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8章

  第1018章

  空空之境中,四大聖僧元神以佛門神通在秘語。

  他們的肉體猶在與蘇大為對峙,但佛性元神,自頭頂穴竅而出,在虛空中以一種玄之又玄的神通秘術傳遞著信息。

  「方才那滅火的異人,好像有些來頭。」

  「本來看那妖女頗有來歷,大可擒住鎮壓,助我佛門修行,但沒想到背後還有這厲害異人。」

  「異人不怕,就怕有官面身份,若是尋常官吏也就罷了,看這樣子,來頭還不小。」

  「先應付眼前局面,待此間事了,再行商議。」

  「善。」

  虛空中金色佛光微閃。

  四大聖僧身體微微一動,面色隨即恢復如常。

  蘇大為似有所感應,狐疑的掃了一眼。

  這個眼神,令四大聖僧大為緊張,生怕被看破秘密。

  此時,方才的金甲將軍已經帶著一幫官吏趕到近前。

  金甲將軍面色淡金,雙眼凌厲,一身甲冑乃是大唐明光鎧。

  手握橫刀,行走間龍行虎步,自有一種桀驁之氣。

  一雙如鷹隼般凌厲的眼睛掃過全場,向被沙彌攙扶著走上來的白馬寺方丈無塵怒道:「今日白馬寺大火,如此混亂局面,你們還在寺中以異人神通相搏,可記得昔年太宗與天下異人之約?」

  這一問,令在場諸沙門僧眾頗有些措手不及。

  太宗與天下異人誓約,這要追溯到大唐武德年間。

  在剿滅各路反王之後,大唐立國,李世民稱帝之後,有意刀兵入庫,馬放南山,與民休息。

  於是以真龍之身,敕令天下異人與詭異妖魔——不得人前顯聖。

  天子口含天憲,金口玉言,言出成法。

  從今以後,絕地天通,異人與詭異,不得干涉人間事。

  以天子之口,下的敕令,比道教真君天師更有威能。

  也是從那時起,禍亂大地的詭異和各路異人、半妖,漸漸隱入地下。

  不復南北朝時,妖亂橫行的局面。

  既為天子敕令,也為大唐帝國龐大的力量而懾服。

  至少明面上,無人敢公然違抗這條誓約。

  但是方才無論是白馬寺僧眾,還是四大聖僧,對蘇大為和聶蘇時,都顯然上頭了,把「不得人前顯聖」拋之腦後。

  方才一番大戰,白馬寺外不知多少百姓看到異象。

  朝廷只怕都無法瞞住。

  說白了,昔年李世民是想做人王,令大唐重建人間秩序,不願詭異和異人以超人的力量,去破壞大唐秩序。

  華夏自古以來,雖不禁信仰,但一切都要在人王的統治下,在國家律法約束下。

  信的是「人定勝天」,而非怪力亂神。

  四大聖僧雙手合什,低聲念著佛號,面上一片聖潔慈悲,一個個都是高僧大德模樣。

  看他們的外表,根本看不出方才施以神通,如妖魔般的暴戾。

  白馬寺方丈無塵口宣佛號,定睛看了一眼金甲將軍的面貌,只覺有些面生,但從衣甲能認出是左右奉宸衛的將軍。

  看樣子職司不低。

  這將軍身邊的一個個都察寺緝捕、洛陽令手下差役,還有宮中太監,百騎與緹騎,加起來不下百人,聲勢不小。

  左右奉宸衛,即左右千牛衛。

  貞觀中稱左右備身府,後改名左右領左右府。

  顯慶五年,始稱左右千牛府。

  到了龍朔二年,改左右千牛府為左右奉宸衛。

  這個衙門是天子親軍。

  就算是白馬寺僧眾,也不敢得罪。

  無塵當下不敢怠慢,儘量擠出一抹平和微笑:「不知將軍如何稱呼?今日我寺沐佛節,突發大火來得蹊蹺,我等趕到,正好看到這位郎君……」

  他向蘇大為瞥了一眼,接著道:「只有他一人在火場,而且正施展神通異術,看樣子是道門一脈,貧僧心下疑惑,本待發問,誰知這位郎君居然搶先動手。」

  他的聲音抑揚頓挫,有一種娓娓道來之感。

  自然而然引人聽下去。

  「若只是我一人榮辱也就罷了,但白馬寺為天下沙門之根……不得已之下,只好以金剛手段護寺護法。」

  此話一出,現場僧眾均口宣佛號,一片悲憫肅穆。

  這讓不知道的人看到,仿佛白馬寺眾僧受了天大的委屈,遭受不白之冤。

  被賊人放火,居然還被賊人在寺中以神通大肆破壞。

  心懷慈悲的法師,想要護法,卻又被人打得滿地找牙。

  當真是不當人子。

  「你……你們!」

  聶蘇在蘇大為身側,雙眸圓睜,一臉難以置信。

  明明是和尚先動手,居然被顛倒過來了。

  「哈哈哈~」

  蘇大為忍不住大聲冷笑:「好好好,我今日算是見識到,什麼叫做顛倒黑白。」

  「大膽!」

  眾棍僧震怒,殺氣騰騰。

  聶蘇待要上前,被蘇大為一把拉住。

  他看向金甲將軍:「蕭將軍怎麼說?」

  金甲將軍一個激靈,叉手行禮,向蘇大為躬身道:「末將蕭規見過開國縣公!!」

  蕭規,蕭嗣業之子。

  在長安時,便遵從蕭嗣業之命,與蘇大為傾心結交。

  如今為左右奉宸衛,左奉宸衛大將軍。

  他這位置,可以說也是蘇大為點頭默許的。

  否則以蕭家人的身份,未得蘇大為點頭,未必能坐穩這個要害位置。

  見時被蘇大為一問,熟知蘇大為性情的蕭規先大禮參拜,行完禮後,向著目瞪口呆的無塵和四大聖僧劈頭蓋臉的罵道:「你們這些沙門和尚,連開國縣公都不認識?簡直瞎了狗眼!開國縣公戰功赫赫,為我大唐百戰名將,豈屑於做那等宵小之事!」

  口中在罵,實則也在提醒白馬寺。

  眼前這位,是朝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戰場名將,上可通天。

  你們特麼的想找死,別為難老子。

  「開國縣公?哪個開國縣公?」

  無塵大驚追問。

  白馬寺在洛陽,對於長安之事,總是要慢上不少。

  再說之前從未見過蘇大為,今日蘇大為又是帶小蘇出來賞花街,穿著常服。

  臉上又沒貼著金字。

  就算是白馬寺四大聖僧和方丈,也根本看不出他的身份。

  方才第一眼趕到火場,本來是寺中隱秘,害怕被人知道。

  結果發現第一個在火場中出現的人,居然是個異人。

  而且施展的還是道術神通。

  莫不是道門來砸場子?

  白馬寺諸僧,上至四大聖僧,下至諸棍僧,都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樣,霎時就炸毛了。

  再加上空玄聖僧發現「聶蘇」這件「異寶」。

  當下就起了收服之心。

  佛自西來,開始階段,一面努力吸取中土的文化概念,以佛法解釋。

  第二就是不斷攻城掠地,收服各教大能,以做本門護法金剛。

  不怪白馬寺僧眾囂張跋扈。

  在李治和武媚娘遷都洛陽以前,這洛陽地界,以白馬寺聲勢最大,影響力最廣。

  就連洛陽的官府,都敬畏三分。

  凡事不敢與眾沙門太過計較。

  一說起來,人家是昔年十八棍僧護秦王得天下。

  現在天下大定,太宗生前弘揚佛法,怎麼,現在聖人當朝,還不如太宗朝?

  你們想為難我們出家人不成?

  洛陽哪個官府,敢找白馬寺的麻煩?

  但是如今不同了,聖人臨神都。

  洛陽地界,突然多出一幫高門大姓,高官顯貴。

  時下有人戲稱,天上吹落一片瓦,砸中兩三個人,這裡面可能就有一位朝廷大員。

  雖為戲言,但也從說明洛陽局面。

  但白馬寺的僧眾顯然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還以為是過去可以橫行無忌的時候。

  如今聽到蕭規一說,無塵立刻臉色劇變。

  四大聖僧也是眉眼亂跳,一齊睜大雙眼,瞪在蘇大為身上。

  「你……你是……」

  遠處早有人大喝:「這是聖人親封開國縣公,當今兵部尚書蘇大為!

  他平定西突厥,親手擒沙缽羅可汗。

  平高句麗,一戰破平壤城。

  滅倭國,白江口之戰,擒倭國偽王。

  滅吐蕃,大破邏些城!

  治蜀中大疫,獻治疫之法!

  含元殿上一詩天下驚,聖人稱曰: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那聲音初時還遠,每喊一聲,便近上數分。

  到最後一句利在千秋時,說話者已經到了近前。

  正是如今的邢國公蘇慶節。

  人雖已到中年,但一身暴脾氣不但沒收斂,反而越發火爆。

  身上絲絲電勁纏繞,像是他按捺不住的怒意。

  站在蘇大為身邊,向著白馬寺方丈無塵及四大聖僧暴喝道:「爾等不知好歹居然敢誣衊開國縣公,該當何罪!」

  這一聲吼,如虎嘯龍吟,震懾全場。

  四大聖僧呆立當場。

  方丈無塵臉色鐵青。

  眾棍僧一張臉由白轉紅,一時失聲。

  「開國縣公……蘇大為!」

  「他是蘇大為!」

  「他便是獻治疫之法的蘇大為?」

  「就是他平定了吐蕃!」

  「他……他怎麼這般年輕?他怎麼會是蘇大為!」

  一時間,白馬寺僧眾一個個鬱悶得幾欲吐血。

  人的影,樹的名。

  就算沒見過蘇大為,也聽說過他的名字,聽說過他的事跡。

  如今在大唐,不知道蘇大為的人,只怕不多。

  何況沙門傳法,一切仰仗朝廷,若聖人點頭,佛法便可廣大。

  若聖人搖頭。

  滅佛滅法,只在旦夕。

  沙門講究入世修行,最注重結交朝中權貴和高門。

  仗著當年助李世民積攢下資本,這數十年來,沙門佛者,從一個西域傳來的小教,一躍而成龐然大物,成為與道門並列,雄踞中土的大教。

  甚至近年來,佛道兩門明爭暗鬥。

  佛門大有壓過道門,成為大唐第一教的氣勢。

  四大聖僧目光微碰,一齊投在無塵身上。

  先平息事端。

  在官府人面前,絕不能再得罪大唐開國縣公。

  此人聲名遠播,隱為大唐軍方擎天半壁。

  就算白馬寺諸僧再怎麼怨恨,也絕不能在明面上落人話柄。

  但要白馬寺向蘇大為低頭認錯,也是千難萬難。

  蘇大為身上的神通透著道門根腳

  佛門,絕不能對道門低頭。

  這是如今天下佛子共識。

  更是四大聖僧心結。

  有生之年,最大的弘願便是佛門勝過道門,成為大唐國教。

  以諸佛法,取代中土傳統道法。

  四大聖僧眼神交匯。

  「忍!」

  「百忍成金!」

  「先忍他一回,再做計較!」

  數道目光投在無塵身上。

  這事,我們做為佛門輩份最高者,絕不能親自出面,以免矮了道門一頭。

  無塵,由你出面。

  方丈無塵,整張臉腫脹得不成樣子,一張口血肉模糊,牙缺了一半。

  他的麵皮微微抽搐,心中百般悔恨。

  既恨方才沒能將蘇大為打殺,錯過絕佳機會。

  又恨居然遇上的是開國縣公,是他無法直接撕破臉的存在。

  無塵做為白馬寺方丈,無數沙門護法隨侍,洛陽達官顯貴皆敬奉禮讚。

  如此顯赫身份,今日被蘇大為一巴掌打臉,幾乎毀容。

  現在還要代表白馬寺去向蘇大為找台階下。

  當真是打落牙和血咽。

  「我佛慈悲~」

  無塵雙手合什,眼瞳微縮,以極大的毅力鎮壓心中忿怒之火。

  向著蘇大為口宣一聲佛號,微微欠身。

  「不知開國縣公當面,方才多有唐突,千錯萬錯,皆貧僧一人之錯,與白馬寺無關,縣公若是怪罪,貧僧願一力承擔。」

  態度表出來了。

  我認錯,但是我一人的錯,與白馬寺無關。

  有本事你就一掌殺了我。

  若不敢殺我,就退一步。

  這麼多人看著,你總要在乎身份面子吧?

  話不多說,點到為止。

  現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蘇大為身上。

  這事,只要他點頭,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白馬寺僧眾可以鬆一口氣。

  現場的蕭規和一眾官吏也可以鬆一口氣。

  就是不知蘇大為,願不願意退讓?

  「阿彌,你怎麼看?」

  蘇慶節看向蘇大為。

  他的神色猶自帶著怒意。

  與蘇大為相識十幾年,他深知蘇大為的脾氣,可以說是極好說話,甚至遇事隱忍到他都覺得過份的地步。

  縱使如今蘇大為已經達到異人二品,是地仙那一流的境界。

  做一派道主,開宗立派都毫無問題。

  以他的實力,若想逍遙,天下大可去得。

  若開山門,廣招弟子,必將青史留名。

  這樣一個與世無爭,一心只報效大唐,就想做個寵妻狂魔的宅家好男子……你們瞧瞧,白馬寺禿驢把他都逼成啥樣了?

  異人二品啊!

  那可是異人二品!!

  但凡有這種力量,誰能受辱?

  這幫賊禿主動招惹阿彌,現在來說句弄錯了,就想翻篇?

  你特麼糊弄誰呢?

  蘇慶節怒火中燒,身上不自覺透出絲絲電弧。

  雖然怒極,他仍看向蘇大為。

  我怒,因為我是你的兄弟。

  你若要報復,哪怕拚著受聖人責罰,我都與你共進退。

  「縣公!」

  一旁的蕭規低聲勸道:「白馬寺從太宗時就屢受朝廷冊封,不可輕動,縣公,要不……退一步?」

  另一旁的宮中太監,以及洛陽令等官吏,皆小聲勸道:「白馬寺高僧眾多,就連聖人和武后,都十分敬仰,縣公,此事不宜鬧大……」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不如就此退去,明日早朝奏請聖人,讓聖人替縣公做主。」

  「天下佛子眾多,縣公……與沙門結仇殊為不智。」

  聽著一眾官員小聲勸慰,蘇大為默不作聲,似在糾結。

  無塵回頭向四大聖僧看了一眼。

  四位師叔,洛陽這些官吏還是畏懼我白馬寺名望,就連聖人也要給咱們幾分薄面,這個蘇大為,必不敢把事情鬧大。

  今日之事,先遮掩過去。

  這蘇大為留著始終是個禍患,若能將其收服最好,若不能……

  呵呵,我佛自有降魔神通。

  還有他身邊那個女子,也要一併拿下。

  此女根骨不凡,於我門有大用!

  一個眼神中,無塵已經用佛門它心通,將無數信息傳給四聖僧。

  「阿彌!」

  遠處傳來呼喊。

  只見一身煙塵的狄仁傑正率著一幫洛陽差役大步奔來。

  他們有些人手裡還提著空水桶,有的手裡拿著竹枝和木棍,每個人都灰頭土臉十分狼狽。

  方才狄仁傑帶了差役奮力撲火,本來都快失控,幸虧蘇大為以神通引來豪雨,斷了火源。

  狄仁傑才能抽身趕過來。

  一見狄仁傑,蘇大為還沒說話,蘇慶節卻是眉頭一皺。

  而蕭規則鬆了一口氣,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來。

  他曾研究過蘇大為的履歷,以及身邊人脈關係,知道他素敬狄仁傑,以兄視之。

  狄仁傑來了,蘇大為想必就不會衝動了。

  說實話,蕭規夾在中間也很為難。

  從旁觀角度,他不希望蘇大為與白馬寺的僧人結下死仇。

  天下那麼多佛子,若今日不忍下一口氣,將會招來無窮的麻煩。

  哪怕是大唐的開國縣公,得罪了整個佛門,以後還有好日子過嗎?

  蘇大為向匆匆趕來的狄仁傑點點頭,打過招呼,轉向無塵。

  「你說方才是誤會?」

  「貧僧趕至火場,見縣公在火場中施以神通,所以生出誤會……縣公與我佛有緣,何不寬大為懷?這也是替縣公家人廣積福德~~」

  無法雙手合什,雖然被蘇大為一巴掌打得臉歪嘴斜,但說這番話時,身上自然有佛光溢出,寶相莊嚴。

  不遠處的洛陽官吏,乃至蕭規,還有剛隨狄仁傑趕來的一幫差役,見到都不由雙手合什,向無塵禮讚。

  「不愧是高僧,身上有佛光啊!」

  「若能冰釋前嫌,必有功德加身!」

  「佛法不可思量,白馬寺法師修為精深,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蘇大為聽諸人意見紛紛,不置可否的道:「退一步海闊天空?」

  「正是,縣公若放寬胸懷,必有無量功德。」

  無塵不動聲色,長宣佛號。

  蘇大為微微點頭:「你們對我動手,我不計較。」

  「善哉善哉!」

  無塵肩頭一松,眼中露出一抹喜色,頷首道:「縣公果與我教有緣,身具慧根,貧僧願引縣公入我佛門,修無上法,得大自在解脫。」

  蘇大為的眼中閃過一抹嘲諷,賊你媽,這特麼不就是大唐版的:與我西方教有緣,且隨我一同入西方?

  輕撫小蘇的肩頭,蘇大為緩緩道:「你們得罪我,我可以不計較,但之前你們抓我妻子,這筆帳,得算一算。」

  呃?

  無塵瞬時一愣。

  這蘇大為,特麼不按牌理出牌啊?

  正常人不是應該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嗎?

  四大聖僧中,紅須赤面的空見僧,性烈如火。

  大怒道:「你方才不是說要退一步?」

  「退一步海闊天空?那為何是我退,不是你們退?」

  蘇大為臉露譏笑之意:「今天白馬寺若不對小蘇道歉認錯,我絕不罷休。」

  「你!」

  空見紅須飄起,仿佛要燃燒起來。

  一旁的空性、空聞、空玄三僧,皆念佛號,心中大為惱怒。

  無塵眼透怨毒,厲聲道:「縣公既已討了便宜,為何還苦苦相逼?真當我們白馬寺好欺負?」

  現場數十棍僧,齊以銅棍頓時,發出「咚」地一聲響。

  「我佛慈悲!!」

  口稱慈悲,透出的卻是威脅。

  蕭規心中叫苦不迭。

  狄仁傑眉頭皺起。

  蘇慶節已經大聲喝彩:「阿彌,我果然沒看錯你!不愧是我大唐好男兒!若妻子都不能保護周全,還修個屁的!」

  「不錯。」

  蘇大為冷笑道:「我為大唐征戰十餘載,修煉到如今境界,只求一個從心所欲不逾矩。

  若連妻子都不能保護,還修煉個屁?

  忍一時越想越氣,那我為何要忍?

  退一步心裡添堵,那為何要退?

  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道歉!否則今日我就以菩薩心腸,行霹靂手段,渡你們去西天極樂。」

  「大膽!!」

  「蘇大為,你真要與我白馬寺為敵?」

  「天下佛子何其多,你難道敢與天下為敵嗎!!」

  四大聖僧、無塵,眾棍僧一齊暴怒。

  好大的口氣,居然要以佛門手段,渡我們去西天?

  賊你媽!你這是指著和尚喊禿子?

  若能忍下這口氣,白馬寺改名叫黑馬寺算了!

  殺機暴起。

  一時間狂風大作。

  蘇大為無視諸僧,只是面帶溫柔的看向聶蘇:「小蘇,這些惡僧死不悔改,待我替你討回公道。」

  「阿兄,要不……」

  「沒有『要不』,你是我蘇大為的妻子,他們辱我可以,辱你,不行。」

  蘇大為在聶蘇光潔的額頭親啄一口,極盡寵溺。

  聶蘇便開心的點頭,不再多說。

  她相信丈夫。

  世間人皆不可信,唯有阿兄,是唯一的依靠,是她心靈唯一所系。

  蘇大為安撫好聶蘇,轉向無塵和四大聖僧,語氣森然:「不道歉?」

  「我佛門百般忍讓,你卻咄咄相逼,真當怕了你?」

  「不道歉又如何?」

  「你敢在白馬寺殺人嗎?」

  敢殺人嗎?

  這話一出,蕭規與狄仁傑同時變色。

  糟了!

  轟隆!!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

  地發殺機,龍蛇起陸。

  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蘇大為積攢許久的怒意,殺機,在這一刻爆裂而出。

  無邊血海,殺意,凝化為巨掌,拍向白馬寺諸僧。

  「惡賊!爾敢~~~」

  無塵厲聲大喝,身上佛光大放。

  四大聖僧同時舉掌上迎。

  各種真言秘咒,層出不窮。

  赤色光焰,是空見不動明王印。

  金色光,是空聞破壞金剛印。

  黑色玄光,那是空性真空佛母印。

  最後是青色佛光,直衝上天。

  那是空玄僧的寂滅涅盤之法。

  數十棍僧同時高喊佛號,身上佛光綻放,無數銅棍結成森羅萬象,一齊向著天空中的巨掌迎去。

  「縣公!」蕭規哀號。

  「阿彌!」

  狄仁傑大喝。

  遲了!

  耳聽轟然巨響。

  遠處因大火而焦黑的院牆、佛塔、金剛、佛像,一齊破碎。

  地面怒濤起伏。

  空中有雷霆爆閃。

  整個空間仿佛被無形的大手揉捏在一起。

  天變作了地。

  地化作了天。

  最後天地翻覆,一股大破滅,大毀滅的蒼涼氣息。

  天空迸裂,雷電在怒吼。

  地面崩塌,赤色紅蓮之火,噴射而出。

  「惡賊,你要做什麼!!」

  混亂中,有僧人在尖叫:「他想屠寺!他想屠光白馬寺!」

  「佛敵!蘇大為是我佛門之敵!」

  「吾當生生世世詛咒你!不滅此賊,誓不成佛!」

  這一剎那,佛光閃爍,如風中殘燭。

  伴隨著噗哧一聲響。

  數十棍僧身上透出佛光破碎,被巨掌一拍,爆成血霧。

  方丈無塵喉嚨里爆發如野獸般的悲鳴尖叫:「蘇大為,你這惡賊,不得好死!」

  「聒噪!」

  巨掌下壓,無塵身上佛光崩碎。

  他怒吼一聲,僧衣飛起,化作一片聖潔白光。

  這僧衣是他苦修六十餘載祭煉的法寶,號稱諸法不侵,有種種神異。

  但在與天空巨掌接觸瞬間,便有數十道電蛇劈中。

  只撐了不到半刻,白光爆散。

  耳聽「喀嚓」一聲巨響。

  白馬寺方丈無塵,被拍入地下。

  耳中聽到連珠爆竹般的破碎音。

  全身骨骼不知打碎了多少塊。

  空玄、空見、空聞、空性,四大聖僧發出厲嘯,四人佛光聯成一片,苦修百年的各種佛門神通,秘術、異能,仿佛紛亂花雨,向著蘇大為真元所化巨掌轟去。

  空空空空~~~

  雲霧破碎。

  天空中哪裡是什麼巨掌。

  那分明是遨遊九天的巨鯨。

  巨鯨被佛光一掃,搖搖欲墜。

  四聖僧齊聲悲呼:「今日不誅蘇大為,誓不成佛!」

  「願舍百年修為,殺此佛敵!」

  「殺!!」

  轟!

  有梵音禪唱,自西而來。

  天空隱見天、龍、夜叉、修羅惡鬼,異象紛呈。

  這是佛陀座前,八部天龍。

  眼看天空中蘇大為的巨鯨不敵佛光,開始崩解。

  下一刻,在狄仁傑、蕭規、蘇慶節和一眾大唐官吏的驚呼聲中,那巨鯨搖身一變,化作連天接地的一隻巨鳥。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鯤可化鵬。

  一飛九萬里。

  「鯤鵬之象!你果然是道門……」

  四聖僧忿恨怨毒詛咒聲中,那大鵬將雙翼一展。

  其翼垂天而落。

  一時間,八部天龍盡滅,佛光坍塌。

  四聖僧發出怒吼。

  呯呯呯!!

  天空中金芒一閃。

  一切幻像消失。

  漆黑的天幕,火焰餘燼照亮的光芒。

  有點點金光自空中灑落,流螢亂舞,紛落成泥。

  「這,這是……」

  所有大唐官吏,震懾當場。

  他們畢生都未見過如此奢華的鬥法。

  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竟是開國縣公與這白馬寺的聖僧,以神通手段,在天空顯出異象相搏?

  不是說過不能顯聖嗎?

  最驚駭的要數官吏中隱藏的百騎與緹騎。

  他們皆是保護李唐皇室的異人。

  畢生修煉神通手段。

  但何曾見過今日這種鬥法?

  那些佛門妙術,簡直嘆為觀止。

  天有梵音禪唱,有八部天龍現身。

  金光中,更是隱隱見到西方佛陀,如聖如天。

  但最厲害的是開國縣公。

  他們只知開國縣公是異人,但從不知竟恐怖如斯。

  翻掌間,鯤鵬九變,鯤化為鵬。

  竟將四大聖僧和諸僧眾聯手的佛光打碎,金佛破滅。

  這……

  這特麼還是人嗎?

  若在前朝或者先秦,只怕是仙家一流的人物吧?

  先秦種種鍊氣士傳聞,原本只當是傳說。

  但今天親眼看到蘇大為的手段。

  所有人心中都產生可怕的想像。

  一時間,看向蘇大為的目光,充滿震駭、驚懼、崇拜與敬畏。

  幸好,幸好他是我大唐的開國縣公,是我大唐名將,是兵部尚書。

  若是此人與大唐為敵,天下何人能擋?

  狄仁傑苦笑著看向蘇大為,只覺頭痛無比。

  阿彌啊,你可是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給我。

  我特麼剛來洛陽,還沒正式赴任,就捅這麼大一樁案子。

  凡間的案子我能破。

  你們這些異人捅出的簍子,我怎麼辦?

  一切顯聖,皆為非法。

  明日早朝,只怕有無數彈劾摺子,遞到陛下那裡。

  我能怎麼辦?

  他一臉苦笑,同情的拍了拍目瞪口呆的蕭規,以及同樣一臉震憾的蘇慶節,放眼看向前方。

  糟糕透頂。

  整個白馬寺,原本被大火燒了一半。

  方才蘇大為翻掌之間,又拍碎了一半。

  地面廢墟中,隱隱可見巨大深坑。

  若從天空向下俯瞰,會發現那是一隻巨大手印。

  蘇大為說到做到,說要用菩薩心手腸手段,那就用此手段渡你們見佛陀。

  可曾聽過一招從天而降的掌法?

  雖然是用道門心法運轉,有點類似用道家小無相神功模擬的少林七十二絕技。

  白馬寺僧眾求錘得錘。

  也算得償所願?

  嘩啦~

  廢墟中,一隻顫抖的血手,從地下鑽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