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最難是人心
「你們說說看,獅子究竟想幹嘛?」
蘇大為將手裡的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拍,氣道:「不是跟縣君聊,我都不知道,他居然把這事瞞著我!」
「咳咳~」
坐在蘇大為對面的尉遲寶琳嗆得咳嗽了幾聲。
他向左手的程處嗣投以求援的眼神,可惜程處嗣正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好不快活,哪有空理他。
再看另一頭,大白熊沈元坐在桌前,吃相比程處嗣還要豪放。
得,兩個吃貨在場,就別想有人解圍了。
尉遲寶琳有些尷尬的撓撓頭:「阿彌,獅子肯定沒別的想法,就是吧,這案子你看啊……東瀛會館在西市,那是萬年縣的地界對不對,你看……」
「我呸!」
蘇大為氣憤難平,朝地上噴了口酒水:「你知道這案子我跟了多久嗎?從去年上元夜,一直到現在,我花了多少心力、人手在裡面,還讓二哥的人幫我盯著。」
說著,他向坐在一旁不動聲色的周良舉了舉酒碗:「敬二哥。」
「自家兄弟,不說這些。」
周良舉起酒碗「咕嘟」喝了一大口。
尉遲寶琳舉起酒碗,想了想又放下:「這個嘛,我看阿彌你也別跟獅子計較了,你不知道他家裡的事。」
「什麼?」
「獅子他爹這次是鐵了心要把他換個地方安置,獅子憋了口氣,跟我說過,要破個大案給大家瞧瞧。」
「呃……」
好吧,能理解。
說實在的,蘇慶節與自己就像是照鏡子一樣,實在太像了。
一個出身官二代,一個出自民間。
同是異人,都會雷系的能力。
又恰巧都姓蘇,都為不良副帥。
平日裡站在一起,就像是兄弟一般,面對面站著,那就是看鏡子裡的自己。
兩個蘇副帥,
不管平日裡關係多好,私下裡都有些較勁的意思在裡面。
可惜之前,蘇慶節遇到的案子都是一般,沒有什麼重大的案件。
反看蘇大為,就光是上次的蘭池宮之事,就已經攢到資本了。
「獅子有一次跟我說,連上面……」
尉遲向上指了指:「都聽過你的名字,對你頗為關注,而且大理寺李主薄那裡對你印象也非常好,他身為蘇定方的兒子,不能輸給你。」
「狗屁,他這出身給我,小爺我才不願意那麼辛苦呢。」
蘇大為罵了一句,自己先笑了起來。
他倒不是真的生蘇慶節的氣,就是想吐槽一番。
畢竟,之前真沒想過,蘇慶節平日裡看似大大咧咧的,對一切滿不在乎,居然還藏著這樣的小心思。
既然有這個把柄,不糗他一番說不過去。
「嘿嘿,這案子我不管他是在西市還是在東市,是長安還是萬年,總之我盯上了,就不會放手,至於獅子,那就大家各憑本事破案吧。」
蘇大為向尉遲舉了舉酒碗:「對了,今天在西市遇到獅子,我聽他說起另一件事。」
這話一說,尉遲的臉色變了變,似乎想到什麼。
他有些失態的把酒碗湊到嘴邊:「哦,獅子說了什麼?」
「他跟我說了一件大事,說是你告訴他的。」
這話剛落,一旁的程處嗣抬頭看了一眼,把油乎乎的手滿不在乎的往衣擺擦拭了一下:「哦,是什麼大事?」
「喝你的酒吧,這麼多酒肉還塞不住你的嘴。」
尉遲寶琳將一壇酒推過去,站起身,向蘇大為招招手:「阿彌你過來,我們單獨聊聊。」
蘇大為點點頭,把酒碗放下,跟著尉遲寶琳邁步離席,走到院中一角,兩人站在樹蔭下,回頭向剛才酒席看了一眼。
看到周良、沈元還有程處嗣還坐得穩穩噹噹的,在喝酒。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蘇大為家裡這小院,成了大家的一處據點。
開始是為了談生意,後來是大家被蘇大為層出不窮的新奇想法吸引,又或者是對蘇大為自己釀的烈酒上癮,總之大家時不時的來聚一下。
今天要不是蘇慶節有事,平時也會有他一份。
幾個人隱隱間,似乎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
這也是蘇大為心裡樂見的。
「阿彌。」
尉遲寶琳低聲道:「那件事,我是聽我一個兄弟說的,他在殿上當值……也是怪我,不該傳出去,回頭我會再跟獅子說一下,這事,你們千萬不能再傳了。」
他舔了舔唇,有些緊張的道:「會掉腦袋的。」
「我知道。」
蘇大為摸著下巴:「我就是好奇,以房遺愛和高陽的身份,當真沒必要這麼做。」
「早著呢。」
突然一個聲音傳過來,把蘇大為和尉遲寶琳嚇了一跳。
扭頭看去,只見程處嗣不知什麼時候提了個酒罈子悄悄靠近過來。
「黑炭頭,你要嚇死人啊!」
尉遲寶琳失聲道:「你喝你的酒,跑過來幹什麼,偷聽嗎?」
「瞧你說的,咱們勛貴的事,能叫偷聽嗎?」
程處嗣得意洋洋的舉了舉酒罈子:「這叫……阿彌說的那個,信息共享。」
說完,他灌了口酒,壓低聲音道:「這事俺也聽到點風聲。」
我靠!
蘇大為有些無語的看著他倆。
謀反這事要是鬧得大家都知道了,那這事主也太難了吧。
還謀反個屁啊,抹乾淨脖子等死算了。
「好了好了,都知道了,那我也不藏著,那個……信息,共享。」
尉遲寶琳摸摸後脖頸:「但這事真的不能往外傳,會掉腦袋的。」
「知道知道。」
程處嗣不以為意的道:「這不是自家兄弟嘛,跟別人我才不說咧,爹教過我,說話得看人看地方,眼睛得放亮點。」
蘇大為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裡暗道:程咬金這人精,就教自己兒子這些,當真是家學淵源,家學淵源啊。
「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傳出來的?」
「噓~我知道,我說給你們聽。」
程處嗣舔了舔唇,神秘的道:「房相死後,房家幾兄弟一直不合,高陽公主又不是個省油的燈,一直想幫房遺愛從房遺直那裡,把房相傳的爵位給奪過來,太宗在時,高陽公主為此很是被訓叱了幾次。」
「這跟謀反有什麼關係?」
「別吵,就快說到了。」程處嗣抹了把下巴上的酒水:「當今陛下登基後,高陽公主又鬧了一兩回,結果惹惱了一個人,就是房家老三,房遺則,他一直說房遺愛不地道,對不起大哥。」
「這家子怎麼回事,親兄弟關係搞成這樣。」
「誰知道呢,要說房相生前那麼精明一人,結果自己幾個兒子關係……」
程處嗣有些得意的吹噓道:「我們老程家就不同了,兄弟幾人都相親相愛。」
「說重點。」
蘇大為真想把他懷裡酒罈子搶過來,再扣他腦袋上。
好在程處嗣終於想起自己要說什麼:「這次聽說是房遺則,向陛下告秘說房遺愛要反。」
這真特麼簡直了。
蘇大為有些無語的看向尉遲寶琳,剛好看到這貨也張大嘴巴,一臉被雷擊中的呆愣模樣。
這是兄弟間禍起蕭牆,家門不幸啊。
要是房玄齡還在世,只怕得活活氣死過去。
房遺則也是傻,別的事能說,謀反這種事能隨便說嗎,都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搞不好會把自己也給扯進去。
「那到底……房遺愛有沒有反?」尉遲寶琳砸巴著嘴,還沒回過味來。
「有沒有反?不重要了。」
程處嗣冷笑一聲,又灌了口酒:「這事讓長孫無忌知道了,這老狐狸嗅到了腥味,不咬出點什麼,是不會罷休的。」
蘇大為看了看尉遲寶琳和他,心裡若有所思。
尉遲敬德是寒門出身,一直是忠於太宗皇帝,所以他們家算是「皇黨」,跟長孫無忌這一派關係疏遠。
長孫無忌代表的關隴貴族,也看不上這些寒門人。
至於程處嗣的程家,也差不多這麼回事。
而且程咬金精明的很,從不輕易站隊。
所以程處嗣在尉遲寶琳面前說起長孫無忌,沒什麼顧忌。
「如果是長孫……那這事肯定過不去啊。」
尉遲寶琳抽了口冷氣,又搖了搖頭:「房遺愛只怕要糟了。」
「咱們跟他又沒交情,別管這些閒事。」
程處嗣摸了摸下巴:「好好看戲即可。」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裡閃過一絲和外表極不相襯的精明。
這傢伙,外表粗獷,內心也有精明的一面,這一點,像極了程咬金。
「好了,不說這些了,長孫無忌要查這案子,一時半會也不會有結果,我們都注意點,別漏了消息,不然到時長孫追查下來,大家都會倒大霉。」
尉遲寶琳又叮囑了一句。
蘇大為和程處嗣各自點頭應下來。
大家都不傻,私底下八卦一下可以,真出去亂說,幾個腦袋都不夠。
這風口當頭,躲都來不及,誰特麼敢往上湊。
不過按長孫無忌的一慣風格,有這個由頭不順帶坑一把政敵說不過去,估計現在老傢伙正加班加點,積極羅織證據,擴大打擊面,想玩一手摟草打兔子吧。
蘇大為摸了摸鼻子,依稀記得,這案子牽扯的人不少,可以說是轟動一時。
他忽然又想到,高陽公主和辯機和尚據一些野史,說是有一腿,給房遺愛戴了綠帽。
不過來到這時代,接觸過不少相關人,特別是玄奘法師作證,辯機是他的弟子,為人端正,絕不可能與高陽公主有私情。
如今辯機早已作古,被唐太宗下令腰斬棄市。
而高陽和房遺愛,看眼下這情況,大概用不了多久,也要步入後塵。
想到這裡,蘇大為忍不住皺了皺眉,感覺自己好像遺忘了件很重要的事。
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