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新羅使者被殺之謎中篇
唐代的長安皇城,其實是一個寬泛的說法。
皇城分為兩個區域,以承天門為界。
入朱雀門,走承天門街,到承天門這一塊區域,其實並非皇宮,而是中央官署所在。
過了承天門之後,才算是皇宮。
大理寺坐落於皇城順義門一側,與衛尉相鄰,背靠將作監。
而鴻臚寺和鴻臚客館,則位於朱雀門和含光門之間。
蘇大為從長安縣衙出來之後,直奔順義門。
在順義門,他把腰牌交給了守門侍衛,然後又經過一番嚴格的盤查和詢問之後,才算通過。
大理寺門外,莊嚴肅穆。
蘇大為再次取出腰牌,請守衛人員通稟,然後就站在側門外等候。
雨,仍舊在下,淅淅瀝瀝。
順義門道行人稀少,不時可以看到全副武裝的侍衛兵馬,從街道上走過。
他等了一會兒,裡面終於有了動靜。
一個大理寺吏員從側門走出來,道:「把身上的武器交出來,然後隨我來。」
要交出武器嗎?
蘇大為愣了一下,但旋即應命。
入鄉隨俗吧。
這大理寺好歹也是最高法院一樣的存在,規矩多,守衛嚴格,也在情理之中。
他把橫刀交出,然後示意身上已沒有武器。
「這是什麼?」
那吏員指著蘇大為手臂上的降魔杵,蹙眉問道。
「前兩月不是詭異暴動,之後家母在大慈恩寺求來的護身符,讓我隨身攜帶。
」護身符嗎?「
吏員看了一眼,點點頭,也沒有為難蘇大為。
身上帶個護身符也正常。再說這降魔杵看上去雖然大了一些,但似乎也沒甚殺傷力。
蘇大為暗自鬆了口氣,忙跟著那吏員往裡走。
說實話,大理寺的面積並不是很大,吏員加起來,大約有二百多人。除此之外,還有百十名雜役。總體而言,大理寺內部規劃的非常整齊,一個一個跨院,吏員進進出出,各司其職。一眼看去,雖然非常忙碌,但並不雜亂,顯得是井然有序。
在一個跨院外停下,那吏員示意蘇大為等著。
他走進院子,不一會兒又出來,對蘇大為招手道:「隨我來,李主簿要見你。」
這吏員說話,頗有些趾高氣揚的架勢。
也難怪,在這大理寺中,除卻雜役之外,所有的吏員大都身居品秩。哪怕是最小的大理寺獄丞,也是個從九品下的職官。哪像蘇大為,基本上就是一個白身平民。
蘇大為倒也不在意,跟著那吏員走進跨院。
這跨院面積不大,有幾間公房,可以看見屋裡面的人,正在忙碌不停。
蘇大為被帶進了一間廂房,就見裡面端坐一人。看年紀大約三十左右的短髯男子,正伏案書寫。蘇大為進屋後,他只抬頭看了一眼,並未說話,然後繼續低頭書寫。
蘇大為見狀,也沒有打攪對方。
他知道,這人是在用這種方式給他下馬威。
所以他也不著急,靜靜站在屋中。
半晌,那人書寫完畢,把手中筆放下,又抬頭看了蘇大為一眼,道:「長安縣無人,竟派一黃口小兒來,莫非是不願意配合大理寺行動嗎?」
蘇大為一愣,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這是覺得他年紀小,認為長安縣是在敷衍大理寺。
他連忙道:「有志不在年高,非是長安無人,而是縣君以為小人前來,已足夠了。」
他可不是中二少年,上去懟一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之類的話語。蘇大為可以肯定,如果他真這麼說了,不定對方會立刻發作,把他趕出大理寺。
他此次前來,是想弄清楚金德秀之死的原因。
在沒有弄清楚之前,蘇大為可不會輕易的離開這裡。
那主簿也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好大口氣!」他站起身來,道:「不過既然來了,那就隨我走吧。
倒要看看,裴君手下究竟有何才幹。」
「去哪裡?」
主簿道:「現場,隨我再走一趟。」
說完,他也不理蘇大為,逕自走出房間。
蘇大為不敢怠慢,忙跟在主簿身後。那主簿在大理寺門口的廄房前停下,早有雜役牽了兩匹馬等候。他接過其中一匹馬的韁繩,然後又扭頭打量了蘇大為兩眼。
「會騎馬嗎?」
「會!」
「領回兵器,隨我出發。」
說著話,他就牽馬往外走。
蘇大為不敢怠慢,忙一路小跑到大理寺側門的門房裡,把橫刀取回。
他返還廄房,牽住了另一匹馬的韁繩,往大理寺門外走去。
主簿早已等在門口,見蘇大為出來,他突然取了一塊青銅打造的腰牌,丟給了蘇大為。
「這是大理寺通行令牌,以後憑牌進出。
還有,不必再交出兵器,咱們隨時會出去,忒麻煩。」
說完,他又對大理寺門口的衛兵道:「此人是長安縣派來配合大理寺行動的人,准他跨刀入內,不必再予以阻攔。」
「明白,衛兵立刻點頭答應。」
主簿披上了蓑衣,牽馬往順義門走。
蘇大為也不敢怠慢,跟著披上蓑衣,牽馬隨後。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順義門,在順義門外上馬,然後催馬就走。
「李主簿,咱們去哪裡?」
「居德坊,跟上了。」
李主簿在前面,頭也不回,打馬揚鞭而走。
今天有雨,所以路上的行人並不是太多,走起來也很順暢。
蘇大為緊隨其後,不多時就來到居德坊外。
李主簿在坊門外甩鐙下馬,牽著馬往裡面走。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哦,小人名叫蘇大為。」
「蘇大為?好名字,大有所為。」
主簿點點頭,道:「你既然是長安縣所屬,想必對這裡也不陌生,找幾個武侯過來。」
說完,他把馬韁繩就丟給了蘇大為。
那氣派,很不一般。
蘇大為覺得,這位李主簿的身上,似乎有一種行伍中人的氣概。
他接住了韁繩,牽著兩匹馬走到了武侯鋪外,把馬系在樁子上,就走進武侯鋪。
表明了身份之後,蘇大為喊了兩個武侯,還有兩個坊丁出來。
「哥幾個,外面是大理寺的主簿,過來查案,大家警醒點,別被人挑了毛病。」
「明白明白。」
兩個武侯一開始並不是特別願意,但聽說是大理寺的人,也不敢怠慢,連忙跟了上來。
「漕渠橋怎麼走?」
「過十字街左拐,順著十字巷橫街走,過了路口就是。」
蘇大為推了那武侯一把,輕聲道:「還不帶路。」
武侯恍然大悟,忙一路小跑的在前面走。
蘇大為則跟在那李主簿的身後,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漕渠橋。
「前日,是誰發現的屍體?」
「原來上官是來調查那件事情啊,是小人清早巡邏時,發現的屍體。」
「具體位置在哪裡?」
「喏,就在橋下的河灘上。
當時天色還有點暗,小人路過這裡時,想喘口氣就回去開門。
是南九郎先看到,他說橋下怎麼看著好像有人?然後小人就走下去,發現了屍體。」
「南九郎是哪個?」
「哦,他今日休息,沒有來。」
「去,把他找來。」
武侯不敢怠慢,忙喚了一個坊丁過來,讓他前去找人。
蘇大為則站在橋頭,看了片刻之後,順著斜坡滑到了河灘上。
「是這裡嗎?」
「在往裡面一點。」
武侯也跟著下來,指著橋洞下道:「就是那堆雜草旁邊,對,就是那個位置。小人記得很清楚,他是上半身泡在水裡,雙腿在河灘上。如果不是南九郎眼睛尖,我還真不見得能發現。」
蘇大為又往前走了兩步,然後抬頭,向河堤上的李主簿看去。
李主簿突然問道:「那南九郎當時在什麼位置?」
「哦,上官再往後退兩步,大概是那個位置。」
李主簿退後兩步,往橋下看去。
看了兩眼後,他也順著斜坡下來,示意蘇大為上去。
「蘇大為,能看到嗎?」
「看到什麼?」
李主簿招手,示意那武侯過來,躺在河灘上。
蘇大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不太清楚。」
蘇大為大聲回答。
當然,如果他調用元炁,借元炁之力肯定能看清楚。
不過那南九郎應該是一個普通人,不可能有那樣的眼力。
李主簿示意武侯起來,然後爬上了河堤。
「剛才武侯說,他準備歇一下,去開坊門。
也就是說,當時應該是四更三點到五更天之間。在如今這個時節,天應該還黑著。至少,當時的光線,應該比現在要黑。你剛才站在這裡,都很難看清楚那裡的情況。南九郎在那種情況下,居然能看到有人?我覺著,這似乎有點不太可能。」
蘇大為,沒有插嘴,只靜靜站在旁邊,聽李主簿的分析。
這個時候,南九郎來了。
他是一個看上去,年紀和蘇大為差不多的年輕人。
個頭嘛,也到蘇大為的肩膀,精瘦。
他走過來,臉上帶著困惑之色。
聽了李主簿的詢問,他頓時慌了,連忙解釋道:「上官,小人和此事,絕無干係。小人只是從小就有一副好眼力,能看的比別人遠,有時候就算在夜裡,也能看見。
就因為小人生了這副招子,所以大家都喚我千里眼。
平日裡,小人都是晚上當值,就是因為這雙眼睛的緣故。不信,上官可以問其他人,小人句句是實,沒有半句謊言。」
李主簿聞聽,一愣。
他扭頭向武侯看去,就見武侯連連點頭。
「九郎確是有一雙好眼睛,這一點小人可以作證。」
「是嗎?」
「小人可以發誓。」
李主簿眉頭蹙起,「既然如此,南九郎,你把當晚的情況,再與本官詳細說一遍。」
南九郎連忙點頭,站在河堤上,手舞足蹈比划起來。
蘇大為則再次滑到河灘上,站在河邊,向四處觀望。
漕渠,長安五渠之一。
它與永安渠相連,經西市而出,入居德坊而後出城。這條河渠,水系很發達,水量也很大。西市的木材,會竟有這條河渠出城,以減少人工的開支,水流十分湍急。
蘇大為蹲下來,把手伸進了河水之中。
「老姚!」
「來了!」
武侯忙快走兩步,到了蘇大為的身邊,低聲道:「蘇帥,我和二哥關係不錯。
上面那位到底什麼意思?托個底,讓我也放心。他這過來就懷疑九郎,我這心裡有點慌啊!」
蘇大為聞聽,頓時笑了。
「你和我二哥認識?」
「經常一起喝酒,之前他巡夜的時候,我還幫他掩護過呢。」
蘇大為抬頭,看了正在問話的李主簿一眼,低聲道:「沒事,他就是有棗沒棗打兩桿子,亂來呢。」
「嚇死我了,剛才他那臉色,可真難看。」
「別管他,和我說說,那天晚上你看到的情況吧。
把你看到的所有情況都說一說,別有疏漏。我跟你講,這案子不小,我都是配合行動,說穿了就是跑腿。大理寺的主簿,從六品的職官,和咱們縣君都屬於平級。」
老姚聞聽,頓時緊張起來。
和縣君平級?那可真是大人物了!
他凝神回憶半晌,低聲道:「那天晚上,情況是這樣的……」
第一更,我繼續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