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糟了,李世民陛下丟了

  第220章 糟了,李世民陛下丟了

  唉……

  房玄齡疲憊地坐車回府,到了家門口,無聲地嘆了口氣。

  「相公。」

  老管家早在門口恭候老主人多時。

  「收拾收拾,準備走吧。」房玄齡透過車窗,有氣無力地吩咐。

  「走?去哪?」

  「去遼東。」

  「啊?」

  房玄齡撂下一頭霧水的老管家,下了車,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了府中。

  如今的相府,非常冷清。

  家中的老三房遺則,正在遼東每天996,忙得不亦樂乎,連家書都來不及寫幾封。

  老大房遺直和老二房遺愛,這對為了繼承權而從小吵到大的活寶,則都在今年各自成了家,搬離了相府。

  少了這對冤家,房玄齡一下子還真不習慣。

  「遼東好哇……至少還能看望看望三郎。」

  房玄齡安慰著自己,心懷惆悵地撫摸著家裡的柱子,視線在院子裡的一草一木間流連忘返。

  陛下說得對,人一旦上了年紀啊,就容易念舊。

  「帶上家人一起去遼東……麼?不不,我老頭一人過去足矣。」

  房玄齡苦笑著自言自語道。

  遭不住李明殿下的軟磨硬泡,老房還是答應遠赴東北「主持工作」了。

  但只去他一個,房遺愛和房遺直不去。

  這並不是因為遼東太偏,兩個兒子割捨不下長安的燈紅酒綠什麼的。

  而是因為,他倆的政治立場和老爹相左——

  房遺直是晉王李治一黨的,而房遺愛則站在魏王李泰這一邊。

  倒不是房玄齡也在學諸葛家族或者長孫家族,為了保存房家屹立不倒,而多頭下注什麼的。

  老房對李明的忠臣還是很足的。

  說來慚愧,這位為君主管理全天下的名臣,卻管不好自己兩個叛逆期的兒子。

  房遺愛是因為老爹不肯把家族繼承權給他,和老爹慪氣,加入了敵對的李泰陣營。

  而房遺直則本著「房遺愛做啥我反對啥」的原則,又被長孫無忌的甜言蜜語一通忽悠,加入了和兩方都不靠的李治派系。

  得虧兩個兒子今年都搬走了,不然家裡天天上演三國。

  而這兩個不肖子的政治立場,李明殿下自然是知情的。

  只是當做不知道,從來不在老房面前提起。

  一如在對待長孫延時,李明完全不在乎他的長孫家族背景一樣。

  既不對他區別對待,也不要求他探查自己阿翁的機密。

  「不逼手下在忠誠和家人之間選邊站……麼?」

  房玄齡喃喃道。

  對於李明殿下的大度,他還是很感激的。

  如果真讓他在房遺直、房遺愛和李明之間二選一,那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了……

  「罷,罷!兒孫自有兒孫福,那倆不肖子願意一條路走到黑,就隨他們去吧。」

  房玄齡苦笑著搖頭,似是要將多愁善感從腦子裡甩出去。

  「高句麗……

  「沒想到我在漢地勤勤懇懇一輩子,都一大把年紀了,晚年卻要治理化外之地。

  「那位殿下真是亂來啊……」

  老房的眼睛裡,閃爍著對未來的無限期望。

  …………

  北方的化外之地。

  陰山。

  這片山區海拔不高,但山峰、丘陵、盆地密布,地形十分複雜。

  作為鬼方、匈奴、鮮卑、突厥、回鶻等遊牧民族的「刷怪籠」,這片地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定襄城之北、陰山之南。

  山頂上,大唐皇帝的營帳。

  深秋時節,北風呼嘯,冷得哈出的氣仿佛都能結冰。

  皇帝的貼身親衛百騎,全身披甲,蓄勢待發,冰涼的鐵片上附著一層白霜。

  「稟報陛下,薛延陀主力已到達陰山磧口。」偵察兵回報導。

  李承乾坐在胡凳上,凝重的面色立刻鬆弛下來:

  「父親料事如神,鐵勒人果然會走那個口子。」

  「天冷了,陰山也就那麼幾個口子可以容大隊人馬通過。」

  李世民在火盆旁搓著手。

  偵查,是他打勝仗的訣竅。

  在突厥盟友不靠譜的情況下,他硬是靠防守反擊,摸出了敵方主力的大致範圍,針對性地加強了陰山地區的偵查力度。

  果然,抓住了薛延陀真珠可汗的核心部落。

  陰山再浩瀚,幾十萬人大部落的蹤跡,也不是輕易能掩蓋的。

  尤其在這天寒地凍的深秋,鐵勒主力的活動範圍進一步被壓縮的時節。

  而在一漢抵十胡的帶唐,抓住敵主力,差不多就等於勝利了一大半了。

  不過李世民絲毫沒有鬆懈,面色不變地問:

  「李世績的部隊呢?」

  「李總管的主攻部隊正在前往預定地點設伏,侯將軍的策應部隊、薛將軍的預備隊也即將就位。」

  李承乾熟練地說道:

  「室韋部落已經提前到達預定地點,只待我軍主力全部準備就緒,便可發起全面進攻。」

  「嗯。」李世民簡短地點點頭。

  突厥人在南、室韋人在東,兩面佯攻,誘出薛延陀主力,再由唐軍占住陰山隘口,來個關門打狗。

  這是此次戰役的基本方略。

  當然這是上策,戰場高度混沌,不可能事事順遂。

  要留有餘量,考慮各種難以預料的情況。

  此計之中,最大的風險莫過於鐵勒人不咬餌,主力龜縮不出。

  這也不打緊,李世民已經在排兵布陣上留了後手。

  薛萬徹的預備隊向後一截,侯君集騷擾側翼,李世績從伏擊變成主攻,加上突厥和室韋聯軍,照樣能硬吃了薛延陀。

  唐軍怎麼打怎麼有。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薛延陀手賤,十幾次騷擾,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還是在「磧口」這個東突厥當年吃過大虧的地方。

  不把真珠可汗的腿打折了,都對不起長安舞王頡利可汗的在天之靈。

  「陛下,臣這就回部落領兵了?」

  阿史那思摩請示道。

  李世民淡然地點頭:

  「有勞可汗。」

  突厥人走後,偌大的營地更顯冷清。

  主力盡出,大戰一觸即發。

  營地里,除了李世民和李承乾父子二人、貼身百騎、以及在外圍警戒的禁軍以外,便沒有其他部隊了。

  就皇帝來說,這點護衛兵力可謂單薄至極。

  不過李世民有這個信心。

  他事先早就做了周密的偵查,除了包圍圈之內的薛延陀部落之外,方圓百里之內再也沒有敵軍了。

  都是唐軍,以及室韋、突厥等自己人。

  李世民打天下時,就習慣身先士卒,輕裝上陣,座下駿馬都被射死了六匹。

  所以,他並不覺得這樣的兵力布置很「涼快」。

  他是來前線指揮作戰的,如果浪費兵力護衛他,那他還不如不來。

  當然,這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真正原因是,李世民在北方前線已經有點坐不住了。

  頭疼每日愈演愈烈,連手腳也開始麻木,又恢復了過去的樣子。

  甚至今天,他也是忍著頭疼在指揮。

  病痛磨滅了他的耐心,讓他下意識地放棄了穩紮穩打,選擇了更激進的戰略。

  「還有約半個時辰……」

  山頂上的視野很好,李世民能將幾方的部隊盡收眼底。

  唐軍正向隘口急速前行。

  而山的那頭,就是薛延陀的主力。

  大戰將即,唐軍正在加速運動向指定陣位,而薛延陀似乎還沒有發現唐軍的異動。

  暴風雨前的寧靜。

  「嗯?」

  李世民忽然發現,東邊揚起一片煙塵。

  仿佛是野牛群正在遷徙。

  待煙塵慢慢靠近,太陽照在那支「野牛群」上,反射出刺眼的金屬光澤。

  不是牛群。

  而是騎兵。

  一支重甲騎兵!

  「那是誰的部將?」

  李世民一愣。

  根據部署,李世績、侯君集、薛萬徹的部隊,都不應該出現在那位置。

  那支多出來的騎兵是哪兒來的?

  「從東邊來的……室韋人?他們來早了啊……」

  李世民眉頭皺起,立刻意識到了蹊蹺之處。「不對!室韋人哪兒來的鎧甲!」

  就在他一晃神的工夫,那支不請自來的隊伍徑直衝向了李世績所率的主力!

  唐軍正在行進之中,基層士兵還沒有派發盔甲(因為全套盔甲重達六十斤,不可能全程穿著翻山越嶺),對東邊的不速之客猝不及防。

  戰場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偷襲?難道是薛延陀的一支伏兵?還是……!」

  李世民頓時握緊了雙拳。

  心疼!

  這八萬精銳,可不是一般的士兵。

  而是關中的大好兒郎,每一個都傾注了國家的心血,死一個就少一個!

  「父親!」李承乾陷入了慌亂之中。

  「那……那方位一馬平川,早就偵查過,根本沒有敵人啊!」

  「敵人就是室韋人!見鬼,那些蠻子反水了!」

  李世民氣得滿臉通紅,覺得自己的血管好像都要爆了。

  沒事,沒事,冷靜……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不知是上火了還是怎麼了,他最近的情緒波動越來越大。

  這對指揮作戰非常不利。

  室韋人怎麼突然反水、從哪裡得到這些鎧甲,這些都是次要的。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這伙背叛大唐的蠻族驅逐出去。

  而李世績所率領的精銳,不愧是精銳。

  在經歷了最初的混亂之後,很快重新組織起來,頂著重騎兵的猛衝,迅速排列出反騎兵方陣。

  從山頂上瞭望,陣型非常整齊,將以漁獵為主、並不那麼擅長馬戰的室韋人,頂在了大部隊的外面。

  唐軍很快站穩了腳跟,與無恥偷襲的室韋人形成對峙。

  「父親,該怎麼辦,讓侯、薛的部隊增援嗎?」李承乾驚魂甫定,有些失了方寸。

  李世民沉著地搖頭:

  「不必。」

  李世績部在關鍵時刻被室韋人背刺,雖然短時間內被牽制住了,但並不致命。

  從形勢上看,頂多半個時辰,李世績就能將這伙蠻賊擊潰。

  主要對手仍然是薛延陀。

  計劃不變,侯、薛二人繼續盯著薛延陀。

  薛延陀才是主要對手,不能放過殲滅其主力的機會,被室韋人牽著鼻子走。

  否則,北方的威脅就沒完沒了了。

  「可是……」李承乾吞吞吐吐。

  「可是什麼?」李世民猛地回頭,盯著大兒子。

  李承乾的聲音一下子就被壓了下去,但他還是從嘴角漏出幾個字。

  「可是,既然室韋人會背叛,那突厥人……」

  李世民眉頭一動,將視線移回戰場。

  頂在侯、薛兩軍前面的思摩突厥,也突然調轉馬頭,沖向身後的唐軍陣地!

  李世民目眥欲裂,雙眼血紅。

  中計了!

  他立刻明白了一切。

  難怪阿史那思摩和薛延陀抗爭了大半年,卻連敵人的基本情報都掌握不了。

  難怪唐軍來了以後,薛延陀依然神出鬼沒,飄忽不定。

  原來阿史那思摩在和大唐虛與委蛇,和真珠可汗暗通款曲,兩邊在演雙簧!

  唐軍身邊多了一個內鬼,怎麼可能輕易地抓住敵人的尾巴!

  「突厥人到底在想什麼,和我軍主力正面對決,瘋了嗎!」

  李世民再次平復上涌的血壓,眉頭緊鎖地看著瞬息萬變的戰場形勢,納悶地嘀咕著。

  戰場瞬息萬變,即使突厥人也反水,仍然不可能對唐軍造成多大實質性的破壞。

  然後,他就看出了三族蠻子聯合的真正殺招——

  在東突厥折戟的磧口關隘,衝出一票騎兵。

  又是全員背甲的重騎兵。

  薛延陀人!

  是啊。

  如果阿史那思摩是內鬼,那薛延陀怎麼會不知道唐軍的戰略部署?

  他們只是假裝蒙在鼓裡,等到時機一到,就傾巢而出!

  「真是見鬼了,草原上哪來的這麼多鐵甲供應?」李承乾不禁驚呼出聲。

  「突厥人牽制侯、薛,鐵勒人和室韋人左右夾擊李世績部麼!」

  李世民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千算萬算,卻是萬萬沒算到,兩支僕從軍居然會臨陣叛變。

  他突然理解了苻堅老哥的感受。

  「父親,如何是好?」李承乾神態焦急,又沒了主見。

  李世民皺眉觀察了一會兒戰場,神情卻鬆弛了下來:

  「如何是好?繼續打便是了。」

  一切的戰略目標,就是引出薛延陀的主力。

  現在敵人主力盡出,那不是正中下懷麼?

  雖然唐軍在戰略上,處於一打三的極度不利態勢。

  但在老唐人的絕對實力面前,蠻子的花拳繡腿都沒有意義。

  雖然會花費比原計劃多得多的代價。

  但就此咬住薛延陀、以及突厥和室韋的主力,把他們就地消滅,還是問題不大的。

  這些二五仔都跳出來也好,省得以後一個個收拾。

  戰場瞬息萬變,李世績、侯君集和薛萬徹不愧是名將,很快穩住陣腳,向背刺的盟友發起反攻。

  「李世績的部署不對,左翼騎兵要分出來,一會兒和薛延陀軍接觸的時候,優先切割其後方的殿軍。」

  李世民很快進入指揮狀態,鎮定自若地向手下大將下達著微操的命令。

  然而,局勢的發展,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薛延陀的部隊,並沒有和守在隘口的李世績軍隊發生交戰。

  而是絲滑地擦肩而過,向南邊急衝過來。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先夾擊侯君集部?」

  李世民發現,自己有點跟不上遊牧民的跳脫思維。

  「那個……父親。」李承乾弱弱地說:

  「他們好像……是衝著我們來的。」

  李世民看著越來越近的鐵勒騎兵,嘴角一抽。

  好傢夥。

  原來從始至終,這些蠻子的目標並不是唐軍。

  而是唐君啊!

  百騎和禁軍再勇猛,也不可能敵得過一整個薛延陀汗國的重兵啊!

  雪上加霜的是,前線煙塵瀰漫,非常混亂。

  薛、侯的軍隊因為相距太遠,根本看不清楚鐵勒人的動向,自然也不會護駕。

  李世績部的前軍則只是大致看見,薛延陀人似乎往南去了,自發地前去阻截,但被室韋人捨命死死拖住。

  就在這短時間內,皇帝陛下和敵人的主力之間,只有寥寥幾百人的護衛!

  「陛下!」百騎首領焦急道:

  「敵人從北邊殺過來了,我們暫避鋒芒吧!」

  就在這時,大本營的南方,殺聲震天。

  是阿史那思摩。

  阿史那思摩,率領突厥餘部,和鐵勒人南北合擊,將李世民包圍在了山頂上!

  「好嘛……好嘛!」

  李世民咬著牙,望著如潮水般洶湧而來的蠻子,緊咬嘴唇。

  頭,好疼……

  …………

  李世績所率領的唐軍主力,一臉疑惑地擦拭著血跡斑斑的環首刀。

  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東邊突然冒出來一群梳著奇怪辮子的蠻子,嗷嗷叫地往他們的槍尖上撞。

  等到大伙兒反應過來,這幫東胡蠻子已經扔下一地屍體,做鳥獸散了。

  雖然蠻子身上也算披著幾塊鐵片綴成的所謂「鎧甲」,好歹不是肉身抗箭鏃。

  但那些形制古怪的鎧甲,在大唐科技加持下的刀槍面前,比紙糊好不到哪裡去。

  「室韋人?他們為什麼進攻我們?他們為什麼穿著西域人的盔甲?」

  李世績大為不解,看著從隘口蜂蛹而出的鐵勒人,立刻命令:

  「堵住缺口,別放跑了……」

  「將軍!主營帳!」副將驚恐地大喊。

  李世績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陛下所在的山峰頂上,燃起了狼煙。

  他心裡咯噔。

  「陛下有難!」

  但饒是如此,他也沒有亂了分寸,鎮定地下令:

  「步兵中軍與右軍在隘口列陣,擋住薛延陀逃竄的路線。

  「左軍向西運動,和侯、薛所部匯合。

  「騎兵隨我來!」

  …………

  李世績率領騎兵,一路神擋殺神,殺到營地所在的山腳下。

  他們騎馬沿和緩的山道一路攀登,從山腳到山頂,遍地屍體。

  沒有遇到一個活人。

  大多是穿著西域鐵甲的鐵勒人,間或躺著幾具突厥和唐軍的屍體。

  李世績心裡越來越沉重,一路上沒有人敢說話,只有鐵蹄踏破戈壁硬土的踢踏聲。

  終於,攀登上了山頂。

  唐軍主帥大營一片狼藉,一個人影也沒有。

  皇帝和太子,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