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世家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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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中年文士的話,李世民喟嘆一聲,溫聲安撫道:「子誠寬心,我一定遍尋名醫,盡力診治伯褒」。ൠ😾 6❾ⓢђ𝔲𝓧.𝓒𝑜ᵐ 👤👮

  「謝殿下厚意,只是叔父實乃天生體弱,一切只看天意了」,中年文士情緒低沉的說道。

  這中年文士正是薛收的侄子薛元敬,薛收之子薛元超年僅三歲,尚且需要他人照顧,薛收病重以來,全依賴薛元敬這個侄子照料。

  薛元敬比叔父薛收年長數歲,薛元敬的父親是前隋選部侍郎薛邁,薛邁的父親名叫薛溫。

  而薛溫是薛收之父薛道衡的哥哥,官拜北齊燕郡太守,也就是說薛收跟薛元敬之父薛邁是堂兄弟。

  薛元敬在大唐立國時便投效李淵,官拜秘書郎,後來李世民建天策府,便徵召他為天策府參軍,李世民登儲後,便拜為太子舍人,掌軍府書檄文和朝廷誥書,叔侄二人,同為東宮心腹。

  見李世民沒有其他吩咐,薛元敬便起身告退,李世民忽然將他喊住,「子誠,若是…若是伯褒身體有恙,你可願接手威鳳衛?」

  薛元敬眼睛一凝,抬頭看向李世民,只見李世民臉含笑意,靜靜地等他回復。

  威鳳衛……干係重大,非是心腹不得掌控,另外,掌控威鳳衛之人很難立足於朝堂。

  薛元敬醉心文事,出仕以來,先是秘書郎,後任太子舍人,全部是秘書一類的佐官,他的性格本就不善於朝堂政治,聽得這話,心底略一權衡,便是躬身拜道:「遵從殿下之命」。

  李世民笑容更盛,直點頭道:「威鳳衛事務繁雜,你叔父的身體實在不宜過於操勞,你從今天起,便開始逐步接手吧」。

  薛元敬躬身領命,同時面色有些遲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李世民見狀直說道:「你我之間,有話直言」。

  「下官斗膽請命,自我之後,薛家人不得再在威鳳衛供職」,薛元敬伏地拜道。

  李世民面色複雜,只是問道:「為何?」

  「威鳳衛的存在實在特殊,權責甚廣,運用存乎一心,如若長期掌於一家之手,唯恐生禍」,薛元敬如實回道。

  李世民朗聲大笑,「好,我答應你」。

  對於薛元敬的肺腑之言,李世民無比滿意,這也是他為何信任薛家叔侄的原因。

  「子誠,我跟你直言,我不會讓威鳳衛長期隱於暗中,誰規定這衛府便只能存在十六衛,十七衛未嘗不可啊」。李世民看向薛元敬緩緩說道。

  薛元敬一聽便是大喜,躬身拜謝,並沒有虛情假意的推脫。🍩💋 ➅➈SħǗЖ.𝓬𝓞ϻ 🐟☠

  誰人不想光明正大的立於朝堂,誰人不想加官進爵。

  他的叔父薛收現在已經病入膏肓,最大的功績便是創立威鳳衛,但是至今身上的正式官職依舊是東宮詹事主簿,僅僅位列從七品,尚無爵位在身,便是因為這些功績見不得光。

  看到薛元敬的神色,李世民繼續說道:「回府後請伯褒務必精心調養身體,我答應過高攸之,會給他一個體面」。

  作為昔日赫赫有名的河東三鳳,薛收多年來默默無聞,給李世民建立許多功勳,但這些外人尚且不知。

  許多人對於薛收的認知便是碌碌無為,不過是依靠太子舊情和高沖的舉薦,才做到從七品的主簿。

  甚至有些人藉此攻訐高沖,認為高沖舉薦薛收是看走了眼,更有人認為李世民任用薛收是看在高沖的面子上。

  對於這一切,李世民、高沖還有薛收全都沒有解釋,更無需解釋。

  只有一些身在中樞的人和秦王府的核心屬官才隱隱約約知道薛收這人並不簡單。

  聽得李世民這話,薛元敬很是感激,再次拜謝。

  夜色漸深,雪花靜靜地飄灑著,紛紛揚揚。

  安仁坊,燕國公府,書房之中,父子對坐。

  這時的高沖已經全然不見醉意,給父親斟滿茶水,高沖感慨嘆道:「多年如履薄冰,終於快要上岸了」。

  高君雅輕輕嘬一口茶水,微紅的雙頰可以看得出來今夜酒興不錯。

  只見高君雅挑眉問道:「我很好奇,當年在晉陽時,你為何執意投奔太子?

  後來黔中王多次招攬,你只是敷衍搪塞,莫要跟我說你是看中太子潛力。你以前可不會如此,再者說了,你在晉陽時跟太子並無多少接觸」。

  高衝心里一凜,這種時候心思雜亂,一個不慎便是回答不清,最好的拉扯方式就是將問題拋回去。

  高沖直接反問道:「那阿耶你當年為何那麼乾脆利落的斬殺王威直接投奔聖人呢?

  我不信依你的智慧看不出來王威的舉動是在找死,並且你不可能忠於楊隋,這一點我多年前就想問了」。

  高君雅聽得這話,頓時眼睛一凝。

  當年的太原副留守、武賁郎君王威可是死忠於楊廣,發現李淵的反心後便在晉祠設伏,企圖誅殺李淵。

  這個計策可謂是漏洞百出,當年的高沖只以為是父親忠於楊隋,不曾發現疏漏,但後來高沖逐漸發現,父親似乎並不簡單,不僅僅是外人相傳的頗有謀略,其智計更是不凡,既如此,那高君雅為何答應王威一同誅殺李淵呢。

  良久,高君雅輕輕一嘆,看向高沖,目光複雜。

  「沖兒,我雖不知你在晉祠受傷後發生何事,竟一朝頓悟,我全當是祖宗護佑了,直接跟你說吧,我自南陳返京後,便對楊隋徹底死心,而王威,註定難逃一死」。

  高沖並不意外,點頭嘆道:「那些年真是苦了阿耶,明知道殺父仇人便在眼前,卻不得不表示忠心」。

  高君雅之父因阻撓楊廣侵犯南陳後宮女眷而被楊廣冤殺,高君雅知曉真相後便是對楊隋徹底死心,這也是人之常情。

  聽得高沖的話說,高君雅嘴角一瞥,不以為意,「我本就假意逢迎王威,打算將其誅殺,以投李淵,只不過,你受傷後突然醒悟,無意中便加快我的計劃」。

  說到這裡,高君雅眉頭一挑,「想必你還不知道,你無意中已是救了我們全家性命」。

  高沖愣住,只聽得高君雅繼續說道:「你可還記得劉政會?」

  「自是記得」,高沖點頭道:「這廝僅憑元從身份,這麼多年來,高官厚祿,好不快活」。

  「他早年便在王威麾下任司馬,王威的謀劃他全部知道」。

  高君雅淡淡說道:「所以,即便沒有劉世龍,也會有劉政會,當時的聖人已經洞悉一切了,也就是說,若非你無意間加快我的計劃,那當時的唐公,現在的聖人,就會提前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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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沖聞言頓時吸了一口冷氣,他知道父親說的都是真的,再慢一天,李淵便會直接動手,讓劉政會誣告王威和高君雅私通突厥,將他二人全部捉拿。

  劉政會早年間便是王威麾下司馬,投靠李淵後,忠心耿耿,李淵稱帝後,劉政會留守太原,坐鎮後方,官拜衛尉少卿。

  後來劉武周攻陷晉陽,李元吉逃跑,劉政會被擒,但是劉政會忠心不屈,並未投降,直到李世民收復晉陽,將劉政會從大牢里解救出來。

  因為劉政會的忠心不屈,李淵大加褒獎,此後劉政會以元謀功臣的身份歷任刑部尚書、光祿卿等要職,爵封刑國公,但實際上,劉政會並無多少功績,如果說有,那只有兩個功績。

  第一,早早地投靠李淵。

  第二,對於李淵忠心耿耿。

  其實說劉政會坐鎮晉陽也是抬舉他了,大唐立國後,李元吉授任并州總管,在晉陽胡作非為,整日裡飛鷹走狗,并州軍政全部依賴於宇文歆、劉德威、竇誕等人。

  後來劉武周攻陷并州,李淵也只懲罰竇誕、劉德威等人,對於李元吉和劉政會並未懲戒。

  自武德二年,從并州入朝後,劉政會便是長居京城,沒有參加過任何一場戰爭,一直安享富貴。

  「那阿耶你為何要投李淵?而不是勢力更強的瓦崗,亦或者蕭梁?」高沖好奇問道。

  「那你問問高馮為何先投格謙,後投李密,問問高滿政為何要投劉武周」。

  高君雅瞥一眼高沖,沉聲說道:「還有格謙死後,高開道一個鹽戶出身的偏支,無權無勢,無糧無兵,為何可以迅速兼併格謙舊部,所以,不要小覷任何人。

  前些日子跟你提及族長換任一事,你是不是以為明任公昏聵無能,無官無爵還可以擔任族長,只是因為出身顯貴?」

  高沖咽口唾沫,點頭說道:「我明白了」。

  「還有,你可知道高士達?」高君雅端起茶杯,一飲而盡,似乎有些意難平,情緒漸漸變得有些激動。

  「高士達?」高沖一驚,「大業末年,占據河北的冀王高士達?」

  「狗屁冀王」。

  高君雅突然震怒,「他原來號稱東海公,我給他取的」。

  高沖愣住,遲疑的問道:「他也是出身高氏?」

  高君雅點點頭,情緒低沉,「他原來叫高承趾,是你叔公從子」。

  高衝心里一震,起身看看門窗緊閉,便是低聲問道:「所以高士達起義是阿耶你暗中支持的?」

  「也是家族支持」。

  高君雅點點頭,「至於高開道,則是明任公的安排」。

  見高沖驚愕,高君雅繼續說道:「只可惜這二人實在不堪,高士達心比天高,妄自稱王,引得楊隋重視,兵敗身死;

  高開道性格暴烈,反覆無常,終遭反噬」。

  高士達自稱是渤海高氏出身,大業七年,高士達占據河北高雞泊起兵,自稱東海公。

  然後揮兵北上,擊殺前隋涿郡太守郭絢,縱橫燕趙之地,乃是隋末第一批諸侯。

  原來自稱東海公,占據河北諸郡的時候,尚且沒有引起朝廷注意,只是後來高士達野心逐漸變大,攻取涿郡,並殺死太守,然後自稱冀王。

  原本不以為意的草寇竟然殺官稱王,這下楊隋朝廷便是坐不住了,楊廣直接派遣大將楊義臣統率府兵平叛,而高士達自稱冀王后,志得意滿,驕兵輕敵,最終兵敗身死。

  至於高開道,則是出身渤海高氏的偏支,投奔燕王格謙後,原本不受重用,只是在格謙兵敗身死後,高開道突然崛起,兼併格謙的舊部,自稱燕王,建都於漁陽城,年號始興。

  後來高開道歸附大唐,授任蔚州總管,爵封北平郡王,只可惜僅僅一年後,高開道便是起兵反唐,改元天成,復稱燕王。

  燕王高開道性格暴戾,反覆無常,最終眾叛親離,部將張金樹反叛。

  叛軍來攻時,高開道披甲持刀,據堂而坐,叛軍不敢近前,高開道自知大勢已去,便殺盡妻女,隨後刎頸自殺。

  聽完高君雅的話,高沖感慨萬端,這就是世家啊,恐怖如斯,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明日上朝,你率先彈劾張平高」,高君雅忽然說道。

  高沖一怔,一臉茫然,「這……不是由季輔兄長上稟察院嗎?」

  「愚蠢」,高君雅嫌棄的斥責道:「你與杜淹有何交情?為何平白贈功與他,此人清譽有損,不可深交」。

  「倒也不是贈功予杜淹,只是已經跟季輔兄長商定,我再率先彈劾,會不會不太好」,高沖皺眉說道:「我也是忘了,現在是杜淹此僚掌控御史台,阿耶你怎不早說?」

  「我剛想起來」。

  高君雅揉揉眉頭,沒好氣的說道:「你直接彈劾,高馮自會明白,再者說,這也是你大理寺的職責,朝中勛貴,妖言惑眾,豈不嚴查?」

  高沖點點頭,咧嘴一笑,「阿耶說的是,絕不可使杜淹這廝撿便宜」。

  高君雅也是微微頷首,「杜克明比之杜淹更值得結交,更何況你是杜克明恩主,更應該表明態度」。

  高沖理清思路之後便是對高君雅豎起大拇指,「幸虧阿耶提醒」。

  杜淹,想到這人,高沖便是心裡鄙夷,小人一個,當年隋文帝楊堅實在是看得透徹。

  杜淹,字執禮,其父杜徽官至北周河內太守,杜淹自幼聰惠,少有才名,隋開皇年間,杜淹尋求出仕。

  本來杜淹才華橫溢,若是按照正常程序,經人舉薦,依京兆杜氏出身,杜淹也可以出仕,但是杜淹偏偏喜歡劍走偏鋒,他對同鄉好友韋福嗣說道:「皇帝喜歡任用隱士,蘇威便是在隱居時被徵辟」。

  於是,杜淹隱居太白山,終日沽名釣譽,以待價而沽,隋文帝聽聞後,極其憎惡,將其流放江南。

  再後來杜淹經京兆杜氏運作,出仕為承奉郎,直到王世充占據洛陽,僭位稱帝,建立鄭國,有識之士紛紛大罵王世充,但杜淹積極投效,深受王世充信任,拜為偽鄭國吏部尚書。

  杜淹之父杜徽生有二子,長子杜吒,官至前隋昌州長史,後來杜吒生母病逝,杜徽續弦太原郭氏嫡女郭素絜,郭素絜之父乃是北周并州大中正郭褒,後來郭素絜給杜徽生下次子,便是杜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