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名將對決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
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辛棄疾
恍然間,蘇大為想起自己當年曾讀過的一首詩,《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宋武帝劉裕,字德輿,小名寄奴。
彭城郡彭城縣綏輿里人,生於晉陵郡丹徒縣京口裡。
東晉至南北朝時期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南朝劉宋開國君主。
劉裕最為人所熟知的是他的「卻月陣」。
此陣,曾以2000左右的精銳步兵大破北魏3萬左右的精銳騎兵。
布陣時,需以戰船、戰車、盾牌來穩住陣腳。
以中軍凹,兩翼前展,擺出弧月陣型。
用杖、弩、錘、槊等兵器,來做殺傷力輸出。
其中,杖、錘、槊,是破鐵甲騎的重兵器,而弩,則是遠程壓制。
弩,即為腰弩。
蘇大為想起這些,不由訝然道:「這麼說來,那晚黑齒常之布的陣型,倒有些卻月陣的影子,不過他用的好像是連弩,腰弩又是怎樣的?」
「這個我也沒見過實物,不甚清楚。」
安文生搖了搖頭。
蘇慶節道:「如果此次百濟軍配了腰弩,那我們就麻煩了,這種弩的威力僅次於城弩,血肉之軀難以抵擋。」
這話,安文生與蘇大為都深以為然。
當日在河岸邊,黑齒常之的百濟軍所投放的弩箭,一瞬間,連蘇大為這樣的五品異人,都無法正面衝破。
如果不是後來道慈被蘇大為所吸引,狂妄到與蘇大為近戰。
任由百濟軍的弩陣發揮威力的話,結果如何,還真難以預料。
蘇大為手指在地上劃了幾筆:「讓我想想,若黑齒常之這次真攜了腰弩來,那我的計劃得重新修訂一下。」
料敵從寬。
當一件事有可能變壞,那它就一定會變得更壞。
黑齒常之,史載有名的名將。
後世稱他為大唐名將里,最擅長與吐蕃作戰的將軍。
在大唐大非川之敗後,歸降唐朝的他,曾數次與吐蕃軍作戰,並且力挽狂瀾。
他或許沒有薛仁貴之勇猛。
但此人的計算、謀略、韌性,當世少有敵手。
蘇大為不得不提起十二分小心。
……
「苩春彥來了。」
一名城主府的人湊到扶餘忠信的耳邊低語幾句後,他的臉上閃過一抹訝異。
「國師,達率,你們不是說,苩春彥被那唐人細作給劫去了?」
「是啊,她怎麼會來到未谷城?莫非……」
道慈眸中微閃:「逃出來的?不可能吧。」
黑齒常之道:「召她上來問問即知。」
苩春彥隸屬扶餘台,是向南台主鬼室福信直接負責的。
雖然與黑齒常之互不統屬,但當日他親眼看到唐人蘇大為將苩春彥擒住。
並且帶著苩春顏及黑齒常平一起逃走。
那伙唐賊抓走苩春彥他可以理解,但為何要抓走常平?
為了當年那樁事,常平與家族鬧翻,常年混跡在熊津城的市井中,屬於自我流放。
他又怎麼會和那唐人遇上?
這些問題,暫時黑齒常之都不知道答案,但他也不會過多糾結。
他是那種喜好兵法,極度專注之人。
此時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如何謀略,如何抓到那幾個強大的唐國異人,將這樁隱患解除。
在心底里,他有著一份屬於自己的驕傲。
上次小河谷旁,被蘇大為用設堰截河,大水衝去他苦心打造的精兵。
這筆帳,他還得跟蘇大為好好算算。
折損了這麼多人馬,還有那些倭國的異人,要想跟義慈王有交待,就必須將這伙唐賊抓到,功過相抵。
除了功事,內心深處,他對自己兵法的信心,受到極大的衝擊。
也極度渴望與蘇大為再戰一場,通過一場大勝,來破掉這層失敗的心魔。
至於道慈,在從蘇大為身上感受到詭異傳下的鯨吸之術後,突然有所觸動,隱隱覺得自己停留許久的瓶頸,有了可能突破的方向。
道慈畢生追求修煉超脫。
與道琛那種在朝堂涉入甚深的入世派不同,他是出世派。
若不是為了卡在瓶頸,尋求突破,等閒他都不會走出閉關的石室。
上一次出手對付李大勇,也是為了嘗試在生死作戰間,尋找萬一的突破之機。
把李大勇視為自己的「磨刀石」。
沒想到,在李大勇那裡沒能得到的東西,卻在前次與蘇大為的交手中,觸摸到了一絲。
他現在,滿心都是找到蘇大為,不惜一切代價,將其抓住,逼問那門修煉功法。
眾人心中各懷心思,在等待的時候,皆是沉吟不語。
過不多時,隨著腳步聲,面色蒼白,精神也有些憔悴的苩春彥,在城主府侍衛的引領下,走入房中。
一眼看到坐上的三個人,苩春彥先是一驚,接著一喜。
「原來國師大人也來了,這下便好辦了。」
「苩春彥,我聽說你失於敵手,怎麼回來的?」
道慈還沒開口,未谷城主扶餘忠信先開口提問。
這裡有個緣故。
道慈身份雖然尊崇,但向來不問朝中事。
屬於身份崇高,但沒有實權的那種門面人物,代表著百濟在異人領域內的威懾力。
這些年,也全憑著道慈的存在,才能令新羅的金庚信有些顧忌。
至於黑齒常之,雖然是類比大唐兵部尚書的二品大員「達率」,但達率乃是貴族世襲的尊號,論實權,他一個郡將,與未谷城主的權力各不統屬。
一個是鎮守一郡,執掌兵權,一個是邊境大城,軍政一把抓。
不過此時在未谷城,扶餘忠信即是城主,又是宗室身份,自然以他為尊。
苩春彥之所以第一時間逃到未谷城,一是忠信宗室的身份,對百濟義慈王忠心耿耿,再則是相信未谷城有足夠的力量可以保護自己。
甚至,可以追殺蘇大為一行人。
見到扶餘忠信發問,苩春彥解釋道:「妾身當修隨鄭師修煉仙道,頗通媚惑之術,後又有際遇……那伙唐人里,有個死胖子比較好說話,而且與昔秀芳有些淵源,所以……」
「昔秀芳?」
扶餘忠信詫異的念起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道慈此時道:「昔秀芳,是鄭希良的另一位弟子?」
「是。」
苩春彥頷首道:「鄭師有香、術、音律三大絕藝,我繼承了香,金庚信得了術,昔秀芳得了音律。」
「苩春彥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說完了腰弩的事,蘇大為並沒有急著向蘇慶節詢問別的,而是轉向安文生:「你之前跟我說的苦衷是什麼?」
蘇大為這麼一問,蘇慶節的興趣也提了起來。
他那雙黑而銳利的眼睛,稍稍振作精神,盯在安文生身上:「安大傻,我看你不像是為了感情沖昏頭腦的人。」
「你看得沒錯。」
安文生微微一笑,白淨的臉上,眼裡居然露出一絲狡黠。
他這人雖然和長安的貴族二代們不合群,但還是有著貴族式的自我風骨,用蘇大為的話來說,那就是裝逼。
所以平時裝是一臉忠厚長者,或者貴族風骨。
真要在他臉上見到這種類似於精明之色,倒是極少見的。
「我先說說苩春彥的身世,她本是鄭希良的弟子。」
「這個我們都知道了,說點沒聽過的。」
「雖然是鄭希良的弟子,但其實算不上親傳弟子。」安文生見蘇大為和蘇慶節面露古怪,接著解釋道:「據苩春彥交代,鄭希良原為百濟大族,但是後來出了一樁大事,你們聽過百濟的壬申之亂嗎?」
「壬申?」
「當時百濟王懷疑都城中幾大家族密謀勾結新羅,於是產生了追查的追頭,這件事,還關係到百濟國內的佛道之爭。
最終,以道琛這一派大獲全勝,而以鄭希良為首的幾大姓氏,破家滅門。
鄭希良因為本身修為高深,破城而走,後來逃至新羅,並收下金庾信為弟子。
至於百濟這邊,鄭希良原有一個僕人,跟在身邊日夜耳濡目染,得到不少真東西。
後來這僕人自稱鄭懷,將從鄭希良處得來的東西,傳給了兩家。」
「兩家?」
「一家是百濟苩氏,得者苩春彥,另一家是昔氏,便是昔秀芳家族。」
聽了安文生這番解釋,蘇慶節忍不住道:「那這昔秀芳怎麼又到長安了?」
「那是因為後來百濟又發生政治動盪,昔家也被滅,昔秀芳被人救出,送去了新羅。後來昔秀芳在新羅見到鄭希良和金庾信,得到金庾信親自指點。
至於她為何會去長安,則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說得挺好,不過,你還是沒說為什麼要放了苩春彥。」
「這件事,我有許多理由,但我不想說給你聽。」安文生目光投向遠方,臉上露出一絲悵然。
「安大傻,你過份了啊,放跑了苩春彥,說不定會給咱們引來大麻煩。」
「那我就說一條不麻煩的。」
安文生雙手搓了搓自己的臉頰,搓得臉上微微發紅,精神好像也振作了一些。
他向蘇大為道:「阿彌,我之前說我有苦衷,這苦衷是我的秘密我不想提,但是關於放苩春彥這件事,對你只有好處。」
蘇大為看著他,表情極為精彩。
那是一種想罵又忍住的表情。
「阿彌,你莫要瞞我,我看得出來,你在布一個局,一個很大的局,苩春彥放跑了,其實正中你的下懷是不是?」
蘇慶節瞪向蘇大為,眼裡透出狐疑:「阿彌,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