同心綰,隨後被芝蕙小心翼翼擺入個精巧的匣子當中保管好。

  「好了好了,下面新夫婦要飲合歡酒了。我們也可退下,去中堂喝破酒,能不能五男二女,就得看高郎君今晚的表現了。」鍊師下面就把眾人往外趕,眾人哈哈笑著,說要戲新婦,鍊師大為不同意,說新婦乃是你們崔府小娘子,本來就害羞,要是戲耍過分,心生怖懼的話,洞房不順那可就大大不好了。

  最終所有人吵吵嚷嚷,包括雲和在內,都被薛鍊師引到中堂,「各位,邊喝破酒,邊打雙陸行握槊!」接著趁著眾人沒注意,薛瑤英嘴角浮現一絲冷笑,暗想「雙陸、握槊都是本鍊師極精之術,今晚就把你們的撒帳錢全部贏來,也不枉我這清修之地白做了回禮會院!」

  坡塘水光灩灩,亭子四周勾欄里芍藥競相於月下開放,殘春之季,水面上盪來的全是讓人沉醉的暖風,搖動著四面放下的竹簾,青廬內錦繡的被褥,綺席、玉枕一應俱全,如花似玉的新娘就穿著大袖衣衫,肉肉的玉容上淺淺的梨渦,「崧卿,你這是躲了郡主的婚耶?」

  「已鍾情於阿霓,娶妻不作他想。」高岳這句話是認真的,他是不可以忘記阿霓在困難時對自己施以援手的恩澤,更不可能忘記先前在月下捏住對方胖酥手的銷魂感覺。

  只有她,才應該是我的妻子。

  正所謂我走過了許多的路,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卻在個錯位的時代,捏住並愛上一雙最可憐的手,和它的女主人。

  「嗯。」雲韶感動得也沒說什麼多餘的話,而後緩緩對高岳拜下,「小女子崔雲韶,行第第五,小字阿霓,自此歸於崧卿,伏願成禮後,崧卿千秋萬歲,保守吉昌,已後夫妻,花開並蒂,福命綿長」

  高岳急忙對拜,接著和雲韶捧起合歡酒,交飲而盡。

  那邊中堂處,薛瑤英面如死灰,眼睛盯著雙陸棋盤,對面坐著的是嬌小的崔雲和,骰子和馬蹄棋在眾人叫囂歡呼里啪啪地來迴轉動,「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這崔中丞家深閨里的小娘子年才十三四,為何打雙陸,這麼厲害,本來還想席捲八荒的,誰想我的撒帳錢已十去七八了更氣人的是,我還不能退,我堂堂紅芍小亭白狐薛莘若不要面子啦?」

  「鍊師」芝蕙見薛瑤英臉都輸得發青,不由得心疼起來,扶住她的肩搖搖,示意她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對面小小的崔雲和卻面若星霜,還挑釁地問:「鍊師,此刻才剛剛螢光過碧空,阿姊和高三也正好是龍鸞合舞的時候,若不飲酒雙陸,我們這群人在小亭內可沒著落處。鍊師何不再博一局?」

  「小妮,我還能怕了你!」薛瑤英如此想著,一咬牙,將剩下的撒帳銀角錢全都推上,「好,便和中丞小娘子再戰一場。」

  水亭內,高岳將雲韶攬入懷裡,雲韶嬌羞不能自勝,雪腮貼住高岳寬闊的懷裡,綿軟的小手也被對方握住摩挲個不停,「哦,對了崧卿,這鍊師和芝蕙還留下個小匣,說是贈予我倆的禮物,合歡酒後便可打開。」

  好的,高岳便應承下來,抽出手來將那份匣子打開,只見一副捲軸自匣中脫落而出,滾在地板上,幽微的燭火下,雲韶斜眼來看,頓時啊得聲,髮髻和額頭都要冒煙,羞得鑽入了高岳的懷裡。

  「薛鍊師,你」高岳清清楚楚看到,這薛瑤英送給自己的捲軸,還不是那神奇的「秘戲萬方圖」!

  這對還未經人事的阿霓來說,豈不是過於刺激驚駭了?

  這時雲韶又悄悄露眼來,看著萬方圖上男女坦然相見,不勝歡喜地歡娛場景,便又是羞又是怕,又是期盼,都和崧卿結為夫妻了,這種最終的大禮當然是要完成的,是身為妻子的職責。

  微微的月光透入青廬紗帳內,雲韶鼓起勇氣,勾住高岳的脖子,滿眸秋水,說,「阿霓求,求崧卿愛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