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指腹為婚

  …

  見高沖滿臉悲憤,一副不可思議的神色,薛收只是淡淡一笑,再次欠身給他斟茶,寬慰道:「攸之莫要怪我,現如今莫說你府上,便是禁宮之中,亦是如此,到如此局面,我已是身不由己」。 謁演

  高沖回過神來,只是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這表明他並沒有介意,只是在等著薛收繼續說下去。

  昨夜發現李秀婉有喜,並沒有任何外人在場,高沖本來打算下朝後便去向李世民報喜,但是薛收這裡已經提前知道消息,這已經很明顯的說明問題了。

  對於這個高衝倒是並未特別介意,這種事情其實在所難免,並且據高沖所知,李淵手裡也是有這樣一股勢力,不過現在應該已經被薛收的威鳳衛給滲透得差不多了。

  「攸之,你覺得我現在還能善始令終嗎?」見高沖沒有介懷,薛收繼續問道。

  聽得這話,高沖神色一頓,只是笑道:「伯褒多慮了,現在威鳳衛還沒有到那種程度」。

  「那以後呢?」薛收只是搖搖頭說道:「所以我必須做點什麼,這樣我才可以安心離去,畢竟……畢竟元超年幼啊」。

  高沖眼中閃過一絲微芒,「你想怎麼做?」

  薛收聞言抬頭看著高沖,竟是帶著些許乞求的說道:「攸之,我有個不情之請,若是公主生下一女,可否……可否嫁予元超?」

  高沖頓時愕然。

  見高沖驚愕,薛收繼續說道:「我知道這有些唐突,但只有這樣我才安心,唯有你,才可以庇護元超,我也只對你放心,我會主動向殿下請封,討一個國公之爵,將來由元超襲爵,定不會委屈貴女」。

  高沖反應過來,有些哭笑不得,失笑道:「兄長,你說這些卻是見外了,若是可以聯姻,固所願也,只是公主這剛剛懷胎兩月而已,還不知男女呢」。

  若是生下一女嫁給薛元超,那高沖自然是可以接受,畢竟薛元超那可是一等一的大才,善於文辭,譽為「朝右文宗」主導變革龍朔文風,引薦王勃、楊炯等文士,引導初唐文學的發展,並且拜相封侯,名望甚高。

  再者說,指腹為婚在這個時代實屬正常,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沖對於指腹為婚並沒有太多牴觸。

  薛收聞言只是說道:「無妨,我相信你肯定會生下女兒,無論嫡庶,只要你答應,收元超為婿,我便安心了」。

  高沖只得點頭道:「兄長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自是從命,那我儘量生個女兒哈哈哈」。一邊說著高沖也是不由得朗聲大笑。

  「一定有的」,豈料薛收神色篤定的說道:「攸之你有所不知,孫老神仙跟我提起過你」。♝🐜  👌🎈

  高沖一頓,「什麼?」

  「孫老神仙說你命格非同一般,貴不可言,且子嗣興旺,福祿壽三全,堪稱完人」。

  薛收同樣是有些感慨的說道:「孫老神仙精通相術,道術高深,他說的話一定沒錯,孫老神仙還對我說,我本是早死無福之人,但是命格中途有變,才使我延壽數年」。

  聽完薛收的話,高沖還真是有些驚異,相術這東西玄之又玄,他自己的命格他不清楚,但是薛收的情況還真是如同孫老神仙說的一樣。

  在原本軌跡上,薛收早在武德七年初便病逝,現在硬生生撐到武德八年底了。

  「那便借孫老神仙和兄長吉言了」,高沖哈哈笑道,然後便是好奇問道:「你我這關係,你將元超託付給我,這就是相信我,我自是盡心盡力,但是我很好奇,為何是我?」

  聽得這話,薛收便苦笑道:「除了你,還能託付給誰?我這手裡可不乾淨,你是想說元敬?你還不知道吧,我死之後,子誠將接手威鳳衛」。說到這裡,薛收已經是一臉苦澀。

  高沖同樣眉頭緊蹙,「這是兄長要求的?應該不會吧」。

  「我自是不會」,薛收搖頭道:「我巴不得薛家人遠離威鳳衛,但這是殿下要求,無可奈何」。

  「那將來子誠的日子可不好過」,高沖幽幽嘆道。

  李世民登基後,大概率會將威鳳衛搬到明面上來,那個時候薛元敬註定不會受歡迎,並且威鳳衛事關重大,連續兩代人執掌威鳳衛,那其中危害,稍有不慎,便是傷人傷己啊。

  似乎是明白高沖的想法,薛收嘆道:「所以我才將元超託付給你,不過你放心,子誠曉得輕重,他已經主動請命,自他之後,薛家人不得沾手威鳳衛」。

  高沖聞言眼睛一亮,點頭贊道:「子誠機智,正應如此」。

  薛收挑眉看向高沖,「你當年倒是甩得乾淨,想來你是早已經知道執掌威鳳衛是個腌臢活兒」。

  高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並沒有否認,只是說道:「我倒是沒想到兄長能把威鳳衛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不忙的話,來陪我走走吧」,薛收撐著石桌起身,感慨嘆道:「今後也沒有機會了」。

  「兄長莫要這樣說」,高沖故作惱怒的說道:「相信人定勝天,你保持積極心態,配合調養,多活些日子不好嗎?」

  「人定勝天……」,薛收愕然失笑,「你倒是好氣魄」。

  二人信步走在花園裡,冬日的暖陽照耀在身上暖洋洋,薛收閉目長嘆,「攸之,有些忌諱的話我只跟你說,不僅是因為你我姻親,更是因為我認你高攸之這個人」。

  看看左右無人,高沖臉色鄭重,「兄長但講無妨」。

  「太子雄才大略,性極英果,然行見中外不一,你切記慎言慎行」,薛收遲疑良久,終於對高沖說出這番話。

  高沖愣住,良久,深深一拜,「兄長待我以誠,肺腑之言,高沖銘記在心」。

  行見中外不一……直白一些來說便是表里不一。

  不得不說,薛收對於李世民的分析相當的到位。

  李世民性格豁達豪邁,一臉虬髯,更是襯托得英雄氣概,但實際上他也是有些小心眼,並沒有表面上那樣豁達大度,更凝練一點來形容,便是腹黑。

  許多事情李世民在表面上表現出極其大度,但實際上李二鳳一直記在心裡,這就是好面子、好名聲的李二。

  薛收這一番肺腑之言,也可以說是臨死之人,其言也善,可見薛收是真的將高沖當做親人一般看待,往常這種話他只在高君雅面前聽到。

  「其實也是我多嘴了」,見高沖如此鄭重模樣,薛收洒然笑道:「攸之你向來機敏,軍政皆通,完全不必聽我這滿嘴胡言」。

  →

  「無論如何,高沖銘記在心」,高沖點點頭笑道。

  「來,也到午時了」,薛收拍拍高沖肩膀笑道:「陪我喝幾杯再回去」。

  「你這身體還能飲酒?」高沖瞪眼問道。

  「淺嘗輒止,無妨無妨」,薛收倒是頗為灑脫。

  高沖只得陪他小酌一下,回到府上後,第一時間便是去尋父親商議,只是來到後院他才想起來父親今日當值。

  他正準備轉身離開,忽然李秀婉將他喊住,「郎君,既然回來了就陪陪阿婆吧,阿婆這幾天情緒不是很好……」。

  高沖聞言愣住,然後便急道:「昨天阿婆還是好好的啊,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

  「你別急」,李秀婉一把抓住高沖,「阿婆身體沒事,只是我覺得阿婆似乎是有心事」。

  高沖不敢耽擱,立即前往後院,在後院靠近假山的地方,高君雅給盧老太修建一座佛堂,盧老太常年不出後院,便在佛堂里吃齋念佛。

  來到佛堂後,高沖便是喊道:「阿婆,我回來啦」。

  「你這頑皮猴兒,多大的人了還這麼咋咋呼呼」,盧老太杵著拐杖從後堂里走出來,身體健碩,聲音清朗,身後的侍女都不需要攙扶。

  「在阿婆面前,我可不就是孩子了」,高沖咧嘴笑道。

  盧老太拍拍高沖的手,朝他身後看看,「那兩個小猴子怎麼沒來?」

  「那兩個小子只顧黏著他們的阿婆,我就來找我的阿婆了」,高沖扶著盧老太坐下,齜牙笑道。

  盧老太聽得這話,笑的合不攏嘴,「你這頑皮猴兒,還跟自家小子較勁了」。

  嬉笑過後,盧老太渾濁的眼睛盯著高沖,「說吧小猴兒,有什麼事?」

  高沖一頓,茫然說道:「沒事啊,有什麼事?」

  「阿婆多大年紀的人了,還不了解你?」盧老太撇撇嘴笑道:「你往常只有早晚才來看看我這老婆子,可是極少晌午來的」。

  「阿婆這話說的孫兒可就委屈了」,高沖悲戚叫喊道。

  「停」,盧老太頓頓拐杖,「有話直說,我的判斷不會有錯,這萬事萬物啊,你觀察久了,就會發現規矩,人的行事作風也是一樣,你這孩子從小就有想法,不會無端端破壞行為習慣的」。

  聽得祖母一番深入淺出的道理,高沖不由得愣住,回過神來便是豎起大拇指。

  「阿婆,你是真厲害,其實真沒什麼事,只是六娘這幾天跟我說,阿婆似乎有些心事不寧,孫兒這不是心裡擔心嘛」。

  盧老太聞言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異,看看門口無人,便是嘖嘖稱讚道:「公主才是真厲害哩,老婆子只是這幾日心思煩躁,木魚敲得亂了些,竟被她聽出來了?」

  高沖瞠目結舌,直呼好傢夥,但是他並沒有追問李秀婉的觀察能力,只是關切問道:「那阿婆你為何心思煩躁啊,有什麼事一定要跟孫兒說啊」。

  盧老太臉色一暗,直嘆道:「這種事按道理來說無需你來操心,只是你那父親心事太重,便跟你說也是無妨」。

  高沖頓時坐直身子,乖乖的給祖母斟滿一杯清茶,側耳靜聽。

  「是你阿翁的事」,盧老太沉聲說道。

  高沖瞬間精神一凜。

  父親高君雅極少跟他提及祖父的事,即便是高沖主動詢問,高君雅只會轉移話題。

  他知道祖父明面上是「戰死」南陳,實際上是阻止楊廣侵犯南陳後宮女眷,遭到楊廣冤殺,其他關於祖父的事跡他一概不知,甚至高沖曾經特意打聽關於祖父的事,但是依舊是毫無結果。

  見高沖如此急切,盧老太只是拉著高沖的手,並沒有立即提及高沖祖父,只是問道:「太子登基後可會封賞功臣?」

  高沖一頓,點頭道:「這是自然」。

  「封賞功臣後,可會追贈功臣先人?」盧老太抓緊高沖的手問道。

  高沖聽得這話,心裡一動,回答道:「視後人功勳而定,一般功勳卓著者可獲追贈」。

  「好」,盧老太聞言喜笑顏開,繼而正色看著高沖,「乖孫,阿婆這輩子沒有求過你,我知道你是太子舊臣,乃是從龍之功,太子登基後,你可否……可否給你祖父請封?」

  「為祖父請封?」饒是高衝心里有些準備,也是驚詫不已。

  盧老太繼續說道:「老太婆雖不通軍略,但我知道,憑你的功勞,區區郡公已是聖人有意壓制,太子登基後,定是委以重任,如若乖孫跟我這老太婆一般,無欲無求,難免有些不妥,另外,就是我心裡實在是記掛著你阿翁名譽,這幾日便是一直在猶豫,該不該跟你父子提及此事」。

  高沖見狀立即安撫道:「阿婆你別多想,我是你的孫子,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便是。

  這事你說得對,我必須有所求,太子才會更加放心的用我,只是我現在對於阿翁的事一無所知,還請阿婆告訴我,這到底怎麼回事?我之前問阿耶,他也肯不跟我說」。

  歷朝歷代,自污的名將功臣數不勝數,即便是盧老太也是知道這其中的道理,儘管自污的手段很拙劣,但是偏偏很有用。

  即便是在原本軌跡上,李靖縱容士卒劫掠突厥王族、侯君集縱兵洗劫高昌王宮、李孝恭供養歌伎舞女上百名……這些舉動引得言官御史紛紛彈劾,同樣是自污。

  更何況追贈先人並不是什麼稀奇事,歷朝歷代,為表恩寵,對於功臣的先人,皇帝經常下旨追封,以示恩寵。

  在原本軌跡上,房玄齡之父房彥謙,在前隋只是擔任涇陽縣令,但是李世民繼位後,特意追贈房彥謙使持節、都督徐泗仁譙沂五州諸軍事、徐州刺史,爵封臨淄縣公,諡號為定。

  再比如長孫無忌的父親長孫晟,前隋時官至右驍衛將軍,李世民登基後,追贈司空、上柱國、齊國公,諡號為獻。

  還有秦瓊的父親秦愛,在北齊時官至錄事參軍,貞觀初年,因得益於秦瓊的功勳,追贈上輕車都尉、瀛洲都督、歷城縣公。

  對於李世民來說,反正斯人已逝,追贈官爵無非是一個名譽而已,既無俸祿,也無食邑,還可以得到功臣的感激之心,何樂而不為。

  對此,高沖同樣是心知肚明,包括盧老太,所以她才會開這個口,只為給亡夫討來一個聲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