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倒是符合這小子的性情。」
李世民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可是臉上卻只有濃濃的欣賞。
不禁想到了每當遇上什麼疑難之事,喚這小子過來獻策的時候。
這位女婿就會一副很目中無人的架勢,翹起手指頭一比劃。這事沒有人比我更懂,沒有人。
看起來讓人牙痒痒很想踹他兩腳,可偏偏,他真懂,真沒有人比他更懂,這就尷尬了……
這小子,倒真像那味道複雜到令人絕望的程府秘制三勒漿似的,讓人又愛又恨。
「可為夫直到如今,但辦是安排給這小子的事情,別看他成日打牌休閒娛樂,可就沒有辦不好的時候。」
「你就看看現如今之洛陽城中,時不時,就會有御史遞折彈劾程三郎,全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觀音婢,你可知曉,為夫數次明查暗訪,還有繡衣所奏。」
「洛陽城的百姓們,一提及這位程洛陽,就沒有不說好話的,看看那些城外平整無泥灰的水泥官道。。」
「還有那令洛南洛北往來通暢的高架鐵索橋,還有自打程三郎到任以來。
就在那鞏縣之北,伊洛河入黃河口處,正在興建一個大港口。
又從洛陽東側修興了一條直達這大港口的水泥官道。此道若成,無數商旅,想要出行,遠比此時便捷得多。」
「這小子當了這洛陽縣令這才多久?就幹了多少事情,呵呵……」
「所以啊,那些御史,成日沒事找事,朕不過是為了顧全大局, 懶得搭理他們罷了。」
「……還真是。」長孫皇后也不得不默默頷首,夫君每一次把這位愛婿提溜出來, 讓他辦的事。
不論是哪一件, 撂到朝中重臣的手裡邊, 不論是誰,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甚至都不敢說能夠辦得好。
偏偏這位看似不著調,成日盡鬧妖蛾子的愛婿,你不需要告訴他這事有多困難, 只需要告訴他,這事在哪……
不但能給你辦妥,甚至還能夠辦得更好,好到出乎你的預料。
當年的瀘州,後來的劍川城, 之後登高原平吐蕃, 哪一樁, 都足以證明,這小子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強。
也難怪夫君對於這位愛婿喜歡見鋒插針的打牌休閒娛樂, 大多數時候都是睜一隻眼, 閉一隻眼。
就算是鬧騰什麼妖蛾子, 頂多也就罰罰俸祿啥的, 為啥, 還不就因為這位愛婿太能耐。
李世民經過了方才的大笑發泄,又吐完了槽,似乎一下子變得很有精神, 閒著也是閒著。
「對了,這兩日明些忙碌, 今日散朝較早, 正好去探望下父皇。」
長孫皇后自然不會反對, 然後就看到了夫君順手就將那份密奏揣入了袖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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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時間挺長, 現如今, 萬國園行宮內,真可謂是百花繁盛,而且各個園林的境色甚至建物都不盡相同。
住起來, 倒真是讓人有種走遍全球,瀏覽萬國境致之感。
就像此刻, 李淵正與愛妃宇文氏正坐在那逍遙的躺椅之上,呷著那鮮榨的果汁, 欣賞著不遠處的尼亞加拉大瀑布。
那瀑布自然比得真實的尼亞加拉大瀑布,甚至連造型都不正經,呃……也不能說不正經,頂多也就與真實的尼亞加拉大瀑布長得不一樣。
可問題是,這個時代,有誰去過新大陸,有誰見過真的?
所以,程三郎覺得長的是這個鬼樣子,那尼加拉瓜大瀑布就是這個鬼樣子。
李淵打量著這道寬度近一丈五,高度約一丈,猶如一半月弧形的水簾,水簾傾注入下方不大的湖中,湖水清徹見底,時不時,就會有水鳥從水面掠過。
而且在那瀑布兩側岸邊,還有野花和樹木生長,很原始的生機,讓人覺得在這裡猶如置身於原始地帶。
一旁,已然開始顯懷的宇文太妃,整個人顯得甚是珠圓玉潤,越發地富態。
此刻,看到李淵呆望著那瀑布,似乎還在小聲地嘟囔著什麼,不禁心生好奇。
「陛下,在想什麼呢?」
李淵翹起手指頭朝著那瀑布虛點了下,悠哉地道。
「為夫也問了程三郎那小子,那小子說,這是新大陸上的蠻子語言的音譯,意思是雷神之水。」
「可問題這小子從哪知道的,他就開始胡扯亂吹,說什麼他小時候遇上一位來自新大陸的蠻子告訴他的。」李世民嘴角不經意地微微一揚,旋及又斂起,這才冷哼了一聲道。
「都退下吧,朕有事要與太子商議。」
程處弼這才站起了身來,看到了跟自己並肩而跪的張玄素,忍不住心中大惡。
湊到了張玄素的耳朵邊,用只有對方才能夠聽到的聲音嘀咕了一句。「老東西,走著瞧!」
然後拍拍屁股徑直揚長而去,張玄素差點給氣懵逼了都,愣在原地,半天才被同僚給攙出了麗正殿。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後,李承乾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濁氣,轉過了身來正向朝著父皇請罪。
卻看到了李世民臉上,哪裡還有半天的暴怒和嚴肅,有的是一種類似於興災樂禍的笑容。
「???」李承乾整個人都快要風中凌亂了都,這是咋了?親爹這是鬧什麼妖蛾子……
「來來來,跟為父坐過來,那個是寧忠是吧,弄些茶湯來,嗯,承乾你這裡可有菊花茶湯?」
「有的,寧忠快去。」李承乾趕緊抬頭說道。
「好了,現在這裡就只剩下你我父子二人,咱們可以好好說會話了……」
「父親你什麼時候到的?」
李世民的表情變得十分的古怪,勉強忍住了笑意道。
「為父早就到了,從張玄素跟程三郎起了爭執那會,就已經到得殿門外。」
「那父親你都知道了……」李承乾有些羞愧地低下了腦袋。「孩兒沒用,居然連這樣的小小爭執都處置不好。」
李世民的大手輕輕地拍了拍李承乾的胳膊,滿臉唏噓感慨地道。
「不,這怪不得你,任哪一位君王,遇上這樣前所未有的場面,都會措手不及……」
李承乾聽得這話,心中一動,眼角的餘光,看到了父親那張表情很複雜的臉。
「其實你已經做得很不錯了,特別是最後你那句話,直擊要害,那兩個混……嗯,那兩個傢伙就是裝的。」
「程三郎的醫道還是有一套,他篤定對方是裝的,那必然是真的。」
「至於他中毒倒下,雖然有些……有些過於誇張,卻未嘗不是一種以毒攻毒的應對策略。」
「畢竟這東宮諸官,樂意跟他程三郎站一邊的,怕是沒幾人吧?」
看到了父親投來的目光,李承乾有些靦腆地嘿嘿一笑點了點頭。
「處弼兄為了孩兒,得罪了不少的東宮屬官……」
寧忠急匆匆地提來了一壺熱氣騰騰的菊花枸杞茶,不過才到得麗正殿門處,就被陛下的心腹侍衛頭子趙昆給攔住。
就看到了趙昆朝著裡邊稟報了一聲,得到了回應之後,他將那壺熱茶送入了殿中之後又退了出來。
寧忠伸長脖子,只看到了太子殿下和陛下二人卻是懶散地跌坐在那裡呷著茶湯小聲地言語。
能夠明顯看得出來,根本與過去父子相見的場景完全不一樣。
過去,二人見面之後,必定是正襟危坐,面容肅穆,哪會像現在這般……
偷窺了兩眼之後,寧忠揉著發酸的脖子,安穩地站在了殿外,只是那情不自禁揚起的嘴角,泄漏了他那很是愉快的心情。
「多謝父親教誨,孩兒懂了……」
聽著父親出奇耐心地解釋和剖析著與人臣之間交道的方式,實在是讓李承乾受益非淺。
「不過嘛,這些辦法,那都是對付一般的臣工,若是遇上像程家父子這樣的臣子,呵呵……咳,那就不能如此。」
李承乾看到了親爹那張好氣又好笑的古怪表情,不過他一思及方才處弼兄那種誇張的演技,也憋不住樂出了聲來。
「還請父親教一教孩兒才是。孩兒知道,處弼兄這個人,嗯,總會有意外……」
「為父就這麼跟你說吧……」李世民砸了砸嘴,壓低了聲音道。
「對付程三郎,就要跟對付他爹似的,罰俸祿,那是給人看到上位者的公允。
但是,私底下,你可以多多安撫,多多賞賜嘛……」
李承乾看著親爹,看到親爹嘴角那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思及了處弼兄經常抱怨一家老小俸祿經常領不到……
李承乾又差點想要抱著肚皮滾倒在地板上,強忍住了笑意,這才用力地點了點頭。
「父親的意思,孩兒大致明白了。」
「你能明白就好,記住了,為君者,心裡邊一定要有一桿秤,明白誰才是你可以委以重託的臣工,哪些是你需要謹慎應對的臣子……」
李世民又足足跟李承乾說了半個時辰,這才意猶未盡地站起了身來。
在李承乾的恭送之下,步出了麗正殿,目光一掃,就看到了殿旁不遠處。
程處弼這小子居然沒心沒肺地又跟幾位左內率精銳在那裡也不知道在聊啥,聊得眉飛色舞,份外的嗨皮。
看到了這一幕,李世民差點樂出聲來,這小子心態真的好,比他爹還強點。
「好了,為夫先回宮了,若是無事,多去看看你娘親還有蘇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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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父親離開之後,李承乾目光落在了寧忠身上。「傳東宮諸官,繼續方才的殿議。」
「是,奴婢遵命。」寧忠點了點頭,趕緊吩咐下去,不大會的功夫,麗正殿外的一干小宦官朝著四面八方狂奔而去。
很快,東宮諸官,又再次匯聚一堂,不過這一次,太子少詹事張玄素並沒有出現。
倒是有相熟的同僚說張玄素頭暈目眩,實在來不了。
李承乾哪怕不明白,這傢伙分明就是方才受到了打擊,覺得丟臉,不好意思短時間之內再出現。
目光一轉,就看到了處弼兄仍舊老神在在地扶著那把儀刀站在原地,唔……不愧是處弼兄,意志之堅,果非常人能及。
「方才於卿的提議,孤覺得甚是有理,程卿是父皇的太常寺卿,父皇封賞程卿,那是父皇的美意。」
「而孤為國之儲君,程卿亦是孤之屬臣,程卿之作為,大益於孤,孤當厚賞之,不然東宮賞罰不明則禁令不行。」
「程卿……」
「臣在。」程處弼心中大樂,表面仍舊很嚴肅地趕緊把儀刀先擱一邊,退到了階下恭敬一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