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隴右老兵
開遠門前早已排了長長的隊伍,胡商們等著查驗通關文牒和貨物。
厚重的城門邊,站著身披甲衣的城門衛卒,其中還有幾位西市署的署吏們一手持薄,一手持筆,站在兩側,面無表情的做著勘驗。
「你,從哪裡來?」
前方一名老吏為一隊胡商做了登記,向後方的貨車一指:「車上裝的什麼貨,有多少?」
一名穿著翻領青色短袍的胡商小跑著走上去,拍了拍一旁昂頭咀嚼的商隊駱駝,沖老吏笑眯眯的道:「我們從康國來,這車上,運的乃是波斯產的羊毛氈毯、各色皮貨,還有一些鯨油,共七車。」
「去,驗驗。」
老吏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一邊做著登記,一邊頭也不抬的道。
在他身邊的幾名署吏上去,數了數車,然後抽查了一下貨品。
「看過了,五車鯨油,兩車毛氈並皮貨,無誤。」
老吏正要落筆簽可,突然皺了一下眉,抬頭掃過一眼面前略顯緊張的胡商,一雙渾濁的眼睛裡,透著如鷹隼般審視的光芒。
「你們隨行有多少人?」
「五十六人。」
胡商陪著笑臉道。
若是尋常人,聽完也就放行了。
但是老吏做這一行已經有數十年,本能的感覺一絲不對。
這麼多人手,就七車貨?攤去來回萬里的成本,這還怎麼賺錢?
鯨魚油前些年行情倒是不錯,但這幾年隨著東邊鯨油供應的打通。
來自倭國和三韓捕鯨船的鯨油,源源不斷的供給長安。
這價格早已下來了。
相比較下來,來自波斯的鯨油價高,且曠日持久,遠沒有東海來的鯨油行情好。
老吏眉頭一皺,提筆打算在過所批上一個「未」字。
意為存疑。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響起。
「老丈,行個方便。」
一隻大手穩穩的抓住老吏提筆的手。
老吏抬頭看去,一眼看到一個國字臉龐的漢子,站在自己面前。
此人衣著甚是奢華,手上戴著大大的玉扳指。
頭髮梳理得一絲不亂。
一雙濃眉下,雙目細長而有神。
鷹勾筆下,蓄著一口虬髯。
說話間,帶著濃濃的晉陽口音。
「王二郎。」
老吏認得此人是長安西市有名的牙行掮客,在西市一塊甚是吃得開。
西市胡商但凡走貨押運,尋庫租賃,訴訟關說,乃至買些奴僕,都是找的他。
「老丈,這幾位是我的朋友,今兒初來長安,有些不懂規矩,有什麼你多擔待些,回頭我請老丈吃酒。」
說話間,手裡早已不動聲色的塞給老吏一點東西。
老吏先是一怔,在手裡掂量了一下,再看一樣胡商的駱隊,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放行~」
話聲里,提筆在過所上畫了個圈。
蘇大為就排在這隊胡商之後。
看著胡商們吆喝著,牽著疆繩,將不斷咀嚼著草料,吐著白沫的駱駝慢吞吞的拉著前進。
心裡總覺得有一絲異樣。
「阿彌,你在看什麼?」
「哦,我在看那隊胡商,他們車上裝的好像是鯨油。」
「不錯,自從你弄出那個鯨油燈,現在鯨油已經是常用之物,胡商們見有利可圖,便都會夾帶一些。」
安文生接口道。
「你,你們,從哪裡來?」
前方的老吏揚頭問道。
看了下馬的蘇大為和安文生一眼,感覺不像是商人,又問了一句:「不是西域來的商人?」
「我們是唐人,之前出去公務,這是憑驗。」
安文生伸手入袖,拿出公文憑驗。
但誰知那老吏只是掃了一眼便道:「辦公務的?換個門,不能從開遠門進。」
安文生聞言詫異:「這是什麼話,我數月前從長安離開時,並無這條規矩。」
「這是近幾日才定的新規矩,開遠門只行胡商,其餘一律人等,從別門走。」
「還有這樣的事?」
安文生眉頭一皺,欲待不信,但又不好與這城門吏去爭辯。
有道是小鬼難纏。
或許,是真有這條規矩吧。
這城門吏應當不會無緣無故亂說。
安文生回頭向蘇大為看去,心中好奇他怎麼一聲不吭。
一眼之下,發現蘇大為微黑的臉龐上,一雙濃眉微微皺起,目光一直盯著方才入城的那隊胡商,似乎有些出神。
「阿彌,這裡不讓通行,我們換個門入城。」
「不。」
出乎安文生的意料,蘇大為一口拒絕。
「我從小在長安長大,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規矩。」
「你這是何意?」
老吏有些不高興,向著城門內叉手道:「這可是聖人的旨意。」
蘇大為伸手拍了下有些懵逼的安文生的肩膀。
上前去,靠向老吏,伸手道:「麻煩通融一下,我這裡備了些茶水請,請老丈吃茶。」
他過去就是長安縣不良人,對於西市和城門吏的一些潛規則十分熟悉。
方才那伙胡商就是這麼混進去的。
誰知那老吏卻警惕的看了他一眼,退後兩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蘇大為的手一下僵在半空。
神情閃過一絲尷尬。
若是前些年在長安做不良帥時,三教九流無一不精,包括城門吏和金吾衛,上下蘇大為都混了個臉熟,都能說上話。
可今時不同往日了。
征吐蕃用去數年,這城門前的全是生面孔。
想來人都換過好幾茬。
沒有熟人,縱是想行「規矩」,人家也不敢收。
「阿彌,算了算了,我們換個門就是了。」
安文生在一旁勸道。
他是不願多事。
雖然從西面過來,從開遠門最近最方便,繞別的城門會多耗一些時間。
但是犯不著和城門吏去計較。
若是鬧開去,沒得讓別人看了笑話。
按安文生的想法,蘇大為最不計較這些,勸他一句也就是了。
豈料這一次,蘇大為卻十分執拗。
一口道:「不行,我有事,一定要從開遠門走,誰也別攔著。」
「吆喝!」
老吏瞪大渾濁的雙眼,上下打量一番蘇大為,口裡諷刺道:「今日還真碰上不怕死的。」
這人似乎在哪裡見過,可一時想不起來了。
不管是不是以前見過,堵在這城門前成何提統。
若是給這人進去,後面再公務從這裡入,攔是不攔?
捅到上面去,自己只怕就是一個失察之罪。
蘇大為揚首看到那支胡商的駱駝快要消失在城門盡頭,不由有些著急:「老丈,我曾為長安不良帥,往日與西市官署也多有行走,還請行個方便。」
「不行。」
老吏下巴揚起,冷笑道:「不管你是哪路神仙,聖人有令,非胡商一率從別門入城,此路不通!」
「怎麼了?怎麼了?」
其餘的城門吏、西市的署吏,以及城門前的禁衛開始圍了上來。
蘇大為他們後面的胡商也開始鼓躁起來。
「前面的能不能走?不能走就讓開,別耽誤我們入城!」
蘇大為眉頭微皺,向老吏和逼近的城門禁衛拱手道:「我是黃安縣令蘇大為,此次有要事回長安,還請各位通融。」
他本來想說自己曾為征吐蕃前總管,還有從四品的品秩。
但一來,長安勛貴滿地走,單一個從四品,這些城門吏未必就認了。
現官不如現管。
二來,他此次回長安,是奉的武后秘旨。
未得武后許可,當不能輕易透露身份。
誰知武后此次急召他回來,是否另有重任。
「黃安縣令?」
一名武候上來上下打量一番蘇大為,嗤笑道:「莫說你是黃安縣令,就算你是長安縣令又如何?說了開遠門不能進,就是不能進,辦公務的請繞行,從旁的門走。」
一旁的城門吏和禁衛們,跟著嘲笑起來。
「哪裡來的渾人,好不曉事,聖人律令下來,豈容你一個小小的黃安縣令胡來。」
「你們誰知道黃安縣在哪?」
「不清楚,好像是哪裡的小官……」
蘇大為還沒如何反應,一旁的安文生眼眸張開,有些不爽。
以蘇大為的身份,以他為大唐所立功勳,居然會被幾個小小的城門吏留難。
這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了。
唉,若不是武后秘旨,此時抖出身份來……
不過也未必,要真是聖人旨意,只怕再高身份也入不了開遠門。
安文生按住心頭不爽,向蘇大為扭頭道:「阿彌,要不還是算了吧?」
此時明崇儼也從後方擠了上來,小聲道:「怎麼回事?」
「剛才的胡商……」
蘇大為扼腕長嘆:「算了,看不見了,估計追不上了。」
「胡商怎麼了?」安文生警惕道。
「我說不上來,但就是覺得有些不對。」
「哪裡不對?」
蘇大為怔了一下,吐出兩個字:「直覺。」
賊你媽。
神特麼的直覺。
安文生和明崇儼幾乎同時感覺自己額頭上的青筋浮起。
好不容易才把這股情緒壓下去。
「阿彌,咱們可是有任務在身,別管你那勞什子直覺了,咱們就低調點,安安穩穩的回長安,行嗎?」
「算我們求你了。」
能讓明崇儼和安文生同時請求的人不多。
眼下也只有蘇大為這麼一個。
「罷了,罷了。」
蘇大為搖頭:「我們換金光門入城吧。」
金光門就在開遠門右側百十丈,距離西市更近。
但開遠門才是從西域來的胡商,入長安唯一正確的道路。
本來蘇大為是想追前面那行胡商,但是這麼一耽擱,估計人早就走遠了。
「一會入了金光門,你們帶小蘇先行,我去西市看看,能不能截住那隊胡商。」
蘇大為道。
「還要追?你又沒什麼證據,就靠你那什麼『直覺』。」
明崇儼瞅著眉頭微擰,神色執拗的蘇大為,忽然感覺有些牙酸。
不是他自己吹,雖然自己才雙十出頭,比蘇大為小上許多。
但就算當著蘇大為,他也敢說上一句,自己比他處事更加穩重。
虧蘇大為還是征過吐蕃,帶過兵的行軍總管。
做事沒頭沒尾的。
「喂,你們走不走?再攔著道路,小心拿下治罪!」
城門前的武候中,一個豹眼燕髯,看上去像是隊長的人,瞪眼吼道。
「你,還有你們幾個,耽誤了胡商入城,上官怪責下來,你一個小小的黃安縣令吃罪得起嗎?」
這話音才落,明崇儼感覺太陽穴突地一跳。
身體的反應快過思維。
白影一閃,他閃電般欺身上去,一巴掌抽在那武候的臉上,發出清脆響亮的一聲。
啪!
「狗嘴吐不出象牙。」
明崇儼甩了甩手,冷酷的道。
他這已經是掌下留情了,否則稍用一分力道,對方的腦袋非得被拍飛不可。
誰叫這武候狗眼看人低。
若蘇大為是「小小的黃安縣令」,那自己這個黃安縣主薄,豈非連屁都算不上?
這念頭才起,就見蘇大為一臉無語的朝自己豎起大拇指。
在蘇大為臉上,是一種想笑又忍住的神色,雙唇抿起,嘴角微微抽搐,忍了一會才道:「明主薄,果然是暴脾氣,不愧是和我同肝共苦過的兄弟。」
「誰和你同甘共苦過?」
明崇儼有些牙酸的抽了一下臉頰:「這半年來,苦就是很苦,甘卻從未有過。」
「不,有的。」
蘇大為很認真的點頭道:「我們一起爆肝過。」
「什麼?什麼爆……什麼甘?」
明崇儼有點懵逼,總覺得蘇大為說的不像是好話。
安文生在一旁以手撫額:「你們兩個,不要惹事後,當對方不存在啊。」
被明崇儼抽了一巴掌的武候,在城衛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站起來。
雖然只是被明崇儼「輕輕」掃了一巴掌,但半邊臉已經腫得跟豬頭一樣。
「反了反了!來人,把他們幾個,全都銬起來!」
「帶去長安縣……哎呦,我要去告……哎呦!」
蘇大為和安文生對視一眼,頗有默契的一同閃開。
只露出站在中間的明崇儼。
兩人一指,幾乎異口同聲道:「冤有頭債有主,剛才動手的是他。」
「就是,同我們無瓜,要抓就把他拿去。」
明崇儼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一臉懵逼的左右看看:「你們……不丈義啊!還有你……」
他衝上去揪住蘇大的衣袖,想抓衣領的,想想沒敢。
「方才不是才說同甘共苦嗎?」
「哦,那是從前,現在不在黃安縣了,有肝你自己去爆。」
「惡賊!沒義氣啊,你們倆個惡賊!」
他們幾個在城門前跟說相聲一樣,逗得圍觀的一幫胡商忍俊不禁,轟然大笑。
那城門老吏和城衛們,只覺面上無光,氣得七竅生煙。
「還愣著做什麼,抓人啊!」
臉腫成豬頭的武候奮力一推身邊的城衛,厲聲道:「有什麼事我擔著!快抓人!」
「喏!」
城門衛防著有人擾亂,平時備得器具甚是齊全。
像是什麼鏜耙,鐵叉,鐵鏈,盾牌、角弩,全都備有。
鏜耙和鐵叉就像是後世民警對付一些鬧事者用的工具一樣,一個長長的鐵棍前頭一個叉型,可以將人控制住。
一般遇到有人鬧事,城門衛會一涌而上。
對方若有武器,就盾手先行,鏜耙鐵叉隨後。
將人控制住後,再用鐵鏈鎖住拿下。
若賊人厲害,甚至會出動弓弩,當場格殺。
隨著燕髯武候的吼聲,十幾名身材高壯的城衛卒子,拿了器械涌了上來。
一旁的胡商眼見不對,嚇得怪叫一聲,轟然而散。
逃出去數十步,又捨不得看這熱鬧,紛紛駐足回頭觀望。
像這種頭鐵到敢在大唐長安城門鬧事的人真不多。
足以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阿彌,你看這些人……」
安文生眼見一幫城衛湧上來,不但不驚,反而搖了搖頭。
蘇大為濃眉皺得更緊,臉上湧起一種失望之色:「越來越不像樣子。」
明崇儼看著兩人,如看外星人一般:「你們在說什麼?」
蘇大為黝黑剛毅的臉上,帶起一抹感概:「難怪我看他們全都面生,這些人對敵,居然不知結陣,毫無章法,一看就疏於訓練。」
安文生道:「若是當年跟著我們征過吐蕃和西突厥的老兵,斷不至如此,現在的折衝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招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樣子貨。」蘇大為一錘定音。
噗!明崇儼只覺得自己一口老血噴出來。
現在是談論這個的時候嗎?
人家都上來拿人了。
你們反抗不?
反抗這事就鬧大了,到時武后會怎麼想。
不得被言官在朝堂上彈劾個幾本。
本來那些言官就閒得沒事幹,每天就想搞點大新聞。
若不反抗,難道被這區區幾個城衛給拿下,自己臉還要不要了?
就在他一猶豫的功夫,那些城衛已經執著大盾,甩著鐵鏈蜂湧而至。
「識相的乖乖束手就擒,以免受皮肉之苦。」
「居然敢打我們頭兒!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那名被打的燕髯武候此時豪氣頓生,手裡提著橫刀大步上來,口裡厲聲道:「這幾個人面生的很,怕不是奸細探子,給我統統拿下,下到長安獄裡!」
說完,又冷笑的補充一句:「老子我要細細的審!」
最後幾個字,幾乎從齒縫裡蹦出來,充滿了威脅之意。
這話才出來,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燕髯武候嗷的一聲飛了出去。
在地上連滾了幾滾,一直撞到城門上的銅釘,才停了下來。
一時間,整個城門前鴉雀無聲。
所有的城衛都仿佛被點了穴一樣,看著那位動手的黑臉青年,好整以遐的彈了彈指頭,濃黑的眉頭舒展開,嘴角微撇,似乎帶著不屑之意。
蘇大為的動作實在太快,快得所人都不及反應。
直到燕髯武候滿臉是血的爬坐起來,嘴裡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這些城衛才清醒過來。
「頭兒,頭兒,你怎麼樣了?」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燕髯武候撿起橫刀,拔刀出鞘,整個腦袋血污滿臉,面孔漲得紫紅。
雙手舉起橫刀,如一頭髮怒的野豬般,跌跌撞撞的衝上來。
安文生伸出肉手扶著自己的額頭:「這事鬧的……如何收場。」
「啊啊,老子殺……」
眼看燕髯武候要衝到近前。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大喝傳來:「住手!」
一個人影,快如奔馬,沖入場中,一腳將那武候踢翻在地。
下了對方的刀,然後返身向著蘇大為,推金山倒玉足般,單膝重重跪下。
呯!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此人身上。
這是一個年紀在三旬左右,一身黑衣玄甲的軍人。
看甲衣上的品階,當是折衝府都尉。
甚至很可能就是駐守延平門附近的駐軍。
「三……三郎,你,做甚麼打我?」
翻倒在地上的燕髯武候一臉懵逼。
被喚作三郎的人,頭也不回的恨聲道:「打你,老子恨不得殺了你,有眼無珠的東西。」
說完,三郎單膝跪著,朝著蘇大為,伸出右拳,狠狠的在自己胸膛上捶了三下。
「隴右老兵,見過總管!」
聲音慨慷激烈,透著金戈鐵馬之氣。
城門前,再一次寂靜下來。
城衛、城門吏一時間面面相覷,不清楚出了什麼事。
而先前那老吏,更是臉上微微變色,心中暗道:莫不是踢到鐵板上了,這個黃安縣令,真有些來頭?以前是隴右的將領?
在長安,得罪那些小官小吏不怕。
怕的是兩種人。
一是哪位高官世家的子弟。
二便是征西域,征吐蕃的那些老兵。
而眼前這位三郎,老吏自是識得,乃是在隴右駐守六年的老兵。
回來因功得授折衝都尉,是一個狠辣的角色。
平日裡守城的那些個武候,見了他都跟乖貓兒一樣,點頭哈腰,極盡恭謙。
像這位燕髯武候牛七郎。
更是每月都請三郎喝酒,一心想要結交,甚至幾次提出要結拜,都被三郎給拒絕了。
一句話,人家瞧不上。
但是這心高氣傲的折衝府都尉,居然大禮參拜對方。
這……
這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你認識我?」
蘇大為俯視三郎,兩眼微微眯起。
他的記憶很好,每一個跟過他的老兵,都留有印象。
「總管,我在隴右當了六年兵,若非總管,我現在可能還守在外面吃沙子!」
三郎的喉嚨微微蠕動,顯得十分激動。
「當年我部駐守石頭城,吐蕃鼓動吐谷渾人入寇,我們抵擋了二十餘天,死傷殆盡,若非總管帶人來援,只怕我已隨袍澤去了。
後來我入總管先鋒軍,隨總管的人入駐武威,可惜在武威時受重傷,便留在當地。
直到半年後,總管得勝歸來,我方才得以回長安。」
三郎一字一句,包含深情。
他的聲音沙啞,卻濃烈如酒,有極大的感染力。
所有人都聽得目瞪口呆。
那燕髯武候牛七郎,嘴唇顫抖了一下:「三……三郎,他,他究竟是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