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章 論道

  第1034章 論道

  天色漸漸暗沉。

  青驢用前蹄吭哧吭哧的刨著地,似乎正在生著悶氣。

  「犟驢兒,怎麼又不走了?又發脾氣了?」

  張果拍拍青驢的脖頸。

  那驢兒抖了抖耳朵,用力甩了下脖子,甚是傲驕。

  一旁的清風看得忍俊不禁。

  「師父,這驢兒不是你用幻術變的麼,還有脾氣吶?」

  「你懂什麼?」

  張果冷哼一聲:「道門的幻術,那是借假修真,老道已經得了真,召來的驢兒,與真驢無異,自然也是有脾氣的。」

  清風聽得八字眉往上抽了抽。

  這豈止是有脾氣,簡直和真驢一模一樣。

  「師父,天色晚了,看來今晚來不及趕回山里了。」

  「是來不及。」

  張果嘆了口氣,回頭看去:「來得這麼快。」

  「誰來了?」

  清風略感詫異。

  順著張果的目光看去。

  昏暗的天幕上,群山之巔,隱隱見到一輪明月初升。

  「師父,你看月亮都出來了,我們要不要先歇歇腳。」

  清風話音未落,一雙眼睛陡然瞪大。

  群山頂上那輪明月,在放大。

  不,是月亮追過來了。

  見鬼,那也不是月亮。

  而是一個人。

  清風終於看清了那東西,是一個人,猶如從天而降的慧星一般。

  帶著隆隆巨響,拖著長長的白色氣浪,向著這邊飛掠而至。

  「師父!」

  小道童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喊,耳中聽得「轟隆」一聲。

  那是一隻手,化為天刀,自天而落。

  刀還未落,四周的地皮狂跳,延綿起伏的山巒、植被,仿佛都被無形的力量衝擊,起伏跌宕。

  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啊。

  然而清風看到,張果將手裡的綠玉竹杖向著天空一指。

  竹杖又細又長。

  看上去與那自天而落的天刀完全不成比例。

  說時遲那時快。

  綠竹杖迎風便長,化作連天接地的巨木。

  仿佛傳說中的天柱一般,與那天刀碰撞在一起。

  整個世界安靜了一瞬。

  死一般的寂靜。

  下一刻,空空空~~

  無窮無盡的力量,狂暴的嘶鳴怒吼。

  自竹杖尺頭向四面八方傳遞。

  清風恐懼的看著這一幕,感覺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狂風大作。

  煙塵漫捲。

  天空中晚霞雲彩,被無形巨力,撕扯粉碎。

  大地被餘波衝擊,仿佛汪洋大海上的巨浪,不斷起伏跳動,發出陣陣漣漪。

  直到許久之後,清風才回過神來。

  他發現,除了他與張果站立之處。

  四面都像是被風暴襲卷過。

  山上茂密的植被被刮去。

  山頂被削平。

  地面被狠狠刮去一層。

  沒有一塊完好的石頭。

  許多突出的巨木和巨石,在那一瞬間化作了粉末。

  清風暗自吞咽了一下口水,此時才看到。

  與師父張果竹杖相碰的,不是什麼天刀,而是一個人的手掌。

  一隻充滿力量,異常穩定的大手。

  並指如刀,與張果的竹杖粘在一起。

  蘇大為。

  張果用竹杖點中蘇大為的掌緣,微微冷笑:「你趕得倒快,居然被你追上……」

  話音未落,蘇大為倏忽消失。

  再次出現時,狠狠一巴掌扇在張果臉上。

  「把小蘇,還給我!」

  啪!

  凌空一聲霹靂。

  張果的身體被他一巴掌抽得橫飛出去。

  在空中劃出螺旋的殘影。

  然後「轟」地一聲巨響,拋跌百丈之外。

  一路翻滾跌跌撞撞,不知撞碎了多少高峰,碾碎多少巨木。

  清風的表情頓時一僵,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師……師父!」

  「師父,你還好嗎?師父你該不會被蘇大為打死了吧?」

  乒!

  一根竹杖狠狠敲在清風頭上。

  打得小道童哎呦一聲慘叫,抱頭跌坐在地上。

  「怎麼說話的?」

  張果自他身後陰影中走出。

  他看上去神色如常,連衣衫都完整整齊,不染一絲塵土。

  只是,不經意轉臉時,卻見到他半邊臉微微腫起,好像被人打了一記耳光。

  「聶蘇在哪裡?」

  蘇大為目光一掃,青驢背上空空蕩蕩,沒看到聶蘇。

  雖然驚訝張果居然能挨自己一掌還活著,這臉皮的韌性超群,厚度只怕比洛陽城的城牆還厚。

  「我的妻子,聶蘇,你把她藏哪了?」

  蘇大為的聲音有壓抑不住的怒火。

  身上暴躁之氣,化為戾氣透出。

  隨時可能出手,將眼前敵人擊殺。

  「嘿嘿,去歲在蜀中見到你時,你還沒這麼可怕啊。」

  張果拄著竹杖,細長的眼眸中,隱隱般出幽碧的光芒。

  「你想討回妻子,那就不要著急,按老道的規矩辦,否則……」

  張果話還沒說完,耳聽一聲裂空呼嘯。

  蘇大為一隻蒲扇大的手掌,凌空揮至。

  那速度太快,幾乎是聽到呼嘯,手掌已經拍到。

  整個空間,像是被這一巴掌給拍碎了。

  張果眼中射出碧綠妖光:「老道怎麼會被同樣的招式打到?你太小看我。」

  綠玉竹杖打橫一擺。

  只聽轟然巨響。

  正好敲在蘇大為的掌心上。

  無形的力量在虛空相撞,時間、空間仿佛凝固在這一刻。

  張果幽幽的道:「我知你是二品異人,你覺得老道是幾品?呵呵,老道修行數百年,只差一個機緣,便能踏入一品,比起你這個修煉十餘年的人,我的道行不知高到哪……」

  話音戛然而止。

  一旁的清風捧臉尖叫起來:「師父!你的腳!」

  蘇大為悄無聲息一腳踏來。

  張果一隻腳被碾入土中,連渣都看不見了。

  「踩……腳?」

  老妖道一臉錯愕、痛楚,不敢置信。

  千百年來,能修到異人二品的,無一不是有大機緣、大氣運。

  開宗立派的人物。

  當然會自矜身份。

  這樣的強者,有誰會在動手時踩人腳嗎?

  「不交聶蘇,我就先殺你徒弟,再殺你。」

  蘇大為的聲音,仿佛地獄中的魔王。

  他一把掐住清風咽喉。

  張果居然無法阻止,甚至沒看清蘇大為是如何出手。

  一顆心不由震動。

  「能在短短十餘年,達到異人二品,蘇大為,你果然有些門道。」

  張果說著,舉起雙手:「別殺我徒兒,老道投降了。」

  蘇大為:「???」

  ……

  天色一片晦暗。

  微弱的星月光芒,從殘破的山巒背上照下。

  在山腳下,生著一堆篝火。

  蘇大為與張果,隔著篝火對坐。

  小道童清風站在稍遠處,看著沉默不語的兩人,只覺得頭皮發炸。

  若在以前,他覺得張果是天下第一。

  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但是通過剛才,親眼看到師父張果被蘇大為一記響亮耳光,再加一腳踏碎了腳掌。

  他已經沒有絲毫的把握了。

  心底里,暗自打鼓。

  師父啊師父,咱們這究竟惹到了哪路神仙,蘇大為是妖魔變的吧?

  正常人怎麼可能修煉到這種程度。

  同樣是二品,感覺他比師父你可怕多了啊。

  仿佛感應到清風心中的想法,張果略一轉頭,碧幽幽的目光落在徒兒身上。

  「哎呦!」

  清風大叫一聲,仿佛屁股被毒蛇咬中,跳了起來。

  「師父,我帶犟驢兒去吃草。」

  小道童屁顛屁顛的跑了。

  他感覺再不走,他會被張果給活活打死。

  嗯,如果目光能殺人的話。

  「我沒什麼耐心。」

  蘇大為沉鬱的聲音,如悶雷滾滾:「你說只要我和你聊片刻,便把聶蘇還給我。」

  沉默一瞬,蘇大為接著道:「我能感應到,聶蘇應該就在不遠,或許是被你用什麼障眼法藏起來了,我的耐心有限,若是盞茶時間,你還不把妻子還給我,我先殺你,再找聶蘇。」

  「蘇大為,你究竟經歷了什麼?」

  張果忍不住抬頭,眉頭大皺:「上次在蜀中見你,你還不是這樣,那時的你,十分隱忍克制,可如今你身上的血腥戾氣,快要壓抑不住了。」

  蘇大為看著張果,只是冷笑。

  心中卻是一凜。

  他也意識到自己有些不對了。

  從永徽年間,來到大唐,這十幾年來,他都是極力謀劃,表面是在隱忍,實則每一步,都是有計算過的。

  可是自從來到洛陽後,他便失去了這份耐心。

  不,或許更早。

  從蜀中回長安後,他便不再刻意忍耐。

  仿佛自己這柄刀,已經打磨了十餘年,終於到拔刀出鞘的時候。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這些念頭只在他腦中一閃而逝。

  他也察覺到自己心裡的暴躁情緒。

  可是那又如何?

  若不救回小蘇,這些人,所有試圖帶走小蘇的人,統統該殺。

  「若殺了我,你便永遠找不到聶蘇小娘子了。」

  張果白眉一揚,火光下,露出極為詭異的笑臉。

  「老道的境界不在你之下,你想賭一下嗎?」

  「呵呵。」

  蘇大為勉強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殺意:「已經過了半盞茶時間。」

  意思就是,不管張果說什麼屁話,時間一到,他便會出手殺人。

  管你是蝙蝠精還是道士,是詭異還是人。

  凡想阻止我找到聶蘇者,皆可殺。

  張果碧幽幽的眸子從蘇大為身上,落在身前的篝火上。

  這火焰,在不安的跳動。

  就猶如蘇大為躁動的內心。

  這是一頭猛獸。

  自己未必能困住他多久。

  「老道想與你坐而論道。」

  張果知道蘇大為越來越沒有耐心,直奔主題道:「老道在山中修行百年,觀天下英雄,唯君與我。」

  蘇大為一聲不屑冷笑:「你是不是還想煮一壺青梅酒,論論天下?」

  隆隆~

  恰在此時,天上隱隱閃過一抹電光。

  張果眼皮一跳,繼爾哈哈一笑,伸手入袖,再取出時,手裡已經多了一把銀制酒壺,兩個酒杯。

  「酒,老道有的是,不知蘇郎君,可敢與老道共飲一杯?」

  天發殺機,龍蛇起陸。

  天有異象,難道蘇大為的殺機已經驚動上天了?

  張果表面在笑,心中則暗凜。

  還沒等他多說什麼,蘇大為一指點出。

  他手裡的酒壺,還有酒杯,啪地一聲,一齊炸碎。

  轟隆~

  無窮無盡的酒水,化作傾盆大雨,從破碎銀壺中泄出。

  銀瓶乍裂水迸出。

  張果大袖一揮。

  那漫天大水,瞬間不見。

  猶自惋惜道:「老道這壺,能裝下半個黃河,可惜了釀了這麼多年的美酒,只好移去東海,請東海龍王痛飲一番了。」

  「我沒有心情與你玩這些幻術,聶蘇你交,還是不交?」

  蘇大為的眼中浮起血絲。

  身前的篝火,陡然收縮,被無形的氣機壓縮到極致。

  火光化作一粒黃豆大小。

  張果雙手置於胸前,挺起胸膛:「這麼些年,老道見過的異人里,只有熒惑星君和李淳風可稱大能,而如今的你,已經超過了他們。

  但是據老道所知,你身為異人修煉,不過區區十餘年。

  老道是在山中苦修百年,方有此修為。

  因此,我實在十分好奇,你究竟是用了怎樣的方式,這麼快走到了這個境界。」

  張果將手一揮。

  呼~

  被蘇大為殺氣壓縮到極致的火光,猛地躥起,仿佛兇猛的野獸一般,火光沖天。

  蘇大為緩緩站起身。

  他平靜的注視著張果:「你究竟在說些什麼?我要找聶蘇,你跟我說修行境界。」

  我說我殺人不眨眼,你問我眼睛酸不酸?

  「這對老道很重要。」

  張果輕撫長須道:「我困在異人二品很久了,如今拿了聶蘇,也不過想求一段機緣,求一個突破的機會。

  若是能從你這裡得到答案,我自能將聶蘇還給你。」

  「機緣?」

  蘇大為想起之前李淳風說的「道果」。

  「修行境界有這麼重要嗎?」

  他身上殺意稍散。

  如果張果真的願意交還回小蘇,那麼,回答他幾個問題,似乎也不是不可接受。

  「蘇大為啊,你還年輕,自然沒有這種緊迫感。老道、李淳風還有熒惑星君,都是半隻腳踏進黃土的年紀了,若再不突破,隨時可能身死道消,這一世,不是白修煉了嗎?

  人間帝王,為了長生,尚且窮盡國力,何況我們修道之人。

  既已走到二品異人的地仙之境,想碰一碰那天,摸一摸一品境界,成就真仙,有什麼不可理解的嗎?」

  張果雙眸盯著蘇大為,眼露奇光。

  「聶蘇身上有大氣運,但是李淳風和熒惑居然都能忍得住,這麼多年,一直小心護佑這個小女娃,實屬難得。

  老道不懂他們的想法,但若是你能配合一下,化干戈為玉帛,豈非皆大歡喜?」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蘇大為沉默片刻道:「我開靈之後,便是跟著丹陽郡公修煉,得他傳授李氏的鯨息術,這些年來,一直在軍中,在生死間掙扎,並未刻意去想修煉的事。」

  停了一停,他繼續道:「所以你若要問我,為何能這麼快達到這個境界,我也不知道。」

  「是嗎?」

  張果臉上流露出一絲失望。

  「老道在山中修煉,走的是出世的路子,你在人間戰場廝殺,走的是入世的路子,莫非入世修行才能更快提升實力?」

  「我不懂你說的這些,玄奘法師曾告訴我一句話,我始終記得。」

  面對張果探詢的目光,蘇大為平靜道:「人心才是修行道場,心上磨,事上煉,鎖住心猿意馬,得見天地眾生。」

  張果一怔。

  喃喃道:「見天地眾生?難道老道選的路錯了嗎?我遠離紅塵俗世,自以為不受打擾,可專心修行,可卻離了人世,離了煉心,進境反而止步不前。」

  他時而皺眉面露苦思,時而仰頭向天,臉上神色變幻不定。

  似是受到極大的苦惱。

  蘇大為等了片刻,見他不答,不由道:「我知道的已經跟你說了,聶蘇還給我!」

  他將大手一伸,抓向張果。

  已經等得夠久了。

  等到他都認為自己瘋了,怎麼會和張果這老妖道,浪費這麼久的時間。

  不能再等了。

  空空空~

  四周無形的空氣,仿佛化為了海水,隨著蘇大為的意志,向著張果擠壓,封鎖住整個空間。

  張果的境界不在他之下,蘇大為亦不敢怠慢。

  「哎呦,怎麼還急了呢。」

  張果哈哈大笑,眼中碧光閃動:「待老道琢磨琢磨,想通了便把聶蘇還你……」

  「不必了。」

  蘇大為身上暴戾之氣,猛地騰起。

  那是一隻古怪的巨獸。

  它通體黑暗,比這夜色更混沌黑暗千百倍。

  無形無相,無邊無際。

  所有的聲、光,都無法脫出它的吸噬。

  完全看不清那是什麼樣的怪物。

  只有血紅的眼睛,綻放。

  「騰根之瞳!」

  張果發出一聲變形的驚呼。

  面色陡然凝重。

  他扶著碧玉竹杖站起身:「老道險些忘了,你體內還寄居著騰根之瞳這個怪物,莫非,你的境界提升,是騰根之瞳借你的?是老道之前想差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它是它,我是我!」

  蘇大為心中暴戾湧起。

  五指用力一抓。

  轟隆!

  滾滾黑暗,仿佛被他一爪撕裂。

  無邊無際的煞氣黑霧,由虛化實,向著張果瘋狂涌去。

  就宛如靜謐的大海,一下子化為海嘯。

  狂風咆哮,妖魔嘶吼。

  狂暴的力量,向著張果收縮。

  「慢著!」

  張果玉杖在地上輕輕一點。

  嗡地一聲。

  以他為中心,陡然生出一枚綠色光繭,將他的身體包裹住。

  那兇猛狂暴的力量,奮力拍打著光繭,一時卻無法將之擊破。

  「有點意思,不愧是二品的詭異大能。」

  蘇大為冷笑一聲,右手化爪為拳,正要一拳擊出。

  張果忙出聲道:「蘇大為,老道要跟你講一個故事。」

  「故事留到閻王那裡講吧。」

  蘇大為雙眼血紅,身上真元暴漲。

  一拳直直擊出。

  轟隆~

  大地顫抖,如怪蟒起伏。

  遠處群山發出悲鳴。

  像是被蘇大為這一拳所震懾。

  「是與騰根之瞳有關!」

  嗯?

  蘇大為的拳頭在張果鼻尖處,略為遲疑。

  波!

  拳風吹過,張果身上綠色光繭瞬息破裂。

  仿佛迸裂的瓷器,一塊塊崩落。

  張果忙不迭的閃身避開蘇大為的拳頭。

  狼狽道:「臭小子,你殺人殺上癮了,殺了老道你會後悔的!」

  「說重點!」

  蘇大為暴怒道。

  張果身子一顫,仿佛被人抽了一鞭子。

  一向眼高於頂,站在修為最高峰,俯視天下異人。

  甚至連熒惑星君和李淳風,都不被他放在眼內。

  但是眼下在蘇大為面前,他只覺得從未有過的憋屈。

  真的是憋屈啊,都快憋出內傷了。

  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得蘇大為發怒。

  真的就是一拳把自己給滅殺了。

  這小子,怎地如此暴躁?

  老道還得小心伺候著他。

  張果心裡暗生悔意。

  後悔不該輕易被他追上。

  難纏的小子。

  蘇大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鋒利如刀。

  張果又是一凜,忙收懾心神道。

  「你知道,騰根之瞳,與騰迅的事嗎?」

  排名《百詭夜行》譜上,最強的詭異,與排名十名開外,向來低調的騰根之瞳,它們之間的事?

  蘇大為隱隱知道一些。

  但知道的並不算很清楚。

  此時張果提起來,他不由豎起了耳朵。

  騰根之瞳這個古怪的詭異,寄宿在自己身體裡,已經十幾年了。

  除了開始時,通過夢境傳過自己一些煉體之術,這些年,它一直蟄伏著。

  仿佛不存在一樣。

  但蘇大為後來知道,騰根之瞳並非是那麼老實的傢伙。

  傳說騰根之瞳先天排名雖在十名之外,但這一代的騰根之瞳不知得了什麼奇遇,修為大進。

  並曾試圖挑戰騰迅。

  結果那一戰之後,騰迅受傷遠遁。

  而騰根之瞳也不得不選擇蘇大為的身體,做為寄居之所。

  默默舔舐著傷口。

  那一戰,究竟是誰贏了,沒人知道。

  「詭異的時間,與你們人族的時間是不一樣的。」

  張果遠遠避開蘇大為,怕被他的殺氣盯上。

  斟酌道:「凡人一生,不過區區數十年,而我們詭異的壽元,以百年計。騰根之瞳與騰迅的戰爭,從百年前就開始了,而且不止一戰。」

  「嗯?」

  「百年前,正是由於感受到他們倆大戰的可怖,許多試圖阻止的詭異大能紛紛受到波及隕落,也有的被迫隱世。

  也正是受到騰迅和騰根之瞳戰爭的影響,詭異一族由此大衰。

  熒惑星君組織起殘餘的詭異,蟄伏於長安。」

  張果的目光幽深,仿佛穿透時間的鴻溝,投向百年前。

  「騰根之瞳與騰迅一共經歷了三次大戰。第一次是百年前,前隋由此而崛起,楊氏趁著詭異一族大能凋零,終於一統天下。

  第二次戰爭,戰場在遼東。」

  「呃?」

  蘇大為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遼東?」

  「是的,第二次騰迅與騰根之瞳的戰爭,就在遼東,那是數十年前了,恰逢楊廣東征,結果在戰場上,隋軍大將麥鐵杖受到高句麗鬼卒衝擊,其時隋軍陣腳雖亂,但還未敗。」

  張果聲音越發悠遠:「但就在最關鍵的時刻,天地忽然異象,騰迅與騰根之瞳發生第二次大戰……

  那一戰,無論高句麗還是隋軍,都受到他們大戰的衝擊,死傷殆盡。

  由此,前隋軍力大損,國力衰微,無法再掌控天下。

  中原群雄逐鹿,李唐趁勢而起……」

  蘇大為靜靜的聽著。

  面上的殺機逐漸緩和。

  張果說的這一切,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如果真是如此。

  那這個世界天下興衰,全因騰迅與騰根之瞳的戰爭?

  「第三次戰場,又在什麼時候?」

  蘇大為主動開口問。

  張果定定的看向他:「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永徽初年。

  大唐皇帝李世民崩於含風殿。

  詭異出巡。

  蘇大為這個後世靈魂,降生於長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