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一出,滿室皆驚。
杜衍蹙眉:「小乙,此事真有如此關鍵?」
穩坐御案之後的趙禎揮揮袍袖:「杜卿家且莫要再問,先聽小乙講完他的猜測。」
他復又看向秦琪:「小乙,你繼續說下去!」
秦琪躬身行禮後,繼續侃侃而談。
「官家,甘州乃河西走廊咽喉要衝,其兩側皆為高山,利於騎兵作戰。回鶻舉國之力來犯,元昊必不敢怠慢。
待其將騎兵主力,尤其是鐵鷂子盡皆調至此地時,便已註定元昊其他軍州機動性不足!
此時,兩位先生勸阻其陳兵至東時,元昊已然來不及應變!他惟有孤注一擲,儘速打退高昌回鶻、歸義軍聯軍,並乘勝奪取肅州幾座城池。
這時,他再次舉其全境之力,調兵至東部,應對契丹鐵騎時,便已幾乎用盡其全部精兵。
待其親自披掛與契丹大宋聯軍交鋒之時,我大宋西北四路軍齊出,聯合唃廝囉便可從容奪取橫山,乃至自橫山北麓結堡寨立足。
屆時,回鶻、唃廝囉、歸義軍聯合出兵,直指甘州、涼州,河西走廊將盡歸此三者囊中。
如此一來,契丹據河套草原,大宋占橫山北麓,聯結銀、綏、興等州,各蕃部則固守河西走廊,西夏自此無險可據、三面環敵,大宋當可徐徐圖之。
官家,以上便是本次作戰之大致方略,至於具體戰術及打法,孩兒不敢胡亂猜測。」
趙禎拊掌而笑:「好孩子!你的猜測絲毫不差!這正是昨夜軍議定下的最終作戰方略。」
至此,張元和胡昊已經對秦琪佩服到無以復加。秦琪純靠猜測加推斷,便可得出與真相如出一轍的戰略。
這恐怖的智商,讓他們有種學渣遇到學霸的自慚形穢之感。
「秦先生高才!我等佩服!」
趙禎笑著揮了揮袍袖:「戰術方面,小乙你便無需操心,此事自有二府及前線帥臣憂心。」
趙禎話雖如此說,但他和諸相都清楚,秦琪不是不敢胡亂猜測,而是為了防止那兩個內鬼反水。
因為,這一戰的全部基礎,都建立在秦琪的各種發明之上。
契丹,回鶻,歸義軍(實際上是沙州回鶻),乃至唃廝囉,哪個沒有自己的小九九?
他們憑什麼要付出如此巨大代價,配合大宋打上這麼一場賭上各自國運的大型戰爭?
注意,這場戰爭,各國若真能聯合起來共同攻打西夏,則確是押上了各自國運。
若非秦琪,此事絕無任何可能。
契丹和唃廝囉自不必說,高昌回鶻繼續苟下去,至少三五十年內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唯一受害者,也只是扛著歸義軍大旗的沙州回鶻罷了。
歷史上兩年後,元昊便會攻下瓜、沙、肅三州,歸義軍消亡,被西夏打散的沙州回鶻向大宋朝貢,想讓中原正統政權給自己個光明正大的名號。
可惜…
用所託非人來形容此事不太恰當,但實際上就是這麼回事。
對此,趙禎洞若觀火。
一切都要從去歲秦琪獻刀時說起。
各國使團至汴京賀歲時,便為此事埋下了伏筆。
歸義軍,實則是打著歸義軍旗號的沙州回鶻,當時也派出了使團。
後來,愛顯擺的趙禎還賜給「瓜州王」…實則是沙州回鶻可汗兩把刀。
趙禎不信,控制著部分絲綢之路的沙州回鶻可汗,沒有收藏大馬士革彎刀。
更何況,精通漢學的唃廝囉,在去歲年底險些遭遇背刺的情況下,還會對沙州回鶻頻頻向他拋出的媚眼視而不見?
兩者肯定早已暗通款曲了!
唃廝囉與大宋的互市,直接催生了汴京東西二市計劃,這巨大的貨物吞吐量,僅靠唃廝囉一家可能嗎?
綜上所述,秦琪昨日早晨與王德用、張茂實定下之計,便是以此為基礎。
說到底,面對東面西夏這個大敵,沙州回鶻心中慌得一批,連帶著高昌回鶻心裡也有些沒底。
莫忘記,高昌回鶻的西北,可是喀喇汗國這個大敵。
沙州回鶻一旦被滅…高昌回鶻難道指望西夏受敦煌佛教文化薰陶,驟然由非洲平頭哥變成溫順的貓咪?
推動這一系列蝴蝶效應和化學變化的,除了我們的小乙哥,還能有誰?
這個道理,在大宋,除了趙禎及其八叔及發小、李用和、二府三司核心領導層外,其餘人皆不知。
當然,小乙哥在真定府的那些親人們除外。除了任二郎時不時犯犯賤,那些人絕無可能出賣這個情報。
在國外,也僅有契丹皇帝、皇妹和吐蕃贊普三人知情。
蕭孝穆或許猜到了真相,但別忘了,契丹皇帝耶律宗真是他女婿,未來皇帝耶律洪基是他親外孫。
他不願拜相,便表明了他的態度:你們愛咋玩咋玩,老頭子我從此以後不再摻和。
我南京析津府守著通商口岸:南朝雄州榷場,各種進口貨不缺,吃得好玩得好,老頭子我做個南京留守逍遙自在,何必去中京城受賊廝鳥們的鳥氣?
許多話,當著兩個即將發揮作用的金牌內鬼之面,趙禎不方便說。
於是他只好道:「小乙,此二位卿家是你執意要的,你還有何話要囑託?」
張元和胡昊聞言悚然一驚。
秦琪似笑非笑地問道:「怎麼?家父未曾告訴二位,小生早在去歲便想見一見兩位屢試不第、牢騷滿腹的先生?」
張元和胡昊心服口服。
張元當即正色躬身:「秦先生果然洞察秋毫!實不相瞞,若此番仍不得官家任用,我等便欲至渭州自薦,若還不成,我等只能投西夏助元昊成事!」
一言及此,他傲然挺立,頗為自得道:「小生自認才能不在二府諸位相公之下!」
秦琪已經可以肯定:這年近四旬的關西大漢情商太低!
他在歷史上之所以成就未達到應有高度,大概便因為情商太低。
你這不是當著和尚罵禿子?
趙禎胸襟、情商都極牛,他當然不會將你這狂言放在心上。
杜衍胸襟寬廣,晏殊風流雅量,都不會與你這狂生一般見識,但是你知不知道呂夷簡性格?
歷史上,呂夷簡因為嫉妒富弼,坑過後者不止一次!
而且…他們仨都算老子長輩,你如此說,置你老子我於何地?
他只好微微抱拳:「張兄謬矣!如今大宋政通人和,頗有幾分盛世氣象,全賴官家與諸位相公。
張兄若有心與諸位相公們一較高下,不妨以天下為秤,以西夏為子,押上我大宋百萬軍民性命,博上一博如何?
若張兄真能讓我大宋百萬軍民倖免於難,弟必恭恭敬敬認錯!諸位相公也必然要自愧不如,如何?張兄敢不敢博?」
本來對這狂言頗有些氣憤的呂夷簡,聞言啞然失笑。
「小乙,百萬軍民性命不可如此兒戲,此事全仗兩位小哥砥礪前行,老夫自愧不如便是。
張小哥年富力強,又頗有幾分豪俠之氣,定能在西夏創出一番功業!」
呂夷簡暗自反思:老夫年近花甲,如今又一人之下,若與這狂悖書生一般見識,端的是太掉架。
如今盛世已至,老夫要更加謹言慎行,不可被言官們抓住把柄,被官家罷了這相位,那可就丟人丟到家了!
老夫若助官家開創超越開元之盛世,百年之後,必在史書上與賢相們齊名並駕。
好吧,秦琪的能耐就是這般大。
他連有些妒賢嫉能的呂夷簡,都給掰過來了。
張元見呂夷簡都對自己禮敬有加,不免有些得意忘形。
胡昊輕輕拽了拽他衣角後,深深一揖:「呂相公雅量高致,不愧為百官之首,官家知人善任,實乃大宋萬民之幸!」
張元這才醒悟,當即行禮:「諸位相公莫誤會,小生只是為自己壯膽而已,絕無冒犯之意。」
趙禎揮揮袍袖:「二府三司諸位卿家胸襟豁達,兩位卿家又豪氣過人,都是大宋之幸!」
他看向秦琪:「小乙,你對兩位卿家有何囑咐?」
秦琪拱拱手:「此戰過後,元昊必然倚重兩位先生。弟有一計,或可令西夏生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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