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斗米一疋絹

  第521章 斗米一疋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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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高沖瀟灑的負手離去,長孫無忌滿心不服,緊了緊褲腰帶,小聲嘟囔道:「明明比我年幼五六歲……」。♨♖ ➅❾ⓢ𝔥ù𝓍.Ćⓞ𝕄 😲😳

  「嗯?」高士廉雖然剛到知命之年,但是耳聰目明,聞言頓時瞪眼道:「輩分便是輩分,你待如何?」

  「舅舅息怒,外甥曉得」,長孫無忌急忙咧嘴笑道,然而湊近低聲說道:「不僅是因為輩分,更因為功業」。

  「你知道就好」,高士廉瞥一眼長孫無忌,慨嘆道:「我高氏崛起,便在於他們父子二人,而你長孫氏,則在於伱兄妹二人,你我兩家需得輔車相依啊」。

  「舅舅說的是」,長孫無忌直點頭應著,然而眉頭一挑笑道:「太子御極後,舅舅必定拜相,高氏同樣離不開你啊」。

  舅甥兩人一同走在宮牆之下,清晨的朝霞映照著二人身上金光燦燦,一如二人的前途一樣,充滿著無限可能。

  高士廉聞言只是負手一嘆,「我自問學識不輸於燕國公,但有一樣,我始終不如他啊」。

  長孫無忌一怔,直問道:「何處不如他?我覺得舅舅文武兼備,不弱於人」。

  這倒並非是長孫無忌的吹捧,高士廉自幼好學,涉獵文史典籍,頗通軍事。

  當年在交趾時,協助譚國公丘和擊敗寧長真,穩固交趾,可見其軍事才能,並且高士廉自幼便很有器量,寬於待人,嚴於律己,廣泛贏得朝野讚譽。

  「子嗣」,高士廉仰天喟嘆道:「我已年過五旬,青春不再,而你履行表弟,才質平庸,遠不及高攸之,將來恐難維持門第,高攸之才是高氏未來數十年的希望所在」。

  長孫無忌愕然,仔細一想真是如此,高君雅如今年過五旬,然而身體健碩,尚能開硬弓,圍場行獵不弱於年輕人,而高攸之則跟李世民同年,正值青春,高君雅父子二人足以維持高氏門第數十年。

  反觀高士廉,雖是身體尚可,但子嗣遠遠不如高君雅。

  高士廉的長子名叫高履行,門蔭入仕,現在官拜千牛備身。

  非是長孫無忌瞧不起這位表弟,高履行朴成至善,侍奉父母極其孝順,高士廉生病時衣不解帶的照料,但是待人處世方面,實在是過於木訥,看待事情毫無獨特見解,完全就是一個老老實實的乖兒。

  史書記載,高士廉之妻鮮于氏去世時,高履行傷心過度,水米不進,唐太宗聞訊後,傳諭道:「孝子之道,毀不滅姓。汝宜強食,不得過禮」。

  等高士廉去世後,高履行悲戚難當,再次絕食,唐太宗再次傳諭:「古人立孝,毀不滅身,聞卿絕粒,殊乖大體,幸抑催裂之情,割傷生之累」。

  直白一點來說,高履行就是一個樸實善良的敦實君子,不善於智謀,後來高宗繼位後,任命高履行擔任益州都督府長史,這個職位他的父親高士廉當年也曾擔任過。

  高履行赴任後,循規蹈矩,蕭規曹隨,沿用父親高士廉當年的善政,老老實實做官,從不侵擾百姓,這個無為而治的舉動迅速贏得廣泛稱讚,益州民眾對高履行讚譽有加。

  至於高士廉的次子高至行和三子高純行,目前年幼,正在進學,性格朴誠,但依長孫無忌的眼光看來,將來多半亦是陸陸續續。

  「舅舅言重了,三位表弟樸實忠直,將來必有各自的造化」,長孫無忌寬慰道。

  見高士廉那莫名的眼神,長孫無忌只得咳嗽一聲,繼續說道:「而且舅舅身強體壯,必定子嗣興旺……」。

  樸實忠直……說白了就是老實啊,舅舅啊,三位表弟全部是老實巴交的性子,你還是趁早再生幾個吧。

  高士廉沒好氣的瞪一眼,「你作為表兄,將來且看你如何提攜了」,話音落下,便是加快腳步。

  不過高士廉心底卻是將長孫無忌的話當真了,是啊,現在自己還能戰,何不多生幾個,你高君雅的兒子再厲害,現在也不過兩個,老夫當以數量取勝。

  後來,高士廉還真的接著生了三個兒子,四子高真行,五子高審行,六子高慎行。

  這六個兒子裡稍微有點表現得也就四子高真行,人如其名,真的行。

  高真行後來官至單于大都督護府長史,都督幽易等六州諸軍事,兼幽州刺史,位高權重,算是高士廉的六個兒子裡面官做得最大的。

  高宗調露二年,高真行長子高岐官拜太子典膳丞,就是負責膳食宴席的八品小官,竟然捲入章懷太子李賢謀反一案。

  高真行是真的行啊,竟是親手殺死兒子高岐,並讓弟弟高審行持刀刺其腹,再讓大哥高履行之子高璇斬其首,最後將身首異處的屍體棄於道路,以此自證清白。

  李治聞訊後,深為鄙夷,將其貶為睦州刺史。

  長孫無忌也確實對舅舅家的六個表弟多有照料,不過在長孫無忌流放黔州,自縊而死後,六個表弟全部受牽連,也算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看著舅舅大步離去,長孫無忌搖搖頭,轉身進六部,他不知道的是,高士廉心事重重的進了太醫署,出來時隨從便是抱著一個大包裹,戰意昂然的回府去了。

  東宮,承恩殿。

  高衝來到這裡,便是見李世民端著一碗羹湯,長孫無垢在一旁服侍。💙♞ 6➈𝔰𝐡𝕌乂.cO爪 🐙☟

  各自見禮過後,李世民信口問道:「攸之可用過早膳?」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這肚子裡空空如也」,高沖拍拍肚子笑道。

  李世民一頓,嘴角抽搐,他也就是隨口問問,只得說道:「那我再陪你吃一次」。

  高沖不解其意,長孫無垢掩嘴笑道:「攸之舅舅有所不知,方才舅父和兄長已在此用過早膳,剛剛離去」。

  高沖瞪大眼睛,直叫道:「他們兩個吃完走了,殿下你一個人在這吃小灶?」

  李世民臉色一黑,「吃不吃?不吃就說正事了」。

  「吃」,高沖點頭道:「免費的,不吃白不吃」。

  李世民哭笑不得,只得命人再端上一份,高沖還真是沒有吃早飯,一早起來在演武場看高侃跟突地謹行比斗,然後便是火急火燎的入宮。

  見高沖狼吞虎咽的解決三張胡餅和一碗粥,李世民嘴角一扯,沒好氣的說道:「好歹堂堂郡公,不至於這樣吧?」

  「殿下有所不知,我現在要養兩個兒子,還有三個徒弟,還不能委屈了你妹子,郡公家裡也沒餘糧啊」,高沖叫窮道。

  李世民眉頭一挑,搖頭笑道:「好你個高攸之,竟在我面前耍小心思,行了,過幾天便給你進爵,當年的話我記著呢,當同富貴,虧待不了你這廝」。

  「等的就是殿下這句話」,高沖頓時喜不自勝,咧嘴笑道。

  長孫無垢在一旁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偷摸看一眼李世民,見李世民竟是很高興,心底不由得一松。

  敢當著李世民的面要官,高沖這是頭一個。

  隨著李世民掌權日久,威嚴日盛,配上一臉威武的虬髯,氣勢愈加威嚴,剛剛兄長長孫無忌在此用膳,自始至終恪守禮節,不敢嬉鬧。

  等撤下食案後,李世民心情很不錯,點頭笑道:「你在幽州做的很好,那個軍演甚得我心,現在不宜跟突厥開戰,但並不代表我就怕了。

  朝中有人進諫,說突利性格文弱,不如直接進獻財物,給予厚利,以圖幽燕邊地之安寧,此等狗鼠輩,我已打發他去嶺南開山修路去了」。

  高沖聞言哈哈大笑,李世民這個脾氣對他口味,當即笑道:「突利小兒,不足為慮,我已經在幽燕下了一盤棋,相信過不久就會見效,我現在擔憂的是頡利老賊」。

  言下之意,突利這小子不足為慮,我們都不怕他,但是他叔父頡利,那可是狠角色啊。

  果不其然,聽到高沖的話,李世民的笑容也是漸漸收斂。

  「今早上輔機來此,也是為這個而來,突厥最近多有異動,靈州、代州等地,頻頻示警,多有突厥游騎越境,你覺得,頡利會不會來真的?」

  李世民登儲後,便任命舅舅高士廉為太子右庶子,大舅子長孫無忌為太子左庶子,分掌東宮左右春坊,職權性質如同朝廷的侍中、中書令一般,所以說東宮就是一個小朝廷,具有一套完備的班底。

  提起頡利可汗,氣氛一時間有些壓抑,繞是高沖,心底也是不由得一陣煩悶。

  憋屈,真是憋屈啊,頡利可汗現在可以說是威壓大唐,繼承父兄基業的阿史那咄苾,扶持梁師都、薛舉、劉武周等人,頻頻干涉中原內政,多年來屢次侵擾邊境,偏偏大唐對他無可奈何。

  如果頡利可汗南侵,那對於新近即位的李世民來說,便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一直到武德八年,大唐並沒有統一天下,因為割據朔方的梁師都依舊自稱大梁皇帝。

  自前隋大業十三年,梁師都割據朔方稱帝,改元永隆,至今為止,朔方地區的年號依舊是永隆,今年即永隆九年,甚至比大唐立國還早。

  現在大唐可以說是兵強馬壯,但絕對不是國富民強,河北、山東之地十室九空。

  即便現在的大唐有兵有將,但李世民偏偏不敢用兵,實在是沒辦法,一個字:窮。

  打仗就是打後勤,沒有糧草,饒是兵多將廣,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這一次高沖臨時調動幽燕兵馬舉行軍演,便是耗費頗多,朝中已經有人藉此彈劾高沖,不怪他們摳,因為實在是窮。

  「頡利不是愚笨之人,我大唐正值皇權交替的關鍵時刻,這正是他的機會」。

  無論是從現實情況來分析,還是根據已知的歷史進程,高衝心里明白,李世民登基之日,便是突厥人南侵之時。

  這也無需高沖提醒,其實有識之士全部心知肚明,只是李世民依舊心底不甘,一旦突厥南侵,唯有窮盡國力來發兵抵禦,亦或是求和,這兩個結果李世民都不忍受。

  見高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計策,李世民心裡也是煩悶,拍案叫道:「他要戰,那便戰,我李世民即便吃糠咽菜,也要給咄苾老賊迎頭痛擊」。

  高沖暗嘆一聲,輕聲說道:「殿下可知今日關中米價?」

  李世民怒氣一頓,繼而皺眉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打不過也要打,別無他法」。

  高沖點點頭,繼續問道:「那殿下可知米價?」

  李世民聞言一頓,「上次回報,斗米百餘錢」。

  高沖只是搖頭一笑,昨日他在西市從頭逛到尾,可不僅僅是觀察民意,沿路的糧鋪他全部留意過。

  「殿下,恕我斗膽一問,你有多久沒出宮了?這個米價又是什麼時候報給你的?」

  「半月未出……你什麼意思?」李世民勃然色變,當然,並不是針對高沖。

  「民間的米價已經不用開元通寶交易了,只用絹帛,斗米值一疋絹」,高沖慢慢說道。

  武德四年,為整治混亂的幣制,廢隋錢,效仿西漢五銖錢的嚴格規範,開鑄「開元通寶」,徑八分,重二銖四絫,積十文即為一兩。

  一疋絹,即一匹絹,價格約在二百到四百文不等。

  「什麼?」李世民眼睛一凝,瞬間驚怒,氣勢有些駭人。

  「斗米一疋絹?為何無人來報?為何不用通寶交易?」

  民生凋敝如斯,民間已經出現以物換物的情況,李世民說斗米百餘錢,但現在已經是斗米一疋絹。

  一疋絹最少值二百錢,這說明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米,百姓只認物品,以物換物,這不僅是米價高漲,更是貨幣貶值,朝廷公信力受損的體現。

  高沖低頭不語,他深知這種情況還將持續下去,原本歷史上,太宗皇帝登基時,斗米一疋絹,然而李世民勵精圖治,僅僅三年,斗米不過三四錢。

  據《貞觀政要》記載:「貞觀三年,關中豐熟……斗米三四錢……」。

  據《通典·食貨七》記載:「自貞觀以後,太宗勵精為理,至八年、九年,頻至豐稔,米斗四五錢,馬牛布野,外戶動則數月不閉。

  至十五年,米每斗值兩錢…

  麒德三年,米每斗直五文…

  永淳元年,京師大雨,饑荒,米每斗四百錢……」。

  這一切非人力所能為,戰事不休、霜旱為災、四夷擾……致使農業歉收,各地米價居高不下。

  「殿下,相信自己,相信我們,相信這片土地,至多三年,一定可以改變這種局面」。

  高沖神情堅定的說道:「只要君明臣良,只要風調雨順,勤勞淳樸的華夏百姓如果沒有昏君剝削,沒有貪官污吏的壓榨,只需要短短一兩年就可以恢復元氣。國富民強,不在於天災人禍,而在於你,在於這天下之主」。

  李世民面色沉重的點點頭,繼而臉色一轉,指著高沖笑罵道:「叫你來商議對策,倒是在這勸諫起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