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好學的突利

  第504章 好學的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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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州西北,薊門外二百餘里的小可汗牙帳。

  一個高鼻樑,穿著華麗的突厥青年高坐主位,盡力板著一張臉,竭力保持著所謂的威嚴,這人正是突利可汗阿史那什缽苾。

  看著帳中昂然而立的兩人,突利可汗沉聲問道:「爾等果真無意進犯草原?」他一定要讓這兩個漢人看看他小可汗的威勢。

  看著這青年故作深沉的模樣,王詵心中好笑,只是負手平視著突利,含笑回道:「這是自然」。

  論起風度威儀,出身世家的王詵遠勝於突利這個常年憋屈受氣的突厥王族。

  見王詵不為所動,突利不由得泄氣,直接問道:「那爾等陳兵薊門關,究竟意欲何為?」

  「問罪」,王詵收斂笑容,沉聲說道。

  若是面對頡利可汗,給王詵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如此猖狂,但面對突利這個受氣包,王詵挺直腰板,底氣十足。

  「什麼?」突利慍怒,「好大的膽子,我突厥雄兵百萬,你敢問罪於何人?」

  「自是問罪於契丹、靺鞨、奚等部落」,王詵昂首挺胸,沉聲說道:「以此三部落為首的東部各部族,常年南侵,劫掠我民眾巨量財物,今秦王登儲,橫掃六合,怎容這些許小部落猖獗?」

  不知為何,聽到王詵說問罪於契丹等部落,突利竟是沒來由的心底一松。

  對於這些小部落喜歡在邊境劫掠,突利早有耳聞,但是他不可能去阻止,畢竟這些小部落不去劫掠,他也就無法加稅了啊。

  但是很快突利便是抓住王詵話中的重點,眉頭頓時一皺。

  「你莫要誇大其詞,不過幾石糧草罷了,何來巨量財物,休要在此訛詐,爾等若敢出塞,我突厥大汗必將揮師東進,管教你們一個也回不去」。

  眼見突利在這裡色厲內荏的恐嚇,王詵朗聲大笑,言語間儘是嘲諷。

  「小可汗莫要自欺欺人了,若是本官所料不錯,一旦頡利可汗知曉此間情況,那小可汗多半就要挨訓了,再命伱出兵來戰,是也不是?他豈會因契丹等部而興師動眾」。

  突利臉色一白,頓時色變,他深知他三叔的脾性,畢竟這種事有過先例。

  去年冬天他加稅的時候,便有部落暴動,拒不交稅,突利很沒有眼力見的上報給頡利,請求頡利發兵鎮壓。

  豈料頡利非但不出兵,還將突利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大概可以凝練成一句話:你自己的部下你管教不了,還有臉求助於我?

  見突利喜怒形於色,王詵更是鄙夷,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頡利可汗面前我不敢太跳,對付你這小年輕,還不如隨手拿捏。

  「突利小可汗不愧是王族貴人,數十萬斛糧食,幾萬口人,在你這裡僅僅是幾石糧食?」

  王詵陰陽怪氣的譏諷道:「此次我幽燕一十六州上十萬兵力集結薊門關,便是問罪於契丹等部,我將那句話奉還給小可汗,如果契丹等部今年膽敢再犯我疆界,必教他有來無回」。

  突利聞言立即坐不住了,驚詫問道:「數十萬斛糧食?你確定沒有弄錯?」

  「哼」,王詵冷哼一聲,一副很是不願提起的樣子,神色極其不悅,「倉廩皆空,豈能作假」。

  突利臉色陰晴不定,數十萬斛糧食啊,可是那幾個部落每年才上繳多少給我。

  去年加征牛羊,一個個跟我在這裡哭窮賣慘,原來背地裡竟在唐國劫掠如此巨量的財物,真真是可恨。

  心裡想到那些小部落酋長的生活美滋滋,美人環繞,糧食堆積如山,突利心裡那叫一個恨啊。

  突利的面目逐漸猙獰,那是羨慕嫉妒恨,看著毫無敬意的王詵依舊是負手含笑,風度儒雅,心裡更是不爽,拍案叫道:「你好大的膽子,既問罪於契丹,何敢冒犯本汗,真當我不敢殺你?」

  「小可汗可聽過匹夫之怒的故事?」王詵不以為意,反而挑眉問道。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布衣之怒,流血五步』」,突利傲然說道:「出自《戰國策》,我豈能不知」。

  「小可汗好學問」,王詵頷首捻須贊道。

  突利臉色一黑,我需要你來考校我的學問嗎。

  突利自幼文弱,喜好漢學,雖然不能說通曉經書,但也是粗通文墨,這也是他不為其他突厥部落容納的原因之一。

  「小可汗請看這位壯士」。

  王詵側身介紹侍立一旁的王雲,神態自若,「這是本官族弟王雲,人稱河東大刀將,力能搏大蟲,雙臂不下千斤巨力,現在雖是手無寸鐵,但小可汗覺得,此帳之內,誰人能敵?」

  突利頓時色變,不自覺的往後一縮,左右幾名侍衛如臨大敵,緊緊護在身前。

  王詵見狀更是捻須大笑,「本官今次出使意在告知小可汗,此番出塞軍演只問罪於契丹等部,斷不會擅起刀兵,小可汗大可放心」。

  突利深吸一口氣,這時才認真看一眼王雲,先前只當作是卑賤的侍衛,並未在意,現在仔細一看,真乃天神下凡,好生雄壯。

  「這位……王將軍,不知官居何職?」突利有些遲疑的問道,他一向慫,還真怕血濺五步。§.•´¨'°÷•..× ➅9𝓼Ⓗยχ.𝕔o𝐦 ×,.•´¨'°÷•..§

  「白身」,王雲嘴角一抽,嗡聲回道。

  他先前本是從四品的軍府統軍,李建成廢黜後,便藏匿起來,現在跟隨高沖戴罪立功,自然是白身。

  「如此雄壯猛士,竟是白身?」突利瞪眼問道。

  王詵再次捻須失笑,「久聞小可汗心向漢家學術,不知可曾去過中原?」

  「未曾」,突利一頓,突厥跟中原可是仇敵,他可不敢去。

  「中原廣袤土地,人傑輩出,似王雲這等猛士,中原數不勝數,無需驚訝」,王詵慢悠悠的捻須說道。

  反正他是王氏嫡系,官拜刺史,替這個偏支的族弟謙遜一下並無不妥。

  突利愕然,他成功的讓王詵給唬住了,接下來的態度很是和善。

  「本汗從未指使契丹等部南下劫掠,牙帳所在的本部人馬也從未南下,這一點大可查明」。

  突利言語間已經是不自覺的落了下乘,「他們畢竟是我部下,若任由唐軍問罪,本汗威信何在?王使君可先回去,暫熄兵戈,一切自有本汗處理」。

  王詵心裡一喜,但面色依舊是沉重,「若今年入冬,爾等依舊南下劫掠,那當如何?」

  「本漢出身貴胄,熟讀聖賢書,豈會做出強盜行徑」,突利眉頭一皺,道:「自會約束部下,斷不會侵擾邊民」。

  王詵聽得哭笑不得,這位小可汗還真是有幾分可愛,當即直贊道:「早就聽聞小可汗溫文爾雅,頗有君子風範,今日一見,誠不我欺啊」。

  「那是自然」,突利盡力保持著風度,含笑說道:「聽聞王使君出身太原王氏,那可是名門世家。

  不知王使君治何經典?本汗僅對《中庸》略知一二,還請王使君不吝賜教」。

  王詵一頓,區區蠻夷,亦敢談經論典,妄稱略知《中庸》,我看你這小可汗實乃庸才。

  不過礙於軍演要務,王詵只得是忍住心裡鄙夷,談笑風生的跟突利談論經典。

  出身世家的王詵雖不能說是學富五車,但他的學問至少是高於普通官吏,講起經義來那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引經據典,深入淺出的講解著深文奧義。

  王詵只得寬慰自己,只當是教化蠻夷了,畢竟聖人也講究有教無類。

  但是對於突利而言,便是如同聆聽悅耳的天音一般,如痴如醉,他往常請來的漢人夫子哪有王詵的水平。

  一個秉持教化思想,一個嚮往漢家學問,不知不覺,一個下午過去後,突利便是執弟子之禮,對王詵尊稱先生。

  夜幕降臨,突利命人準備酒宴,席間對於王詵恭敬有加。

  王詵很是受用,正當迷醉之際,「先生不如留在突厥如何?」突利希冀的看著王詵說道:「只要先生留下,本汗願意將你封……」。

  「住口」,王詵猛然醒轉,瞬間清醒,拍案起身叫道:「安敢如此欺辱本官?」

  突利愕然,急忙賠罪,「先生勿惱,我再不提此事」。

  王詵氣呼呼的坐下,他本想叱責:我世家名門怎會屈身爾曹蠻夷……只是酒意清醒過後,便是反應過來,現在不可激怒突利,一切當以軍演為要。

  「小可汗心向聖賢學問,這是極好的」,王詵平復心情後說道:「然而突厥人多是暴戾恣睢之輩,如契丹、靺鞨、奚等部落不事生產,只知劫掠,如此行徑,於禽獸何異,還請小可汗務必嚴加管束,務使其敗壞小可汗仁德之心」。

  突利直點頭應著,「先生放心,突厥人並非全是此等敗類,本汗定會自查」。

  酒宴就在一片祥和的氛圍里結束。

  翌日,王詵便辭別依依不捨的突利,回到薊門關。

  這一趟出使,王詵收穫巨大,不僅確認突利性格怯懦,不喜用兵,更是將突利的向學之心勾起,王詵深知這意味著什麼,若是可以將突利漢化,使其心向中原,那對於大唐來說,絕對是大功一件啊。

  薊門關外,王詵有些遲疑,這種收穫要不要跟高沖明言,若是等軍演結束,高沖回京後,他回到燕州,再慢慢通過突利分化突厥,這便是天大的功勞,但若是回稟給高沖,這功勞便需分走大半。

  「使君,高大使在前面等著了」,身旁王雲見王詵皺眉思索,便是出聲提醒道。

  王詵抬頭一看,只見高沖等人在關門外迎候,王詵心裡頓時觸動,撇頭問王云:「你對於高攸之印象如何?」

  「機敏豁達,國家柱石」,王雲想了想直說道:「反正王四哥是這麼跟我說的,叫我聽高大使的話」。

  「王四?」王詵一頓,「是王繇?」

  「是的」,王雲接著說道:「因為叔玠伯父就是這麼跟王四哥說的」。

  「叔玠公說的?」王詵愣住,繼而緩緩點頭,「他既然給了我這個機會,不管是因為王家還是其他,我承他這個情」,當即大步向高沖迎去。

  王珪,字叔玠,便是太原王氏在長安的主事之人,性格剛直,從不虛言假語,對於高沖,便是出於國家角度,秉持公正的對其評價,以此訓導王繇、王詵等王家子弟。

  「看王使君春風滿面,此行定是一切順利了?」高沖笑著上前迎接。

  對於王詵,高沖只知道他跟李瑗交好,並不知王詵曾經同意過李瑗起兵,但對於王詵的才能,高沖並沒有輕視。

  「回稟大使,下官幸不辱命」,王詵叉手行禮拜道。

  「來,正好一同前往軍都府詳談」,高沖順勢抓著王詵的手,便前往薊門關前方五里的軍都軍府而去。

  王詵一臉古怪,王雲在一旁撓撓頭說道:「我還以為高大使是來迎接我們呢」。

  王詵狠狠地瞪他一眼,忙是跟上高沖等人的腳步。

  涇州,安定城,趙宅書房之中。

  趙慈皓父子緊盯著剛進門的一名隨從,正是先前趙持滿身邊的小五。

  「怎麼樣?」趙持滿壓抑不住的激動,他第一次感覺自己參與到一件大事中來,很是興奮,「到底是誰家的?」

  小五怯怯的看一下趙慈皓,哆嗦說道:「我看見……我看見那兩個小娘子從刺史府後門進去了」。

  「刺史府?」趙慈皓瞪眼呵斥道:「你可看清楚了?若是胡言亂語,家法伺候」。

  「看清楚了,絕對看清楚了」,小五急忙說道。

  趙慈皓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從袖子裡掏出一個指頭大小的銀稞子扔給小五,沉聲說道:「忘掉今天的事,膽敢亂說去一個字,教你全家橫死」。

  小五聞言臉色煞白,一向溫和的阿郎竟如此狠辣,機靈的他頓時知曉問題的嚴重性,忙是趴在地上磕頭,「奴才知道,阿郎放心」。

  小五是趙氏家生奴僕,趙慈皓即便將其打死,也不過是繳納小小的一筆罰金而已。

  等小五退下後,趙持滿回過神來,「阿耶你嚇唬小五作甚,他不會亂說的」。

  「你懂什麼?」趙慈皓拍案斥責,「茲事體大,稍有不慎,我們全家危矣」。

  見趙慈皓滿臉憂愁,趙持滿直接說道:「阿耶為何發愁啊,燕郡王如果想造反,你直接告發他啊,去跟安定統軍說,直接捉了他」。

  趙慈皓苦笑一聲,「安定統軍……你可知他是什麼人?」

  「什麼人?」趙持滿一怔,「軍府的統軍啊,以前的驃騎將軍啊,這安定的府兵不都歸統計官嘛」。

  「安定統軍唐萬仁,別將唐萬義全部都是李藝舊部」,趙慈皓沉聲說道:「若去找安定統軍,便是自尋死路了」。

  「舊部…安定統軍竟然是燕郡王的人」,趙持滿很是驚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