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羅竇僚人

  第580章 羅竇僚人

  …

  一路繞過雲開大山,抵達銅州,高沖第一次切身體會到嶺南的蠻荒,先前所到之處,基本上算是嶺南的繁華之地,比如高州、欽州等,當然,這個繁華也只是相對而言,比不得中原州縣。💥😺 ❻❾ร𝔥Ⓤχ.𝓬𝐨𝕄 ♧☮

  這一次經行雲開大山,基本上沒有成型的官道,各種野獸出沒,煙瘴遍布,連衛隊的甲士都損失數十名,有死於野象腳下,有死於林中毒瘴。

  歷經艱險終於抵達銅州的治所北流縣,高沖發現這個銅州的位置相當不錯,貫通嶺南的東西,東有廣州,西有欽州,地理位置險要,南有雲開大山,北有大容山,北流縣正在中間,地勢低緩,利於耕種。

  且境內各種地形兼備,山地、丘陵、平原均有,遍布良田,更有多條河流,灌溉便利,圭江有南向北流,因而得名,在這嶺南之地有這般條件,真可謂是得天獨厚了。

  當聽到北邊那座大山名叫容山時,高沖就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李世民穩固政權後,覺得天下州縣命名雜亂,便頒令各州縣,以當地的名山大川命名,銅州境內最大的山便是容山,因此改銅州為容州。

  容州,那可是赫赫有名,開元年間,升為都督府,移治普寧縣,開元二十一年,置容州官內經略使,統轄嶺南十四州,再後來,容州更是稱為「粵桂通衢」,因地處交通要道,發展十分迅猛。

  現在的銅州還十分貧瘠,武德四年,嶺南全境歸附後,李淵析前隋永平郡的普寧縣、合浦郡的北流縣,置銅州,下轄僅有二縣,對比廣州、欽州等地,真是一窮二白。

  當高衝來到北流縣外,銅州刺史楊厚恭謹的出城相迎。

  「銅州刺史楊厚見過高經略」。

  楊厚的態度十分謙卑,他早已經收到朝廷邸報,眼前這位可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

  「楊使君有禮了」,高沖翻身下馬,叉手還禮,朗聲笑道:「自進入銅州以來,我看銅州百姓安居樂業,此乃楊使君之功啊」。

  這倒並非是高沖故意虛言,這銅州因為獨特的地理位置,沒有戰亂,沒有外部侵擾,百姓耕種規矩,還真的勉強算得上安居樂業。

  楊厚聞言欣喜萬分,忙是謙遜道:「全賴聖君治世,海晏河清,下官可不敢居功」。

  「經略使一路辛苦,還請入城稍歇」,楊厚側身延請道。

  「楊使君客氣」,高沖點頭笑道:「同行」。

  當即一同入城,高沖打量著北流城,心底也是頗為滿意,他是接到陳龍樹書信,臨時改道銅州,直到城外三十里才遣人通稟,所以這楊厚沒有時間來準備表面工作。

  眼下看來,這北流城雖不是十分繁華,但是街道齊整,百姓井然有序,這楊厚也算人才了。

  「不錯」,高沖也不遮掩,毫不吝嗇誇誇贊之意,「僅觀北流風貌,便知楊使君心裡裝著人民啊」。

  這話有些突兀,人民……倒也容易理解,楊厚也是頗有感慨,由衷的嘆道:「下官自到任之日,誠惶誠恐,唯恐辜負皇恩」。

  「銅州漢僚雜居,地狹人少,楊使君做到這般地步,已實屬不易」,高沖點頭寬慰道。

  楊厚聽到這話心裡那叫一個感動,這年頭的中樞官員,誰跟你講究這些。

  年終考評的時候,見你沒有賦稅,沒有過人的政績,運氣好的話給你評中,運氣不好的就直接評為下等,數年不得升遷。

  在接下來的交談中,高沖竟是發現這楊厚竟是出自弘農楊氏,其先祖乃是東漢名士楊震。

  不過到現在已經算是弘農楊氏的分支,東漢楊震擔任荊州刺史時,在荊楚瀟湘一帶生活多年,楊厚便是其中一支後人。

  高沖聽到楊震的名字就明白,這就是後來赫赫有名的楊氏四知堂,從弘農楊氏獨立出來發展壯大的郡望。

  當年楊震擔任荊州刺史時,有人在深夜向他行賄,楊震不收,那人說道:「反正也沒人知道」,楊震義正辭嚴:「天知神知,子知我知,何謂無知?」

  楊震清廉之名,流芳百世,後人便以四知堂作為郡望後世更是誕生出一位傑出的國家領導人,極其興旺。

  「原來是關西夫子的後人,失敬失敬」,高沖拱手表示敬意。

  楊震學究天人,博覽經籍,世人稱之為關西孔子,也稱關西夫子,可見其名望之高。

  楊厚忙是謙遜擺手,「不過偏支出身,唯恐辱及先人,經略言重了」。

  來到驛館,楊厚看著高沖身後的衛隊,有些為難的說道:「驛館狹小,僅是一座二進宅院,恐難以安頓經絡府衛隊,不置可否安置在城北大營之中?」

  高沖眼底一凝,直言道:「自是可以,但憑楊使君安排,藉助一夜,明早我便啟程了」。

  楊厚聞言應諾,繼續說道:「晚間在刺史府略備薄酒,好為經略洗塵,萬望經略賞光」。

  高沖也不好拒絕,等楊厚走後,高沖等人舒舒服服的洗浴一番。

  裴行儉一邊整理行囊,一邊頗有興致說道:「這位楊使君倒是忠厚君子,與我等一路行來所見的州官全然不同」。

  高沖躺靠在榻上,揉捏著腫脹的大腿,聞言也是來了興致,「說說看,怎麼個全然不同」。♨🐺 ❻➈ˢℍ𝕦𝕏.ᑕỖᵐ 🍬💋

  薛仁貴等人也是放下手中的事,靠攏過來。

  「怎麼說呢」,裴行儉摩挲著下巴,斟酌一番詞彙。

  「首先是師父所說的,城池風貌,這北流城可是全然不似其他嶺南城池一樣,倒像是中原城池,而且這位楊使君也是不像其他州官,伱看瀧州陳使君、白州龐使君,打眼一看,那是區別分明啊」。

  高侃不以為然,直言道:「這也沒什麼奇特,楊使君畢竟出身中原名門,跟當地俚僚有區別也是正常」。

  聽到高侃這麼說,幾名少年也是覺得有道理,也不再糾結這一點,只是高沖若有所思?

  這時,田陽明和龐孝節一起回來,臉上堆滿笑意,那叫一個歡心喜悅。

  「怎麼?」高沖眉頭一挑,「人家是給你塞金錠了,還是送美人了?這麼高興」。

  二人一頓,面面相覷。

  「自光兄,你……」,龐孝節嘴角一抽,表情十分複雜,既憤怒還委屈。

  「不是我,我沒有,我沒說」,田陽明忙不迭擺手,來一個否認三連。

  然後瞪大眼睛看向高沖。

  高沖好整以暇的搖晃著茶杯,這時心裡也是大概明白些許。

  「別看我,威鳳衛人手不足,我也沒那閒工夫監視你們」。

  

  高沖瞥一眼二人,「要是實在忍不住,屋裡的人可以留下,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原封不動送回去」。

  東西,這個詞泛指具體的或抽象的事物,比如買東西,送東西等。

  實際上這個詞出現得很早,東漢時期便已出現,當時的東京洛陽、西京長安,商業繁榮,貨物種類繁多,「東西」這個俗語便自然而然產生。

  也並非是因為唐朝長安城的東市、西市而產生東西這個詞,因為早在隋唐之前,「東西」這個詞便多次出現在史料之中。

  比如,南梁《南齊書》所述:「物產四方,而約言東西,正猶史紀四時,而約言春秋耳」,便是對「東西」一詞最直白的表述。

  更有流傳甚廣的《木蘭辭》中所述:「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木蘭辭》的年代可是在南北朝時期,至少高沖現在已經可以看到這首樂府詩。

  聽到高沖不容置疑的話,二人只得應諾。

  田陽明撓撓頭,有些赧然的說道:「經略息怒,非是我等貪財,只是那楊使君太熱情了」。

  裴行儉等人聞言也是明白過來,不過也沒有太過驚異。

  贈金銀送美人,這種操作屢見不鮮,見怪不怪了,甚至已經擺在明面上來,更何況是嶺南這蠻荒之地,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城北大營去了多少人?」高沖略一思索便是問道。

  「依你的吩咐,驛館僅留親衛隊,其他人都去了」,龐孝節如實回答。

  高沖默默點頭,「注意一點飲食,禁止飲酒,今夜你就留在營中」。

  龐孝節點頭應諾。

  田陽明反應過來,一臉錯愕,看看左右沒有外人,立即上去低聲問道:「經略你是覺得這楊厚有問題?」

  高沖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說道:「不管有無問題,出門在外,小心謹慎總歸是無大錯」。

  裴行儉等人也是點頭附和。

  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薛仁貴忽然說道:「有沒有問題尚不清楚,但他一定有事瞞著師父」。

  高沖看一眼薛仁貴,再看看其他人,「你們覺得呢?」

  「這般標新立異,我也覺得不對勁」,裴行儉直說道。

  「莫非他有反心?」突地謹冷不丁的說道,「所以才將衛隊打發去了城北大營?」

  眾人一聽,心裡一凜。

  「他又不傻,斷不會如此尋死」,高沖擺手笑道:「你們都收到好東西了,沒道理我收沒有啊,今夜便見分曉了」。

  銅州僅有兩縣,地狹人少,甚至沒有在這裡設置軍府,楊厚即沒有人望,也沒有資本,一窮二白的憑什麼謀反。

  很快天色黑了下來,楊厚親自來到驛館迎接。

  眾人仿佛對之前的事一無所知,一路徑直來到刺史府。

  然而進到刺史府,高沖就覺得不對勁,看到刺史府門口的守衛,心裡一凜,暗中朝高大使一個眼色,高大頓時會意,立即率領親衛隊分散開來,接管府門守衛。

  楊厚見狀只是嘴角扯起苦笑,也沒有說什麼。

  來到廳中,各自安坐。

  高沖也不再跟他虛與委蛇,直接說道:「楊使君,我看府門外有諸多僚丁,是不是還有貴客未到啊?」

  楊厚大為欽佩,直說道:「經略觀察入微,下官佩服,經略稍待,我這便……」。

  然而話還沒說完,只聽得廳後傳來腳步聲,「不用楊刺史來喊,我自己來了」。

  田陽明陡然色變,手已經扶在腰間刀柄之上,高沖眼神一瞪,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只見一個身材矮小,面容黝黑的僚人從後面走進來,標準的俚僚長相。

  高沖穩坐主位,不動如山,只是毫無顧忌的打量著這人。

  「你就是嶺南最大的官?」

  那僚人也在打量高沖,臉色也有些慎重,並沒有顯得過分猖狂。

  「放肆」,田陽明拍案而起,「眼前這位是嶺南經略使、廣州大都督、冠軍大將軍,還不快快行禮」。

  那僚人看一眼田陽明,也沒動怒,「我是你們說的山中野人,不懂那些禮」。

  然後看向楊厚,「楊刺史,這年輕人真是嶺南最大的官?可能幫到我?」

  楊厚擦擦額頭冷汗,偷偷看一下高沖,見高沖並未動怒,心底稍微安定,直說道:「羅酋長,你將事情緣由全部稟明,經略一定秉公處理」,言語間對於這位羅酋長竟是還有些敬畏。

  「本官高沖」。

  高沖終於開口,不帶一絲波動,沒有表現喜怒,也沒有自報官職,「你是何人?何事找我?」

  似乎是見高沖氣度不凡,那僚人略一遲疑,便選擇相信他,也是相信楊厚,直接坐在下首的案桌上。

  「我叫羅力,自小生長在這雲開大山里,我是羅竇各垌溪公推的大酋長,要找你這個嶺南最大的官,是要你給我們僚人說一句話」。

  羅力應該是有些見識,繼續說道:「我們僚人世代在山中,要我們聽官府的管教可以,要我們入籍也可以,但是我們沒有多餘的布帛來繳稅」。

  說到這裡,羅力似乎越說越氣憤,扯扯身上的衣衫,「我們的布也不多,很多還要用獵物跟你們漢人交換購買,哪裡有布帛上交給官府,這不合理,不僅我不同意,我的族人們也不同意」。

  高沖有些詫異,儘管他知道楊厚的異常可能牽連到僚人,但沒想到竟是這個問題,當即看向楊厚,「銅州竟有收取賦稅?」

  楊厚面紅耳赤,直搖頭道:「沒有,銅州不僅沒有收到僚民任何賦稅,去年底更是連府庫都貼出去了」。

  這時,那羅力也是反應過來,忙是說道:「我不是說楊刺史,楊刺史是個好官,去年竇溪發大水,死了很多人,就是他去救濟,我說的是瀧州姓陳的,不對,現在你們是叫南扶州」。

  聽到南扶州,高沖便是徹底明白。

  這件事其實並不複雜,武德五年,瀧州陳龍樹向雲開大山開州拓疆,說服當地僚人歸附朝廷,編戶入籍,開闢出特亮、扶萊二縣,設南扶州。

  這是屬於陳龍樹的功績,他也因此受到褒獎,兼任南扶州刺史。

  只是陳龍樹對於當地僚人應該還有隱瞞,對朝廷也有隱瞞,至少在朝廷看來,壓根不指望從俚僚這裡徵收賦稅,不讓官府倒貼已經最好不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