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孫公公一聲帶著特有腔調的聲音中,太極殿今日的朝會開始了。
十幾個自并州新政改革司發來的文書之中的圖稿,鍛造而出的蜂窩煤暖爐,將殿內弄得暖烘烘的。
這可是讓一些已經上了年紀,受不得風寒的老臣們,心中紛紛感念太子殿下的賢良。
眾人一動不動。
李世民臉色頓時一垮。
「怎麼?朕這個皇帝,已經沒用了是嗎?」
「魏徵!」
在場一眾朝臣紛紛面色一變,被點到名字的魏徵,更是腳步一顫,急忙邁步出列。
「臣在!」
李世民目光直勾勾的盯著對方。
「汝如今什麼職位?」
魏徵低頭:「啟稟陛下,臣乃諫議大夫。」
「砰!朕數月以來,做了多少荒唐事,懈怠了多少朝政?!」
「為何一次都未曾聽聞你有彈劾!?」
「朕要你這個諫議大夫,還有何用?!」
李二陛下的一聲怒喝,讓在場大臣們紛紛面面相覷,房玄齡和杜如晦不著痕跡的對視一眼,魏國公裴寂與宋國公蕭瑀,不著痕跡的對視一眼。
陛下懈怠朝政了嗎?
陛下蓋章的效率還是很高的呀。
魏徵一張老臉皺在一起,心中說不出來的酸楚和無奈。
「陛下,臣......臣近些時日,正在研究太子殿下并州道的官吏俸祿改革,這上面有一些政策,屬實讓臣嘆為觀止......」
「砰!」
一聲憤怒的拍案聲中。
房玄齡和杜如晦,裴寂和蕭瑀兩伙人,頓時微不可察的彼此頷首。
真相已然大白了。
陛下今日竟然臨朝,必然是因為在太子殿下那邊受了刺激。
不然,如今朝堂一沒有什麼新政策需要討論,而又沒有什麼政策的執行,遇到了需要皇帝李世民來親自聽取問題,決斷方向的政策阻礙。
他們老老實實幹活,陛下勤勤懇懇蓋章,不也挺好?
「好啊!好你個魏徵!朕給你諫議大夫的高官,你還嫌朕給你的俸祿低了是嗎?」
「說太子增加并州道官員的俸祿,怎的?你魏徵是準備另謀高就?」
魏徵瞬間表情一緊。
急忙拜倒在地。
「陛下,臣,萬萬沒有這等意思啊,臣只是就事說事,這些時日臣疏漏於監督陛下,是臣失責,然臣並非消極怠工,實則太子殿下并州道之策,屬實乃我大唐官場貪腐之良藥」
魏徵急忙解釋著。
「太子殿下與《大唐新報》之上刊登文章,撰寫關於官員俸祿的高低論述文稿,我大唐百官俸祿,屬實偏低,這造就了一些本來能力不錯的官員,因為生活所迫,不得不昧著良心開始伸手,時間依舊,形成貪腐之風」
「臣身為諫議大夫,率領御史台各位同僚,曾彈劾過不知道多少貪官污吏,然,臣近些時日翻看這些人的為官卷宗。」
「剛剛上任地方之時,盡皆上等之官,然自開國不過三五之年,就全都變成了國之蠹蟲」
「此間固然有這些人無法堅守為官本心之錯,然歸根結底,我大唐官員俸祿偏低,且經常因為國庫吃緊,而貶發俸祿所為。」
李世民看著梗著脖子,提到太子之策,就滔滔不絕個沒完的魏徵。
若非場合不對,真想當場喝問對方一聲。
「忘了當日那在囚籠之中,是誰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皮笑肉不笑的凝視著對方。
「魏徵莫不是要讓朕也提高官員的俸祿?」
魏徵急忙搖頭:「陛下此言錯怪臣了,臣只說太子殿下之策乃為國良策,卻沒說,如今我大唐國庫能夠寬裕到提高官員俸祿的程度,而且.....」
他頓了頓,而李世民的臉色也終於是在這一刻,稍稍緩和些許。
然而。
下一刻。
「太子殿下說,此策固然可鼓勵和保證一部分官員更加堅強的保持本心,但官員也是人,單純的提高官員俸祿,只是抱薪救火,人心的貪婪是填不滿的」
魏徵拱手:「臣還在等下一期的《大唐新報》」
李世民:「......」
李世民龍袍之下的拳頭狠狠攥緊,又是朕的那個好太子!
他目光死死的盯著此刻還一副對太子殿下,心悅誠服的魏徵,嘴角微不可察的抽動幾下。
最終還是冷哼一聲。
深吸一口氣,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肱骨能臣,房玄齡和杜如晦。
「房卿,杜卿,說說吧,可有什麼良策需要朕來決定的?」
房杜兩人頓時對視一眼。
略有遲疑。
這都歲末了,需要決定的事情,早就tm的敲定完了。
更晚一些才需要確定的事情,如今說出來,和欺君有什麼分別。
頓時。
「陛下,頡利和突利用不了多久就要被押到長安,李靖將軍他們也該從河東道返回,陛下該確定功勞賞罰了。」
李世民:「......」
朕就多餘問!
而聽到這句話,站在百官之中的鴻臚寺卿鄭江,以及一些滎陽鄭氏的御史言官們,紛紛出列。
「陛下,太子殿下為我大唐立下不世之功,剿滅東突厥,此乃不世滅國之功!」
「殿下更是令突厥遺民心悅誠服,主動歸腑維護我大唐社稷,今後以我大唐突厥族子民自居,此乃教化之功!」
「另太子殿下於并州道所涉新政之策,百姓無不拍手讚嘆,據臣所知,太子殿下僅僅前往并州道半年,就讓并州道多出來數千大小作坊,為我大唐數十萬百姓提供工作。」
「廣修并州道全境官道,增擴水路航道,便利民生,又得到了大量商務稅收」
「太子殿下所提免農稅,收商稅之策,已初有成效!」
「陛下,此乃太子殿下治國之功!」
「試問古往今來,在如此年紀,有此等偉岸奇功之太子,聞所未聞!」
「陛下,此乃天佑我大唐啊!」
「臣,鴻臚寺卿鄭江,請陛下重賞太子!」
話音剛落,人群之中頓時嘩啦啦跪下一大片。
「臣,御史台御史中丞王德義,請陛下重賞太子!」
「臣,蕭瑀,請陛下重賞太子!」
「臣,裴寂......」
不過眨眼的功夫,除卻那些跟隨李世民打江山的武將們,面面相覷之外,文官這邊,已然是烏泱泱跪倒了一片。
李世民張了張嘴,一臉驚愕的看著眼下朝局。
滿臉的不敢置信。
五姓七望之中,范陽盧氏等幾家已然被逐出朝堂,遠遁高句麗。
如今朝堂之中僅存的太原王氏和滎陽鄭氏,卻完全的成為了太子李承乾的擁躉。
而再看那些武德老臣。
裴寂的兒子裴律師,如今在并州道新政改革司負責法制。
蕭瑀的兒子蕭銳,如今在并州道新政改革司總領商務。
這兩人身後代表著的大小官員,本就是一股不可忽略的存在。
更不必說,自家的那個好太子,拿下了東突厥之後,還救回了蕭瑀的姐姐,前朝蕭皇后。
這兩家必然也是以太子馬首是瞻了。
在看自己這邊呢?
侯君集那廝如今在雁門關早就已經和太子穿一條褲子了。
程咬金那廝的兩個兒子如今也都在并州道,大兒子程處默更是在東宮六率任職。
還有房玄齡和杜如晦這兩個老東西的兒子,也都在東宮......
「嘶!」
李世民心中倒吸一口涼氣,他忽然想到。
自己的大舅哥長孫無忌,那日前往并州道視察,帶回來五萬的精鐵兵甲的同時,卻是也把兩個兒子,長孫沖和長孫渙,留在了并州......
見李世民半天沒有反應,群臣不由抬頭查看,卻注意到李世民那變幻莫測的詭異表情。
鄭江回頭,看了一眼朝堂之中此刻的情況,頓時心頭暗道一聲不好。
然而。
此刻說什麼,卻是都已經晚了。
李世民目光幽幽的掃視著眾人:「哦?重賞太子,列為臣工可有什麼提議?不妨說出來?」
「朕洗耳恭聽!」
一字一頓的語氣,讓在場眾人紛紛意識到了己方的衝動。
當即紛紛沉默。
李世民冷哼,原本被激起的想要勤政的心思,此刻卻好似被瞬間澆了一盆冷水一般。
「退朝!房玄齡,杜如晦,跟朕來甘露殿!」
看著李世民憤然離去的背影,鄭江捶胸頓足。
「哎!是老夫失策了,如此好事,卻是被老夫搞砸,太子若聞,豈不是要怪罪於我.....」鄭江神色之中滿是憂慮和苦惱。
他本以為,今日朝堂之上,哪怕是他提出來這件事。
除了他滎陽鄭氏和太原王氏已經明著舉旗乃是太子一黨的人之外,幾乎不太可能有其他的聲援,畢竟太子之功,歷來需要慎重。
尤其還是皇帝春秋鼎盛之時。
然而。
近乎一大半的朝堂支持之聲,卻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也讓今日的李世民,瞬間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
甘露殿。
「房玄齡,杜如晦,你們兩個人可是要去給朕的太子當官!?」
李世民怒不可遏,剛進入甘露殿,便是暴怒質問。
「撲通!」
早就預料到這位天策上將陛下,會有這等質問的兩人,當即紛紛跪在地上。
「陛下啊,臣自當年您還是秦王的時候,就一直跟隨左右,如何能有二心啊!」
「陛下,臣一心為國,哪怕當年隱太子和齊王刀斧加身脅迫,高宮厚祿誘惑,我等依舊堅定的站在陛下您的身邊,今日陛下為何要如此懷疑我等?!」
兩人瞬間眼淚便是奪眶而出。
一副被君主懷疑,恨不得當場撞柱而死,求得自身清白的傷心模樣。
頓時間,甘露殿之中的氣氛陷入凝滯。
李世民坐在太師椅上,卻是只覺得今日這把自家太子設計出來的椅子,坐起來頗為的難受。
又邁步來到一旁軟榻之上。
盤腿而坐。
過了半晌,卻是又吸了口氣,邁步默默坐回太師椅之上。
最終,眼看著面前兩人還在那裡哭哭啼啼,頓時沒好氣的冷哼一聲。
「好了好了,休要在賣弄演技了,杜如晦你都已經偷看朕好幾次了,莫非當朕眼瞎!?」
這下,房玄齡兩人才終於是止住了哭聲。
見李世民沉默著一副很糾結的模樣,房玄齡猶豫了一下。
還是小聲開口:「陛下,我等也是通讀史書之人,陛下當以史為鑑啊,我大唐得天命眷顧,得此太子一人,若是猜忌打壓,恐國祚不保啊。」
李世民眼睛頓時一瞪:「好啊!房玄齡,你個老匹夫,終於是承認了是吧?!」
「你是不是覺得,朕是那種會畏懼自己兒子奪取朕皇位的人?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
李二陛下很憤怒,這種昨日被自家太子兒子,說是「亡國之君」,今日又被肱骨能臣擔心,會猜忌太子的行為。
才是真正的讓他憤怒的點。
他憤怒的站起身,來到跪在地上的兩人面前。
想要上去給他們一腳。
卻是考慮到自己如今在服用了太子給的那神果之後,早已經今非昔比,一腳踢過去,就房玄齡和杜如晦兩人的身子骨,怕是當場就能用上家裡備好的棺材。
他深吸一口氣,憤怒的指著兩人。
「你們兩人,當真是讓朕好生失望!」
「鄭江和裴寂那些老東西懷疑朕,朕都忍了,為什麼連玄齡你們兩人,也會懷疑朕!」
「朕是李世民!是一刀一槍從一太原小將,殺到秦王,天策上將還有今日皇位之上的!太子再怎麼勇猛,那也是朕的兒子!」
房玄齡兩人對視,趕忙跪伏拜禮。
「臣有罪!」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讓自己冷靜一些。
沉默良久。
倏然再次開口。
「朕聽聞,太子在陽成宮,處理政務,乃是採取一名為內閣的模式?」
房玄齡趕忙點頭。
「是的陛下,如今據臣所知,太子殿下在并州道所行,與當今朝堂供職劃分相差無幾,并州刺史王銘,類似於是臣尚書省左僕射的職位」
「負責新政各項具體事務的統籌執行」
「太子殿下的三位老師,一邊負責并州道教育新政教材的編纂,還有《大唐新報》的內容審核和把控,一邊擔任內閣成員,負責協助殿下處理政務」
「而像是蕭銳,裴律師,杜荷,還有臣的兒子房遺愛,按照職務,則是在王銘的手下幹活,各司其職」
「下面的很多事務,送到陽成宮之後,會由內閣先進行初步的意見決定,最後由殿下親自批覆......」
房玄齡很顯然是刻意的了解過那邊的情況的,或是從自家兒子的書信之中,或是從《大唐新報》之上。
此刻李世民不是剛問,他就立刻洋洋灑灑的講述了出來。
李世民冷哼一聲。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朕還以為是他李承乾親自批覆那麼多的公務呢,原來最後也不過是虞世南他們幾個人.....」
李世民搖了搖頭,一副看清了真相的模樣,讓房玄齡一旁的杜如晦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
但考慮到如今太子殿下分明已經給陛下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最終還是選擇默默的閉上了嘴巴。
李世民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笑容。
「房玄齡,杜如晦,從明日起,你們就是朕的內閣成員,所有原本你們自己處理的事務,全都給朕送到甘露殿來!」
「哼!竟然敢有人說,朕的長安,比不及那逆子的太原府繁華,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朕明日起,就要讓這些官員們好好看看。」
「李承乾能力再強!那也只是朕的一個兒子!」
......
又是一天卯時。
陰妃一臉糾結的看著身旁床榻之上,呼呼大睡的陛下。
想了想自家兒子將來必定還需要太子的照拂,最終還是輕輕推了推對方。
「陛下,陛下,該起床了.....」
李世民:「唔.....」
陰妃深吸一口氣,想到昨晚皇后讓人送來的東西,最終還是銀牙咬了咬。
「父皇您睡了嗎?兒臣睡不著......」
李世民雙眼瞬間睜開,倏然一聲暴喝自陰妃寢殿之中響起。
「逆子!朕才是皇帝!!!」
「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啊!」
「嘿嘿參北斗啊!」
「生死之交一碗酒啊~」
「說走咱就走啊」
「你有我有全都有啊~」
「嘿嘿全都有啊!」
「水裡火里不回頭啊~」
同樣的時間。
太原府,陽成宮,李承乾負重幾十斤,此刻卻是身著重甲,帶著身後同樣一個個全副武裝的東宮六率,在陽成宮內,開始了一天的晨練。
如此富有節奏,且詞義簡單,又頗受軍中男兒喜愛的前世名曲,在李承乾一次無意的哼唱過後,就成為了東宮六率們每日晨練時候的口號。
李泰李恪兩人,同樣打扮,卻是比李承乾負重少了一半。
不知道是累得,還是太過於激動,臉色通紅。
「皇兄,你覺得父皇今年歲末,咱們回去之後,要怎麼獎賞咱們?」
李泰有些期待的問著,一旁的李恪聞言嘿嘿輕笑。
「四弟你我兩人,估計就是提升一下爵位,再賜些金銀封地什麼的。」
「但是皇兄.....」
李恪頓了頓,忽而發問。
「皇兄已經是太子了,父皇還能給皇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