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惡有惡報 文毅之道

  早在秦琪前世,他在看《宋史》時,便對陳堯咨的印象極差。【Google搜索】

  這廝無論性格還是射術,均與李廣極像,都是長不大的熊孩子。

  而且,在秦琪看來,陳堯咨就是個典型的惡人。他讓他大哥陳堯叟,操了一輩子心。

  不是老人變壞了,而是壞人變老了。

  或許,繼承了陳堯叟遺志的馬太公,想讓這壞老老頭兒得到善終。

  而趙禎派陳堯咨校勘集賢院,或許也是看在陳堯叟的面子上,最後給他一次機會。

  所幸陳堯咨在馬太公勸說下,把握住了機會。

  他在完犢子後,因為豐富了集賢院的藏書,有概率會在諡號中帶個「文」字。

  無論如何,只要帶個「文」字,就比他在歷史上那平平無奇的「康肅」強許多。

  所以,從此刻他那蠟黃的臉色便可看出來,他的肝有很大問題。

  這老頭兒到老脾氣都極暴,肝氣不旺才怪。

  秦琪看過他榻旁擺放的藥湯,發現他服的藥完全沒摸准病根兒,可見汴京獸醫也不少。

  那獸醫不懂何為「有則求之,無則求之」。

  因為他開的藥都歸肝脾二經,包括炙甘草。

  治這壞老頭兒的病,決不能開肝脾之藥,那只會助其肝火,讓他病情加重。

  小乙哥懂了,這老賊廝在歷史上也是被獸醫折磨死的。

  一念及此,小乙哥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惡有惡報!該!讓你年輕時不干好事兒!

  李用和有些懵,那老家人有些急。

  「小神醫,阿郎病情如此嚴重,你何故發笑?」

  臉色蠟黃、精神極差的陳堯咨勉力睜開眼睛。

  他張口便罵,儘管他聲音極為嘶啞。

  「小乙,馬大郎派你來,是讓你看老夫笑話的?你能治就治,不能治就滾!」

  小乙哥哈哈大笑:「老大人一把年紀,脾氣竟還如此火爆,您老該多讀讀《南華經》。」

  說著他止住笑聲,正色道:「何事竟讓老大人如此意難平?可否告知孩兒?」

  陳堯咨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你這廝有兩下子!」

  他看向那老家人:「阿忠,你先帶國舅爺去喝茶,老夫讓這臭小子瞧瞧病。」

  李用和微笑拱手:「小孩子說話不知輕重,老先生莫與他一般見識。」

  他嗔怪地瞪了一眼秦琪,行過禮便跟在老家人身後走出了書房。

  小乙哥關緊房門,坐在陳堯咨榻旁。

  「老大人放寬心,有孩兒出手,至少可保您老多活一紀!」

  陳堯咨閉上雙眼,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默然不語。

  小乙哥倒掉碗中那不對證的毒藥,耐心地等著他。

  半晌後,陳堯咨霍然睜開眼睛,眼中綻放出奪目的光彩。

  「小乙,老夫想達到大兄的成就,這輩子有望嗎?」

  秦琪好險沒一屁股跌倒。

  你咋不說讓男足勇奪世界盃冠軍呢?

  那件事的難度,都要稍微低於實現你的執念。

  你們哥仨,不但就數你最沒文化,而且就數你脾氣最差,你憑什麼達到你大哥的成就?

  關鍵問題是,你已經六十五歲了耶!你既然有這執念,早幹嘛去了?

  你諡號頂天帶個「文」字,距離陳堯叟的「文忠」…

  人家距最高的「文正」一步之遙,你能有個「文懿」都算趙禎仁厚,「文忠」難度…確實比男足勇奪世界盃還大。

  宋代諡號制度與《明會典》迥異,趙禎朝絕無可能出現犯忌諱的「文貞」。

  所以「文正」為頂級,「文忠」僅次於「文正」。王安石那個「文」,政治意義遠遠大於實際意義。

  他完全夠「文正」,至於「文」…他哪點比得上文起八代之衰的韓昌黎?

  人家韓公的文章,是歷史上公認的、可與先秦諸子散文比肩的名篇。

  王安石文學成就,在北宋堪稱頂流,與司馬牛,啊呸!司馬溫公、歐陽修、大小蘇屬同一檔次,做人也極方正,「文正」實至名歸。

  歐陽修、蘇軾這兩位文學巨匠,諡號是「文忠」,老蘇散文無數,也只是「毅忠」。

  看官們明白陳堯咨為何肝火旺了吧?男足最忠實的球迷,肝火恐怕都沒他旺。

  小乙哥唉聲嘆氣,語重心長地為他解決心病。

  「老大人,您這個執念太難實現,要不咱換一個?天下太平如何?」

  這事兒難度確實比世界和平大許多。

  看官們或許聽說過陳堯叟,可曾聽說過陳堯咨?

  陳堯咨眼中露出希冀之色:「小乙,老夫別無所求,得文毅便足矣!」

  小乙哥想哭。

  好吧,男足打進世界盃八強…這事兒至少還有盼頭。

  陳同甫看官們應該知道,辛稼軒那首破陣子就是為他寫的。

  龍川先生陳亮陳同甫,這個南宋著名理學家,諡號「文毅」。

  小乙哥沉思良久,決定祭出大招。

  「老大人可願編史?您若能於一紀內著出一部史書,文毅應無問題!」

  病懨懨的壞老頭兒頓時來了精神。

  「重修《五代史》?」

  小乙哥暗嘆:唉!什麼格局!那種小玩意兒能讓你「文毅」?

  他搖搖頭:「老大人,您認為,修一部自三家分晉至五代的編年體通史,以助官家執政,夠不夠文毅二字?」

  原本臉色蠟黃的壞老頭兒滿面紅光,他強撐著坐起來,笑著頷首。

  「小乙,當然夠!完全夠!只是,如此鴻篇巨著,你要交給老夫編纂?」

  小乙哥頷首:「孩兒這便給馬太公寫信,太公處有《竹書紀年》、《史記》通稿以及歷朝歷代史料。

  甚至,《史記》中許多錯漏之處,孩兒也有修改稿。」

  囿於戰亂造成的史料不全,太史公在編《史記》時,多有腦洞大開的想像之作。

  他本人在作各篇贊記時便解釋過,他雖然已儘可能將史料搜羅齊全,但仍難免有失准之處。

  比如蘇秦張儀,那就是個散文傳奇,與史實嚴重不符;再如趙氏孤兒,那純屬趙氏自己作妖;再如長平之戰,細節有許多錯漏。

  當然,這絲毫無損於其「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評價,而且其在二十五史之中,是當之無愧的王者。

  陳堯咨頗有些迫不及待:「小乙,快快為老夫診病!」

  小乙哥都不用切脈,按照陽明少陽合病之治法,為他開了一劑減甘草用量、加熟地桂枝、清補結合的小柴胡白虎桂枝湯合劑。

  陳堯咨的病根在於肺膽不足導致的金不伐木,補肝脾相當於南轅北轍,只會加重病情。

  所幸他病得不算太嚴重,最多三服便可好轉。

  開好藥方、叮囑他以桂枝法煎服後,小乙哥便完成了本次治療。

  陳堯咨是陽明少陽合病,根本不是肝所屬的厥陰病,三陽病無需施針。

  在秦琪從未耽誤研究醫術經典的情況下,他的柴胡劑越用越溜。

  如此一劑藥,只要那家國醫館老闆不算太黑心,在他前世絕對超不過五十塊。

  同樣的藥,在他家醫館,包含診金二十塊掛零,陳堯咨這種看似極重的病,六劑便可痊癒。

  因此,儘管他家醫館每日門庭若市,僅憑醫館卻仍買不起房。

  世道艱難。

  良心中醫養家不易,黑心中醫大發其財,順便還抹黑了中醫形象。

  小乙哥寫好馬太公的信,遞給陳堯咨便出了書房。

  他逕自走出大門,便見到了正在門外徘徊的李用和。

  陳堯咨病重,李用和不好在人家府上優哉游哉飲茶,索性找個理由出來等秦琪。

  李用和有些忐忑地問小乙哥。

  「小乙,咱們去哪兒?」

  秦琪有些摸不著頭腦:「回家啊!舅爺爺,您不找孩兒丈人?」

  這次輪到李用和發懵。

  「回家?」

  「對啊舅爺爺,公主那兒孩兒暫時不方便過去,拙荊若得知,一定會難受。」

  這就是可愛的小乙哥。他雖迫不及待試驗新姿勢,卻仍考慮著別人的感受。

  「那郡主那邊?」

  李用和沿用秦琪的邏輯。

  小乙哥撓撓頭:「舅爺爺,天子腳下,未婚夫婦方便頻繁見面嗎?」

  一來,真定府是邊州,民風開放,小乙哥帶耶律槊古回家過夜都是尋常事;

  二來,真定府是任家的地盤,小乙哥又帶領著鄉親們致富,只要兩家的父母沒意見,誰會沒事找事?

  第一萬次強調:這是思想文化開明的大宋,不是犬儒多如犬的大明。

  汴京則截然不同。

  這裡王公多如狗,朱紫滿街走,還有戰鬥力爆棚的台諫、無孔不入的察子。

  猥瑣發育別浪。

  秦琪如是想。

  於是,爺孫倆急匆匆跑進任大郎府上。

  小乙哥再次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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