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有云,人過一萬,無邊無沿。Google搜索十萬百姓是個什麼概念,排隊行走都要擺成三里長龍。
遷徙大軍從田家莊開始出發,一路上不斷還有新的百姓加入進來,越走隊伍越龐大,等到隊伍走到長安西門之外時,十萬百姓幾乎已經聚齊。
這是何等壯闊的一副景象!
黑壓壓的人群,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男人挑著擔子,女人背著行囊,吃奶的娃在懷裡酣睡,小屁孩們在隊伍中歡呼亂跑,十萬遷徙,震動長安。
這樣一支巨大隊伍到來,怎能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世家派出的探子來了,站在長安西門探頭探腦眺望,不時飛馬回去稟報這裡的情景。
勛貴府上的管家們來了,大多押送著一車厚禮。勛貴是個特殊群體,韓躍也是勛貴,雖然大家平時沒什麼交情,但是這一次他出關人人還是會意思一下。禮物都很豐厚,上至狐皮大衣,下至人參草藥,各家都裝滿了一大車,換算成錢財也得幾百貫。
武將們親自來了,程咬金一馬當先,身後跟著韓躍的結義兄弟程處默,旁邊秦瓊一騎絕塵,此外還有許多韓躍不認識的將領。
渭水之盟中,韓躍兵不血刃敗退突厥,這些武將雖然沒有撈到仗大,但在心中卻對這少年很是敬佩。況且他今日出關乃是風發之舉,有皇帝親受的十萬百姓相隨,不用幾年就是封疆大吏,現在來送送他也能提早結下一份人情。
「啊哈哈哈,涇陽侯且慢走!」老程第一個飛馬趕到,這貨手裡領著一個粗瓷大罈子翻身下馬,猛然一掌排開泥封,頓時酒香四溢,老程道:「老夫與你合作高度酒生意許久,卻因你提議酒要埋一年才能上市,所以一直饞的酒蟲亂滾。今日你出關遠行,老夫便命人挖了出來,咱爺兒倆好好喝上一壇。」
「一壇……」韓躍滿臉發黑,望著老程手裡的粗瓷大壇,只覺得渾身都在發抖。這罈子足有兩個西瓜那麼大,裝滿酒至少十斤,高度酒又不是三勒漿那種沒勁頭的水酒,這要真是全部喝完今天非醉死不可。
可惜他的擔心純粹白費,遇到老程這種不講理的誰也白搭,這貨拍開酒罈泥封之後,自己先提起來仰頭便是一口猛灌,烈酒入喉,老程直接打了個哆嗦。感覺喉嚨里仿佛有一團火飛速衝進胃裡,渾身都透著一股舒暢。
「驢日的,怪不得你小子把這酒吹上了天,真他娘帶勁!」老程哈哈一笑,單手把罈子一遞,大叫道:「來,飲上一口,此去關外山高水長,伯父為你送行!」
這不喝都不行了,雖然老程不著調,但是他畢竟長輩,人家都已經先喝為敬,韓躍硬著頭皮也要幹上一口。
沒說的,喝!
他仰頭便是一口猛灌!
烈酒入喉,宛如火燒,不知為何,心中便有一股激情涌動。
「好娃子!」老程開懷大笑,忽然轉頭對程處默喝道:「愣著幹什麼,你兄弟今日出關,過來陪他喝一口!白磕頭了嗎?」
這話說的有理,所謂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在古代一旦結義那就和親兄弟沒有任何區別,老程讓程處默敬酒,韓躍不得不喝。
於是,又是一大口猛灌!
小豆豆一臉擔心,忍不住便要開口阻攔,旁邊羅靜兒悄悄伸手一扯,壓低聲音道:「別過去,這是男人的事!」
程處默烈酒入喉,忽然眼中流淚,大聲道:「兄弟,一路走好,有時間哥哥就去看你,塞外風霜很猛,你身上沒有武功,平時出門注意多穿衣服。」
這是結義兄長的叮囑,韓躍心中一陣感動,默默點了點頭。便是旁邊羅靜兒和小豆豆也得給人致謝,一起說道:「謝謝兄長關懷,我們去關外後一定照顧好他。」
古代兄長位置很高,程處默和韓躍雖然是結拜,但兄長便是兄長,兄為父,老爹要是不在了他甚至能幫韓躍決定婚事。
秦瓊忽然大踏步走過來,這個黃臉漢子生性忠厚,話不多,但是句句透著暖意:「小子,若是在外面吃了虧就言語一聲,老夫一生征戰天下,如今雖然上了年紀,但是手中雙鐧仍可再戰。」
他是羅靜兒的親娘舅,比老程更有資格稱呼韓躍為小子,不過秦瓊一向不喜歡韓躍,說出此話多半還是愛屋及烏。
羅靜兒眼中不覺便流下淚水。韓躍出關,她又何嘗不是遠離親人。古代娘舅如父,少女心中心亂如麻。
便在這時,忽聽遠處有蹄聲傳來,轟隆震天,如雷炸響。一隊玄甲鐵騎急速而來,領頭一員年輕將領渾身鎧甲,他人還未到,已然大喝出聲,道:「涇陽侯何在?」
韓躍跨步而出,靜靜看著來人。
那將領飛馬急停,猛然翻身下馬,單膝跪倒在地,高聲道:「末將尉遲寶林,奉陛下親令,提三千虎狼玄甲軍來投,侯爺可要點兵?」
原來是尉遲敬德的大兒子尉遲寶林。
此人是年輕一輩有數名將,武功甚至不在其父之下。當年尉遲敬德離家投軍,他妻子梅秀英正懷身孕,尉遲敬德將孩子起名寶林,並且留下自己雌雄雙鞭中的一根,刻上「尉遲寶林」作為父子相認的憑據。後來梅秀英被北國白良關總兵劉國楨所擄,梅秀英為了保護腹中孩兒,忍辱答應嫁給劉國楨,尉遲寶林出生後,便成為劉國楨的兒子,取名劉寶林。李世民率領唐軍掃北,派尉遲敬德為先鋒進攻白良關,打傷劉國楨,劉寶林要為「父親」報仇,和尉遲敬德大戰三天不分勝敗。梅秀英得知往日夫君來到,將劉寶林的身世告訴了他。劉寶林在陣前亮出刻著「尉遲寶林」的鞭來,雙鞭相會父子相認。
這一段往事在場的眾將領都知道,對於尉遲寶林能和他老爹大戰三天三夜的勇武也十分敬佩,想不到陛下竟然把他派給了韓躍,老程哈哈大笑,意味深長道:「涇陽侯果然深得聖眷,日後切不可辜負陛下之心……」
三千玄甲兵放手給人,這是多麼大的恩寵。韓躍輕嘆一聲,親自扶起尉遲寶林道:「你且率兵馬去壓陣,這一路還需多加辛苦,好好護衛百姓出關。」
「末將萬死不辭!」尉遲寶林雙手一拱,隨後翻身上馬,帶著三千鐵騎轟隆隆奔到百姓後方壓陣。
勛貴來了,將領來了,三千鐵騎也來了。韓躍本以為今日送別到此就要結束,正欲揮手與眾人話別,忽然又有馬蹄聲傳來。
這次卻是一隊百騎司戰士飛奔而來,中間護衛著一個宮中太監,人還沒到,早已高聲喝道:「陛下有口諭……」
口諭?
韓躍微微一怔,連忙擺正臉色嚴肅以待。
百騎眾人很快到達,那太監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大聲道:「宣陛下口諭:小子,一路走好,想朕了,就回來看看!塞外雖廣闊,長安才是家……」
嘩——
滿場震驚!
自古至今,何曾有皇帝以這種口吻下達口諭?這完全不像旨意,倒像是一個長輩在送別子侄。
如果說皇帝的口諭已經讓眾人震驚的話,接下來發生的事簡直就匪夷所思了。
只見又有幾匹快馬飛奔而至,騎馬之人竟是幾個英姿颯爽的女武士。領頭一人大約二十多歲,身上穿著緊身宮女服。
這一隊女兵到達後直接翻身下馬,領頭的女武士從背後取出一個綢緞包裹,對韓躍大聲道:「皇后娘娘有懿旨,涇陽侯幼失母愛,十五年來孤苦伶仃,本宮為一國皇后,所有未成年勛貴都是我的孩兒,今日躍兒出關,本宮親手縫製衣衫一件,願塞外寒霜雖苦,此衣衫可溫暖我兒……」
皇后終於還是出手了,借用一國皇后有管理少年貴族的權利打了個擦邊球,堂而皇之的喊出了「我兒」這個字眼。
皇后是有資格稱呼任何貴族未成年孩子為我兒的,此事沒人提出異議,只是都震驚莫名。
原來涇陽侯不但聖眷隆厚,深宮之中也有人罩著啊。皇后親手縫製的衣裳,似乎除了小兕子李明達公主還沒人能享受的到。
韓躍一時感動莫名!
皇帝口諭和皇后懿旨都到了,今日送別估計也到了尾聲。他又等了一會,發現再沒有新的人出現,終於衝著眾人一揮手,微笑道:「諸位,今次一別,他日再會了。」
他伸手從女武士那裡接過包裹,感受著上面仍然留著的暗香,忽然想起一首古詩來,忍不住大聲念道:「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此詩一出,滿場寂靜,韓躍猛然一揮手,大叫道:「臣涇陽侯,謝陛下天恩,謝皇后慈愛,今日在此發誓,定要在塞外為大唐守好門戶,突厥人雖猛,我三年必滅之……」
豪言即出,別無他話,韓躍再次沖相送眾人施了一禮,隨即翻身躍上毛驢,喝道:「百姓們,出關!」
少年神秀,意氣風發,遷徙大軍緩緩啟動,遠遠繞開長安西門,一路向北行去。
誰也不知道,在長安西門口停著的一輛普通馬車中,皇帝和皇后就在其中坐著。
長孫趴在車窗處遙遙相送,望著那個十五歲少年漸去漸遠的身影,兩行清淚不知不覺便流淌下來。
「孩子,一路好走,你不要怪陛下和母后,只要將來事態允許,終有一天娘會認下你的!」
李世民低嘆一聲,輕輕把長孫摟在懷裡,他的臉色同樣也不好看。
那個少年走了!
你離去時,誰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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