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鬼殺人第三日。
小雪。
客棧後院,眾人齊聚。
與狄進同行的狄湘靈、雷澄、林小乙、朱兒、雷九;
封丘縣衙,縣尉任長義、衙門仵作及一眾衙役;
有嫌疑被控制起來的官差薛超、客棧店家王厚、廚娘王阿何、夥計小二小五小七;
遇害者董霸的同行官差,喬二等六人,押送的狄青等五名囚犯;
遇害者陳家陳知儉的三位僕從,護衛吳景、書童陳明信、僕婦吳娘子;
還有更多的客人,也想圍觀,由於後院地方不大,站不了那麼多人,只能從二樓的窗戶處往外看,倒也能聽到下面的動靜。
眼見所有人到齊,狄進開口:「諸位這三日,過得都不好,受暴風雪所阻,住進客棧,結果第一日,大廳中便有正名軍將董霸為求後廚美酒,毆打夥計,吵鬧不休,後遭吳護衛制止,自覺丟了面子的他霸占了旁人的房間,一人住進了單間裡……」
「客棧第二日,董霸屍體被發現,頭顱擺放在後院出門數十丈外的雪堆上,雪地沒有腳印,官差薛超將頭顱帶回,夥計小七有惡鬼殺人之言,令人心惶惶……」
「客棧第三日,陳家少郎陳知儉失蹤,當時書童和僕婦摸了被子,尚且溫熱,認為被擄走的時間不超過一刻鐘,結果頭顱很快在同樣的雪堆處發現,四周依舊沒有腳印,疑似惡鬼又出來索命……」
寥寥幾句,就將三日以來的驚懼徹底勾起,大夥聽得屏住呼吸,膽小的甚至發起抖來。
可狄進洪亮的聲音傳遍上下,卻是底氣十足地作出判斷:「實際上,這兩場殺人案,根本不是所謂的惡鬼害人,而是兇手精心設計的詭計,現在,我就向諸位展示這個殘忍而巧妙的手法!來兩位衙役,幫我堆一個雪堆……」
任長義趕忙指了兩個身強力壯的:「你們!快去幫忙!」
兩名衙役上前,聽了指點後,再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始堆雪堆。
就在他們堆雪之時,狄進再度發問:「諸位有沒有考慮一個問題,人頭為什麼要放在雪堆上?而不是直接放在雪地里呢?」
周遭一片沉默,就算是心裏面有些想法的,也不敢開口,生怕惹禍上身。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囚徒處傳來:「依我之見,堆起雪堆,才顯得醒目,不然那麼遠,誰能注意到後院那麼遠的地方,擺著一顆人頭呢?」
說話的人是狄青,為了不讓哥哥冷場。
狄進知道他的好意,點了點頭:「說得好!讓頭顱醒目,讓客棧之人儘快發現,這是兇手的一個目的!還有另一個目的,唯有雪堆,才能最好地實現這個手法……」
此時衙役已經把雪堆起來了,又引發了一些驚奇的聲音。
因為雪堆的中心位置,特意空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凹洞,從二樓窗戶尤其看得明顯。
當然,這是近距離觀察,如果雪堆擺在數十丈外,遠遠望去就是一個小點,目力再好的人,也根本不可能看到這裡面還別有洞天。
這奇怪的堆雪方式,當然讓眾人竊竊私語,很是不解,卻也讓人群中的某個人,臉色迅速蒼白下去。
「辛苦兩位了!」狄進對著衙役點了點頭,又轉向衙門仵作:「梁仵作,請你將董霸的頭顱,擺放在雪堆上面。」
仵作受寵若驚,趕忙去將董霸的腦袋取出,放在雪堆之上。
不過由於中間凹陷一塊,從平行視角,已經看不到董霸的腦袋了。
狄進沉聲道:「昨天早上,董霸的頭顱出現在大家面前時,似乎告訴所有人一個事實——兇手把這顆頭顱放在雪堆上時,雪早已經停了!因為他的頭頂十分乾淨,而發尾沾著的雪,是因為放在雪堆上面,不可避免的沾到……」
「既然雪不下了,那正常人來去的痕跡,就不會被天氣掩蓋,偏偏現場沒有留下一個腳印,構成了一場鬼才能飄過去,人辦不到的不可能犯罪!」
「那如果兇手在放置頭顱的時候,天上仍然下雪,卻使用了一個法子,不讓雪直接落在董霸的頭頂,是不是就能給人造成上述的錯覺?」
「諸位平日裡,在空闊的地方,如何避免頭頂被飄雪沾到呢?」
聽到這裡,眾人心中浮現出一個理所當然的答案:「當然是打傘啊……」
但問題是……
誰給人頭打傘?
狄進給予答案:「梁仵作,請你將陳知儉的頭顱,擺放在董霸的頭顱之上!」
此言一出,別說仵作傻住,所有人都呆住了,書童陳明信更是忍不住道:「狄公子,請勿褻瀆我家公子的遺體!」
狄進毫不遲疑:「你們若想得知真相,就得這麼做!梁仵作,動作快些,兇手可不會有絲毫遲疑!」
在莫名的威嚴下,陳明信退了回去,仵作照辦。
雪堆之上,董霸的腦袋消失不見,只能瞧見陳知儉的頭。
「把董霸的頭髮往後卷,發尾朝上露出來,沾上雪沒關係,但要有一個方便提握的位置。」
依言做完這一切,仵作退開,狄進則指著天上仍然在下的雪。
雪花飄飄搖搖,落在了陳知儉的頭頂,發為傘骨面如霜,這顆披散開頭髮的首級,相當於一把傘,將另一顆腦袋護在下面。
等待大家看清楚了,狄進將一塊準備好的布拿在手上,走到雪堆前,朝著陳知儉的腦袋罩去。
由於動作故意放慢,因此旁人能夠清晰地發現,他的手有意的抓住了陳知儉腦袋後面,那簇董霸翻卷出來的頭髮,猛地往上提起。
藏在下面的董頭兒被拽了上來,順勢收在布里,反倒是蓋在上面的陳知儉先是不可避免地朝外翻出,但被回收頭顱的人用身體一頂,又往回一滾,正好滑落在雪堆的圓洞中。
悄無聲息之間,兩顆人頭換了個位置,然後回收頭顱的人,似乎憤恨於兄弟被殺,用腳踢了幾踢,將壘起的雪堆整個踢散,也將陳知儉人頭,徹底掩蓋在了冰雪之下,用布裹著董霸的頭,轉身離開。
最終呈現在面前的,是一顆僅僅發尾沾著雪花,頭頂卻一片乾淨的腦袋。
而陳知儉沾滿雪的頭顱,則悄然藏於原地。
昨日清晨,董霸被發現,雪地無痕;
今日清晨,陳知儉被挖出,雪地無痕;
現在。
這兩場不可能犯罪,被一場演示破解。
不是惡鬼!
而是人為!
藉助了一個設計巧妙、實施簡單而又極其滲人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