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4碰瓷

  大唐對於交通肇事,是有明確的法律規定。

  《唐律疏議》中就明文規定:「諸於城內街巷及人眾中,無故走車馬者笞五十,以故殺人者減斗殺傷一等。」

  斗殺傷就是故意殺人,最高刑是死刑,比它減一等,就是流徒三千里。這是大唐五刑之一的流刑中的最高等級,一般還有附加刑罰,三年的「居作」,就是三年佩戴枷鎖勞動。

  也就是說,在大唐如果出了交通事故,駕馭車輛的車夫,要被笞五十下。如果撞死人了,那麼便流三千里,戴枷鎖勞作三年,懲罰可謂相當的嚴重。

  見自己駕馭的糞車居然撞到了人,而且還撞得對方頭破血流,劉十一整個人身體都顫抖了起來,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撞上這名老嫗的,明明方才糞車轉彎的時候,他已經很小心了……

  糞車上的另一名同伴,此時也是被嚇得手腳冰涼,不過還有幾分鎮定,連忙跳下馬車,扶住了那名老嫗。

  「阿婆,你怎麼樣?有沒有事?阿婆,對不住,我等不是故意的,實在是沒有看到你。」

  這番動靜,自然也引得周圍人群紛紛圍了上來。

  倒不是眾人要看熱鬧,而是在大唐,如果路人對於這些身邊發生的事情視而不見,卻也是「違法」的。

  《唐律疏議》中明文規定「其行人力能助之而不助者,杖八十。」

  類似的法律還有許多,諸如「諸見火起,應告不告,應救不救,減失火罪二等。」、「諸鄰里被強盜及殺人,告而不救助者,杖一百;聞而不救助者,減一等,力勢不能赴救者,速告附近官司,若不告者,亦以不救助論。」

  面對失火、犯罪等情況,街坊路人都有及時出手協助的義務,否則就是違法。

  大唐的律法,處罰的是那些在危急時刻,本來能夠出手幫忙,卻視而不見置身事外的冷漠者。

  所以見到糞車撞倒了老嫗,立刻有路人圍聚了過來,出言詢問是否需要幫忙。

  那老嫗頭上鮮血直流,看上去傷得頗重,她拉著車轅大叫道:「來人啊,撞到人了!這天殺的車夫,撞到人了!救命啊!」

  劉十一與同伴二人嚇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有路人連忙找來附近的武侯,將劉十一與同伴一起押去了縣衙,等候處置,而那名老嫗也被送去附近的醫工處救治。

  劉十一與同伴出師不利,被關入了長安縣的大牢之中,等待崔倬的審判。

  但等劉十一哭喪著臉,被衙役關入大牢後,才愕然發現,居然大牢里已經有數名被招募剔糞的同伴在此了。

  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些戶縣的農戶,今日進了長安城後,都遭遇到了與劉十一差不多的事情。

  不是糞車撞上了老者,便是撞上了孩童婦人,總之就跟見了鬼一般,全都出事了。

  得到消息的紈絝們,匆匆趕去了萬年、長安兩縣,一打聽消息,眾人不由火冒三丈。

  五十輛糞車,居然折了二十五對!一輛也沒跑,全部攤上了事情。

  出了這樣的事情,紈絝們就算再愚鈍,也知道這是有人故意為之。

  紈絝們怒氣沖沖找到崔倬與盧德景說理,這根本就是故意構陷這些剔糞的農戶們,應當判處那些人誣告反坐之罪!

  對此,崔倬與盧德景也是一臉無奈。

  那些被糞車撞傷的人,要說不是故意的,崔倬與盧德景自己也不相信。哪裡有那麼巧的事情,五十輛糞車全都出了車禍,撞傷了人?

  但那些傷者卻是實實在在的,只能說對方是真的下本,而那些人也對自己下得去手。

  被糞車撞到的人,頭破血流的已經算是輕的,嚴重的甚至直接被撞得骨頭折斷,好不悽慘。

  這些傷者一口咬死了,就是這些糞車撞的。而且當時目擊者眾多,也確實如此。

  至於要分辨是糞車撞上的這些人,還是這些人故意撞到糞車之上,在沒有交通攝像頭的年代,那可就為難崔倬與盧德景了,這事神仙也難斷。

  如此一來,即便崔倬與盧德景知道這是有人故意為之,卻也不敢放走那些戶縣農戶們。否則要是被人彈劾他們玩忽職守,可就說不清楚了。

  被這樣一鬧,進長安城剔糞自然成了空話,連那五十輛糞車,都被長安、萬年兩縣暫時扣留了,待案件審理完畢才能發還。

  紈絝們發了一通脾氣,卻無濟於事,這才騎馬趕來了定周村,找李忘憂拿主意。

  如今在紈絝們一行人中,李忘憂的年歲最小,卻隱然成為了一眾紈絝們的主心骨。

  李忘憂聽完紈絝們的話,腦海中第一時間就蹦出了一個詞,不由脫口而出:「這是碰瓷啊!」

  房遺愛莫名其妙:「什麼碰瓷?子憂你在說什麼?」

  李忘憂撓撓腦袋,不知道應該如何與紈絝們解釋。這「碰瓷」一說,是清末的時候,那些沒落的八旗子弟「發明」的。

  這些人缺了生計來源,又無一技之長,便想出了歪主意。他們平日裡手捧一件「名貴」的瓷器,行走於鬧市街巷。

  瞅准機會,故意讓行駛的馬車不小心「碰」他一下,手中的瓷器隨即落地,摔得粉碎。他們便可以「義正言辭」的纏住馬車的車主,要求按名貴瓷器的價格給予賠償,其實本質就是敲詐勒索。

  李忘憂也懶得和紈絝們解釋什麼叫碰瓷,開口詢問道:「諸位兄長,你們覺得這事是誰幹的?」

  「直娘賊,讓老子知道是誰在幕後使壞,老子把他卵蛋都捏爆!」程處默、尉遲寶琳幾人都是憤恨不已,但他們卻也不知道何人會如此做。

  倒是柴令武與魏叔玉幾人對視了一眼,脫口而出:「羅會!」

  李忘憂也是連連點頭,他聽完這事,第一時間也想到了羅會這人。除了這個羅會,這麼做對其他人沒有任何意義。

  不過李忘憂卻想不到,一個下九流剔糞出身的人,有這樣的膽子,居然敢與他和紈絝們這般明目張胆的作對,這人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程處默怒吼一聲:「是他?你們怎麼不早說?老子現在就去揍死這個王八蛋!」

  他轉身想走,卻被柴令武幾人給拉住了。

  「處默兄,之前就是怕你衝動,才沒說與你聽。你想想,你去把那羅會給揍一頓,又有何用?你有證據說這些事情是他指示的嗎?抓那羅會容易,卻容易落人口實。」

  李忘憂也點點頭:「不錯,這事八成就是那羅會指使的。呵呵,我倒是小看了這羅會,沒想到為了一年二十萬貫的利益,此人居然能如此喪心病狂。不過處默哥,你要去將那羅會揍一頓,恐怕真沒什麼作用。這種下九流的人,說定屆時還反咬你一口,卻御史台控告你惡意傷人。」

  「他敢!老子弄死他!」程處默罵道,卻不再著急走了。程處默看似莽撞,但又不傻,他扭頭看向李忘憂:「子憂,那你說此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