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趙憬也顧不得謙虛了,當即表示願在國家危難的當頭,接過宰相的重擔。
皇帝很滿意,眼神也充滿了信任和期盼,勉勵趙憬說,你好好做,朕且觀之。
然則趙憬剛剛為相沒幾日,劍南節度使韋皋、興元節度使高固、鳳翔節度使王佖和巴夔觀察使劉長卿,也集體上奏疏,抗議罷免高岳平章事,言辭非常激烈。
高固求朝廷允許自己讓出節度使的位置,重新讓高岳來坐鎮興元府;
而韋皋則說,朝廷何懼淮西蔡賊如此,只要陛下點頭,皋願領一軍,自蜀地行江路,出荊南、鄂岳,征討吳少誠,必斬斷蔡賊首,懸於天闕之上。
最後連福建觀察使鄭絪也上了奏疏,稱如高岳行不法事,遭罷免自當歸咎其身,但朝廷如今將其罷免,卻無合適的理由,如此姑息方鎮跋扈,臣深感憂慮,臣願獻泉州的舶腳錢,助朝廷討賊所需,懇請陛下將高岳官復原職。
很快大明宮延英殿裡,皇帝召見諸位執政大臣,並將劍南、興元、鳳翔、福建各地呈獻上來的奏疏,排列出來,說:「諸位卿,認為如何?」
趙憬當即就明白,這幾座方鎮是不滿他替手高岳為宰相啊!於是在座位上起身,再對皇帝請求,臣願辭去中書侍郎,請陛下重新起用高岳。
「大臣切勿如此,朕用人不疑。」皇帝急忙撫慰趙憬,然後他提出想法,不若下詔,寬宥淮西、淄青、魏博,以求天下泰平,如何?
「」趙憬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
那邊陸贄和杜黃裳便急忙進言:「陛下,淄青李師古、魏博田緒尚可寬宥,然則淮西吳少誠最為桀驁凶暴,此次朝廷假如毫無原則地再加寬宥,必將威信掃地。」
這時皇帝思索了下,就高聲詢問在列的裴延齡,朝廷三司如今還能支撐對淮西的戰事嗎?
裴延齡眨巴眨巴眼睛,他想撒謊,說國庫沒錢了,但分押戶部的杜黃裳就面目威嚴地站在旁側,於眾目睽睽下哪裡能造得了假呢?便只能對皇帝坦誠:去年平定洺州元誼,再加上出兵回鶻的消耗,三司尚有盈餘。
「這樣,對魏博和淄青,朝廷便出制拾雪寬宥;而對淮西,軍隊則不撤,以董晉為招討使,和吳少誠打下去。」
這時皇帝又說,天下每有戰端,便讓中書侍郎載筆金鑾殿,指揮戎務,其他宰相分押尚書省,自高岳時形成定規,朕以為甚為便利,即日起也請趙憬來金鑾殿,施行故事。
趙憬沒辦法,當晚只能留下,當值金鑾殿西堂。
堂中,翰林學士、樞密使,還有諸多中書省的書手,都在忙碌不休,在東堂的皇帝還時不時派遣中官來,詢問各道的消息,又吩咐該如何處置,問好後就直接讓李吉甫、韋執誼、衛次公三人去辦理。
那索鈴是響個不休,可坐在當中央的趙憬頭暈腦脹,因皇帝凡事又不找他商議,也不曉得大家都在忙什麼、做什麼,只能化為一塊「無字碑」,默默呆在西堂。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皇帝就迎來了降誕日,便召集重臣們於麟德殿宴會,同時藉此宣布大赦天下,規勸淄青李師古和成德王武俊罷戰言和,同時要求魏博田緒從洺州撤軍,返歸本鎮。
不久,李師古以毀棄三汊城,但卻保留蛤朵鹽池的占有為條件,於黃河邊,和王武俊握手言和,隨即各自領軍罷戰。
魏博田緒小打小鬧番後,看到朝廷方渾瑊、王虔休的兵馬已到了臨洺,便也接受了朝廷的德音和寬赦,下令要聶鋒和邢曹俊撤兵。
然則皇帝卻唯獨不赦淮西的吳少誠。
非但如此,皇帝還下令,以宣武舊將劉昌,和張萬福、令狐建一道,領一萬神威殿後軍,趕赴許州,協助曲環對付吳少誠。
蔡州城的吳少誠大為光火,當初說好了,要全力聯手對付朝廷的,可皇帝一下赦免的詔書,你魏博也好,淄青也罷,全都束手無為了?
「田緒、李師古都是守家賊,眼見朝廷已罷免高岳,態勢不再緊迫,便又鬆懈下來。」李元平對吳少誠如此解釋說。
吳少誠惱怒地問,那只有我淮西還孤零零地在爐火之上炙烤,該如何辦?
李元平便說節下勿憂,現在正是我發揮謀略的時候!
皇帝在降誕日宴會時,太子在少陽院中,為父親送來一尊純金佛像作為賀禮,等到慶祝結束後,皇帝便把在東學士院當值的韋執誼給喊來,「執誼,這佛像還差一篇贊文,你替朕寫就吧。」
韋執誼不敢怠慢,當場揮毫潑墨,寫下了贊文。
皇帝看了後很是滿意,就說學士應該有賞賜,不過這賞不該由朕出,佛像是太子送來的,學士理應去少陽院處,讓太子酬謝學士。
「豈敢。」韋執誼誠惶誠恐,急忙回絕。
皇帝大笑,伸出手來,很溫和地撫了韋執誼的後背,低聲說:「你泰山現在於朝中為門下侍郎平章事,你又是翰苑承旨學士,未來太子登基後,還得倚重你父子,現在太子就能和你這樣的年輕俊傑結為友人,正是朕的苦心所在啊!」
於是韋執誼便只能手持贊文,來到少陽院的館舍當中。
聽到翰林承旨學士來訪,太子也非常高興,先是讓少陽院使王忠言拿三十段上好錦繡布帛來答謝韋執誼,而後太子親自坐在中堂,與韋執誼交談。
最初兩人都有些拘束,互相對坐,沉默了好長時間。
太子是長期幽居在少陽院裡,很難見到真正的朝臣。
而韋執誼呢,知道太子根本沒法插手朝政,也搞不清楚應該和太子聊些什麼。
於是很自然地,話題便轉到了新任太子賓客高岳的身上。
畢竟韋執誼算是高岳的半個門生。
結果一說到高岳,太子眼淚都落下來,說「汲公罷相,豈是陛下本心,不過是迫於形勢,忍痛為之。」
韋執誼也搖頭嘆息不語。
此刻中堂帷幕後,忽然有一爽朗激昂的聲音響起,「殿下、內相,現在豈是坐而吁嘆的時刻?汲公罷相,中外便危如累卵,殿下如真的憂心,便應該面奏聖主,讓汲公二度為相才是!」
韋執誼感到驚訝納悶,這是何人,居然在太子所居的少陽院內絲毫不拘禮儀,公然發表如此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