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刑訊

  第275章 刑訊

  澡堂生意,是蘇大為第一次入長安獄時,與林老大提起來的,後來林老大按他的想法逐步施行,果然獲得成功。

  在長安也算是獨此一家,風頭一時無兩。

  縱使後來有仿的山寨貨,也始終比不上正版。

  畢竟蘇大為有後世的眼光,各種想法和點子層出不窮。

  這讓林老大的澡堂生意收穫頗豐。

  當時說過,這生意,給蘇大為算乾股,就算安排幾個人也無妨。

  所以蘇大為才會安排高大龍過去。

  結果,後面就變味了。

  林老大居然暗中排擠,高大龍也是心高氣傲之人,不願意在人屋檐下看眼色。

  後來便去幫蘇大為經營油燈生意。

  那次以後,蘇大為曾專程找了一次林老大,想把話說開。

  誰知林老大顧左右而言他,反正乾股錢照算,但是人,就別再安插了。

  那次,算是不歡而散。

  蘇大為不是沒想過,反手背刺一下,讓林老大付出點代價。

  他還有許多想法,什麼藥浴、桑拿、SPA、汗蒸,包括大寶劍一條龍。

  如果按這個思路弄一家,分分鐘讓林老大吐血。

  但最終,蘇大為還是沒這麼做。

  做人留一線吧,反正錢沒少拿。

  何況實在是分身乏術了。

  而林老大,似是也自知理虧,錢方面沒少算,反而比過去給蘇大為的例錢更多了。

  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大家心照不宣。

  但是心裡,卻有根刺埋下了。

  此時此刻,雙方再次見面,雖一為階下囚,一為獄中牢頭老大,但雙方的氣勢卻好像顛倒了過來。

  長安人稱「笑面虎」的林老大,在蘇大為的目光下,居然有種難以招架之感。

  「林老大,你還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阿彌,你……」

  林老大有些不自然的站起身:「你先休息吧,我還有許多公務要處理,若是有事,你再喊我。」

  轉身離開時,不慎將胡凳帶倒,他都沒去扶一下。

  蘇大為盯著他有些慌亂的背影只是冷笑。

  在牢中並不知道時間。

  蘇大為只能看著小窗口明暗的變化,來推算。

  每經過一次明暗,他便用手在牆上劃一道劃痕。

  不知不覺,七天過去了,這中間居然並無人來提審,好像整個世界都忘記了他的存在。

  這讓蘇大為不免疑惑。

  又是一天過去,這天,獄卒跟平時一樣,提著一個食盒過來。

  這是林老大特地給蘇大為的優待。

  他這人,除了澡堂一事之外,在別的事上倒是一口唾沫一根釘,說到都做到了。

  說給蘇大為照顧,這吃食上,果然十分照顧。

  別說是牢里,就是在外面,這樣的飯食也不多見。

  有時是醉香居的招牌羊肉,有時是巴胡小巷的囊餅,又或者是波斯來的馬奶酒,另外還有乾果點心一樣不少。

  幾天下來,蘇大為甚至覺得自己還胖了一點。

  「蘇帥,這是今天的飯食。」

  獄卒將食盒放在牢門前,從牢門下的小口將食盒推入。

  蘇大為抬手,手腳相連的鐐銬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幾天沒洗漱,蓬頭垢面的,身上似乎有些酸了。

  皺了皺眉,他伸手拉過食盒,隱隱聞到裡面透出來的飯香。

  「林老大呢?」

  「他,他說他在忙公務。」

  獄卒乾笑道。

  「他有個屁的公務。」

  蘇大為搖了搖頭,揭開食盒蓋子,一股食物香氣,挾著熱氣騰騰而起。

  「今天有魚啊,不錯,嗯,還有酒?」

  「酒別喝了。」

  一個聲音突然打斷他。

  遠處,林老大陰沉著臉,大步走來。

  他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蘇大為的好日子到頭了。

  「打開牢門,上官要提審犯人。」

  林老大吼了一聲。

  獄卒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去取鑰匙。

  等到牢門打開,蘇大為腳步蹣跚的從裡面走出來。

  林老大一把抓住他手上的鐵鏈,將他拉近,在他耳邊道:「你自己機靈點,別犯糊塗。」

  這幾個字,他幾乎是咬著牙說的。

  蘇大為橫了他一眼,卻未說話。

  跟著林老大和獄卒,一步步向前走去。

  監獄,也是分很多區域的,除了牢房,尚有刑房,筆錄口供的文書房,以及其它各種功能房間。

  蘇大為被帶到的,是刑房。

  一個身材瘦削,身穿灰衣的中年男子,正背對著大門,面向著牆壁,逐一看著牆上掛滿的那些刑具,喃喃自語:「長安獄這刑具倒是齊全,不過,有些舊了,比不得我們刑部。」

  說著,他轉過身,向站在身後的蘇大為溫和笑道:「你便是蘇大為?」

  「正是。」

  「我是……」他搖搖頭:「算了,你也不必知道我是誰,只要知道我是提審你的人便夠了。」

  「大人。」

  身邊的獄卒上來,手忙腳亂的給他擺上胡凳,倒上茶水。

  蘇大為仔細看了看對方。

  這人年紀三旬左右,面龐清俊,眼神銳利,下巴上,留著一縷長須。

  在他的腰間,掛著一塊青玉色的牌子,看不清上面刻的是什麼。

  林老大和獄卒小心的伺候在一旁,噤若寒蟬。

  從他們的表現來看,這個人,來頭不小。

  「我們長話短說吧。」

  清瘦中年男子舉起手裡一塊布帛:「這是什麼?」

  這塊布,赫然是盧慧記錄的那塊。

  上面畫著各種塗鴉符號,只有慧能自己才看得懂。

  「大人。」

  蘇大為雙手抓住鐐銬間的鐵鏈,這樣不會覺得特別沉重。

  入手的冰涼感,和金屬的粗糙,摩擦著掌心皮膚,令他精神一振。

  「這只是在下隨手塗鴉,並沒有任何意義,不知大人問這個做什麼?還有……」

  蘇大為舉起雙手,手裡的鐵鏈拉得筆直,發出「崩」的一聲響。

  「我無罪,不知以什麼罪名拘我?」

  「嘿,倒是個刺頭兒。」

  那瘦削中年男人笑了笑,將手裡的布帛攤開,似漫不經心的道:「你有沒有罪,不是你自己說了算的,要經過刑部審訊,大理寺覆核,還有上面的大人審閱,才能得出答案,明白嗎?」

  他微笑著抬起頭:「不要有什麼僥倖心理。」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上雖在笑,但眼神很冷,那股冷意,從眼睛裡,一直穿過空氣,瞬間像是要擊穿蘇大為的身體,將他的靈魂為之凍結。

  「我審過很多案子,見過很多犯人,從沒一個能在我手裡逃出去。」

  他架著二郎腿,抖了抖手裡的布帛,不緊不慢的道:「你剛說這是你隨手塗鴉,並無任何意義?你在撒謊。」

  中年人盯著蘇大為的眼睛:「我仔細辯認過上面的痕跡,有新有舊,時間不短,這痕跡的輕重差別,至少是一個月時間,才能形成。

  你跟我說這是隨手塗鴉?

  如果它無意義,似你這樣的人,會持續在上面作畫?」

  這句話一出來,蘇大為就知道,遇到高手了。

  似這種見微知著的本事,蘇大為之前也只在狄仁傑身上見到過。

  不過,他咬了咬牙,還是堅持道:「大人,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隨手塗鴉畫畫,也有罪嗎?」

  「還在這給我裝糊塗呢?你最近在查什麼案子,大家心知肚明。」

  中年男人拍了拍膝蓋:「我這個人呢,不喜歡蠻力,但有時迫不得已,也得用上一用。」

  說完,他視線一掃林老大:「是你來,還是我來?」

  「我來我來,大人,您放心,我來!」

  林老大點頭哈腰,一臉討好的獻媚。

  他一伸手,從牆上摘下一個一臂長的鐵勾子。

  「蘇大為,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一會把你綁起來,這鐵勾,從你肩膀穿過去,穿過你的肩骨。這上面可粗著呢。」

  林老大伸出舌頭舔了舔鐵勾尖梢。

  那上面透著一種帶有鐵鏽的血腥味。

  這味道,令他愈發興奮起來。

  「鐵勾穿過肉的時候,會磨到你的骨頭,你會感覺到,像是有把鈍刀子在刮著骨頭,要把你肩膀上的骨肉分開。

  你放心,血不會流得太多,因為鐵勾堵住了傷口,皮肉不會向外翻卷,最大的創傷在內部,血會一直流,可能會流到你的胸腔和喉嚨里。

  到那時,你會嘗到一種帶著鐵鏽的咸腥味,嘿嘿,和海水差不多,

  海水裡腐爛的死魚,就是那個味。」

  可能是林老大描述得太過具體。

  那中年削瘦男人皺了皺眉,起身道:「這裡交給你,我只要結果。」

  他用一塊雪白的絲帕捂住口鼻,向外踱去。

  嘴裡含糊不清的道:「可以下重手,但人別弄死了,這人還有用。」

  「是。」

  林老大一臉討好笑容,目送著這位大人出去。

  轉身向著蘇大為時,他臉上的笑意化作猙獰。

  「阿彌,別怪兄弟我不仗義,這是上頭的命令,你就受著吧。」

  說話間,他順手又摘下牆上另一枚大鐵勾,大喝道:「把他綁起來。」

  「是!」

  一幫獄卒們激動的喊著,七手八腳把蘇大為拖過去,用層層鐵鏈鐐銬將他的手腳鎖住。

  好些年沒看老大親自動手用刑了。

  聽說當年林老大就是靠著一手過硬的刑訊本事,成為長安獄中一絕,才奠定了今日之地位。

  不過自從林老大成為林老大後,就鮮少見他親自動手了。

  長安獄中有傳言,沒有林老大橇不開的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