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這孩子什麼來頭?!

  第114章 這孩子什麼來頭?!

  「哦?以自身為餌,讓劉歆主動暴露破綻嗎?

  「這……確實不失為好辦法!」

  侯君集若有所思地摩挲著絡腮鬍。

  「釣魚執法」對大唐來說,有點超前了。

  不過老成如他,立馬意識到了這招的高明之處。

  李明殿下試圖將遼東的官場大換血,不但陛下不樂意,官員之間其實也有意見。

  大家拼母胎、拼功名,好不容易當個官。

  突然天降一個皇子,硬生生把大傢伙連根拔起,是不是有些霸道了?

  袞袞諸公雖然平時看不上那些被發配邊遠的地方官。

  但在面對討人厭的「那位」殿下時,還是難免會物傷其類的。

  可如果殿下引蛇出洞,讓劉歆一夥自己露出馬腳。

  那麼諸公也無話可說,如此一來,清洗遼東官場的阻力就會少很多。

  能想出這種缺德帶冒煙、然而又很有效的計謀,只能說不愧是李明殿下。

  吏部尚書侯君集表示學到了,必將活用於今年的官員考核。

  韋待價有些心裡沒底:

  「就算平州是個下等州,劉歆考核再怎麼差,可刺史終究也是刺史。

  「如今我們以商人的身份求見,他會見我們嗎?」

  士農工商,商是最低等的。

  再豪氣的商人也是販夫走卒,與芝麻官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別拿刺史不當幹部呀。

  「這有何難?」

  侯君集就比韋待價機靈多了,掏出隨身的紙筆,草草寫了一張條子,寫上侯君集的落款,扯給了韋待價:

  「以字條為證,就說我們是吏部尚書的朋友,是來遼東做大生意的,請劉使君行個方便。」

  為了面見刺史,侯君集託了自己在吏部的關係。

  嗯,這很合理。

  李明斜了自己的大司馬一眼。

  為什麼你這麼熟練啊,你給別人批條子大開方便之門多少次了啊……

  兩根老油條就這麼帶著菜鳥刺史,叩響了平州州府的大門。

  說是「州府」,同時也客串著盧龍縣衙的職能,看起來頗為寒酸。

  只是在百廢待興的盧龍縣,這棟小院高牆,多少顯得有些雞立雀群了。

  州府門口的皂隸,遠遠看見三個外地人一頭撞過來,便毫不客氣地吆喝道:

  「呔!爾等何……人?所為……請問各位有什麼事?」

  他越說底氣越不足。

  老少幼三人,光鮮的衣著還是其次。

  主要是他們仨一身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把他給震懾住了。

  「官爺。」

  韋待價叉手行禮道:

  「我等是長安的買賣人,京城侯尚書的朋友。有些事情想與劉使君商量商量,還請行個方便。」

  說著,小手手就不是很老實地往袖子裡伸。

  袖口隱約露出了黃澄澄的一角,是大串大串的銅錢。

  皂隸幾乎是立刻答道:

  「小的我這就去通傳!」

  說完,逃也似的溜進了州府。

  把韋待價晾在了外面,保持著往兜里掏錢的姿勢。

  「咦?」

  事情的發展,好像與韋待價估計的不大一樣。

  說好的小鬼難纏呢?

  不是應該要個紅包潤潤喉嚨嗎?

  怎麼通報得這麼痛快?

  「別急,在見到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李明安慰地拍拍韋待價。

  這三個貨不走尋常路,一臉「求刁難,求索賄」的賤模樣。

  然而並沒能如願。

  通傳的皂隸很快就回來了:

  「劉使君正好有空閒,請三位隨我來。」

  三人互視了一眼,只得跟上。

  說是州府,其實也不大,不過是一間三進的院落而已。

  幾人沿著走廊前進,韋待價一路搭話:

  「官爺,我們初到貴地,有些規矩可能不大懂。」

  皂隸抓抓腦袋:

  「別強買強賣,欺行霸市就行。」

  「我們在平州人生地不熟,也沒個照應。」

  「可以雇土人護衛。」

  「我們帶了很多錢。」

  「哦,那可要小心,平州匪患很厲害的。」

  不管韋待價怎麼搔首弄姿,小皂隸硬是不接招,直接把他們帶到了正堂後的書房前。

  「劉歆使君就在裡面。」

  帶完路,皂隸一溜煙就沒影兒了,留下尷尬的三人。

  半晌,侯君集不解地抓抓腦殼: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外地,富商,沒根基,有錢。

  各種要素都拉滿了,對官吏們來說,簡直是任君採擷的散財童子。

  他們仨也做好了一路大撒幣的準備。

  可是,怎麼皂隸就是不上鉤啊?

  「三位找劉使君?」

  一個老師爺從書房裡探出腦袋。

  「是的。」韋待價滿口稱是,手又順滑地伸進了衣袖。

  「稍等。」

  老頭只是點點頭,便進屋通傳了。

  過了一會兒,書房裡傳來一個疲憊的聲音:

  「進來吧。」

  三人又互視一眼。

  能這麼順利地見到刺史,這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李明朝里撇撇腦袋:

  「百聞不如一見,姑且先會會劉歆。」

  …………

  「所以,你們是侯尚書的……朋友?想在平州經營皮毛藥材產業?」

  平州刺史劉歆高坐主位,看著韋待價呈上的、吏部尚書侯君集剛剛批的條子。

  他是一個長相平平無奇的中年人,兩眼無神,頭髮稀疏,充滿了中年男人的油膩和無力。

  一看就很「官僚」。

  今天有輛很「炫酷」的馬車入城,這事城門官已經向他稟報了。

  他早已有登門拜訪的意圖。

  所以,當馬車的主人來找他時,他很爽快地答應了。

  平州像是被大唐遺忘了一樣,鮮有貴客。

  難得來了幾個一看就很有來頭的富商,自然是要撥冗見一見的。

  作為考取功名的讀書人,他當然知道農業才是國家根本,商業是末流。

  然而,平州的廣大百姓,無本可作。

  因為平州的耕地,都被「那一家」給占據了。

  如果能多來幾個商人,帶著一窮二白的百姓們撈點偏門,讓日子過得下去。

  他這位刺史也就安心了。

  捨本逐末就捨本逐末吧,被同僚笑話就笑話吧,官員考核差就差吧。

  作為父母官,他總不能眼睜睜坐視大家餓死。

  或者落草為寇,加入「那伙賊人」吧?。

  「如使君所說。」韋待價點頭,打斷了劉歆的思索。

  「我們初來乍到,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還請使君指教。」

  「不明白的地方?」

  劉歆抬起視線,頗有官威地打量著來者。

  就算有求於對方,但他也是堂堂刺史,不可能對商販之流卑躬屈膝……

  可看著看著,他的「官威」就弱了下去。

  因為兩位商人,態度不能說不恭敬。

  但不知為什麼,透著一股很……難以明說的氣質。

  好像是久居人上的上位者一般。

  劉歆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幾分,把目光放到了一起帶來的親戚小孩身上。

  可這一瞅,更是讓他萬分不自在。

  因為那孩子也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亮晶晶的眼睛裡,閃爍的不是孩童的好奇,而是充滿了考校和挑剔。

  好像是上司在品評考察下屬一般。

  不知為什麼,這三人之中,反倒是這位孩子的「官味兒」最濃。

  不是他的姿態有多優雅,或舉止有多高貴。

  而是一種官員本能的戒懼……

  劉歆忽然覺得自己的座位有些燙屁股,讓他坐立難安。

  「幾位請坐!」他急忙禮貌地伸了伸手,回頭向僕役吆喝:

  「來人!你們怎麼不為三位貴客看座奉茶?」

  堂堂刺史,對「不務正業」的商人這麼尊重,這令三人有些意外。

  侯君集和韋待價下意識地望向李明。

  李明微微點頭,三人這才坐下。

  這一系列小動作都被劉歆收入眼底,讓他更為困惑。

  那孩子到底是什麼來頭?

  他一直打著肚皮官司,直到親眼見到三人都落座喝茶,這才下意識地鬆了口氣,得以大大方方地坐在位子上。

  奶奶的,明明我是主他們是客,怎麼搞的好像是我在求人辦事似的……

  劉歆心裡嘀咕,臉上依然維持著官威:

  「幾位是侯尚書的朋友?本官在侯尚書那裡,也有幾分薄面。

  「當年本官考取功名,遠赴平州之官以前,侯尚書便親自握著本官的手,叮囑本官要好生治理此地。」

  「呵呵,那可真是巧了。」侯君集皮笑肉不笑,嘴角微微抽搐。

  「那是自然,本官在京中也有幾分薄面。」劉歆的感覺起來了,開始滔滔不絕地吹起比來:

  「京兆韋氏,三位知道不?韋氏與我劉家是世交。正是通過韋御史的這條線,我才結識吏部的侯尚書。」

  「哦,是嗎?」韋待價好奇地揚起眉毛,靜靜地看著他裝逼。

  李明掩嘴笑道:

  「劉使君是不是在太極宮也有幾分薄面?」

  「這個自……不,這個真沒有……」

  劉歆在送命題前打住了。

  不知為何,他不敢責怪這毛頭小孩隨意插話。

  只當是童言無忌,乾咳了幾聲,轉向了三人中最好說話的貂毛商人阿韋。

  韋待價繼續剛才的話題:

  「如劉使君所見,我們是外地來的,借寶地做生意求財,規矩不是很熟。」

  「規矩?」劉歆眉頭微皺:

  「平州也是大唐,平州的規矩,與長安無異啊。

  「如果幾位要在平州設攤收購藥材皮毛,那在監市辦理相應手續,按貞觀律納稅經營便可。

  「接下去便是誠信經營,各憑本事。

  「其他做生意的規矩,就算幾位向本官請教,本官也回答不出來啊。」

  這一番滴水不漏的回答,把韋待價給整不會了。

  侯君集懶得糾纏,直接圖窮匕見,從懷裡掏出一錠金子。

  劉歆的眼前閃過一絲精光,硬是壓了下去,悶聲道:

  「幾位是什麼意思?」

  侯君集也不扭捏,直言道:

  「意思意思。以後我們將常在平州做生意,少不得父母官多關照關照。」

  唉……劉歆嘆了口氣,苦笑著搖頭:

  「君子愛財取之以道,本官雖家境不富裕,但托陛下洪福,俸祿足以餬口。

  「收了你們的錢財,本官又不能多吃一頓飯,多娶一房姨太,睡覺也不能多占一張床。

  「可卻要從此擔驚受怕,怕自己被人彈劾,怕你們沒賺到錢向侯尚書告狀。

  「貪腐的錢財不過是過眼雲煙,實際的好處沒有享受,壞處卻一大堆,這種蠢事本官不做的。」

  劉歆有氣無力地說著,帶著楊偉中年人特有的無欲無求。

  他也許無能,但正因為無能,反而活通透了。

  啊?這……

  一番話,反倒把老貪污犯侯君集說得面紅耳赤,行賄的手又尷尬地縮了回去。

  韋待價也是難堪萬分。

  本想釣魚執法,好傢夥,居然釣了個清官出來?

  正尷尬的時候,李明小嘴一撅:

  「我和同窗交朋友以前,都要送禮噠。

  「劉使君不肯收舅舅的禮物,這是不把我們當朋友?」

  商人和官員做朋友,在古代屬於不自量力的高攀了。

  但李明很好地利用了「童言無忌」的優勢,順利地替兩位沒用的手下解了圍。

  劉歆一怔,不禁撫須大笑:

  「不,只要付出真心,誰都能是朋友。」

  接著,他對韋待價和侯君集正色道:

  「平州物產豐饒,且都是中原沒有的好東西。

  「諸位採購物資時,若能為當地百姓讓點利,那就是我劉歆的朋友。」

  韋待價和侯君集面面相覷。

  李明眨巴著好奇的大眼睛:

  「劉使君劉使君,平州有什麼物產呀?」

  「那可多了,遼東的物產都得經過平州。」劉歆如數家珍:

  「除了人參鹿茸皮毛,還有木材、雪蛤、蜂蜜等等,而且也產米。」

  李明順著這個話題問:

  「那為什麼平州人丁稀少,只有三千一百一十三戶、二萬五千零八十六呢?」

  劉歆臉色微變。

  哪個孩子聊天,隨口一扯就是人口戶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