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章 太妃要宣戰!

  燕京。

  析津府。

  蕭孝穆立於一座稍顯簡陋的沙盤前,神情專注。

  直到明顯的腳步聲傳來,到了身後,他的視線才收回,開口詢問:「宋人動向如何?」

  「邊地堡寨,皆加強了兵力和戒備,不過從諜細探來的消息,通往大名府的運河中並沒有大量糧草輯重運輸,顯然他們並不準備再次北伐。」

  來者是蕭匹敵,沉穩地回答道。

  蕭孝穆又問:「那河西呢?」

  蕭匹敵頓了頓,低聲道:「河西還未傳回消息—」

  蕭孝穆並不意外,只是語氣裡帶著幾抹苦笑:「當年宋人面對西夏,邊防無山川之利,雖有二十萬邊軍,但太過分散,不比党項人可攻可守,故而視之為邊地大患,如今我大遼面對宋人,也將有這樣的煩惱了!」

  以前宋朝伐遼,基本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從河北雄州出兵,過白溝河。

  要麼從河東代州出兵,過雁門關。

  河北並不是好的選擇,以河北平原的地形,遼人的騎兵縱橫來去,反而占據優勢。

  倒是河東的地形,能發揮出宋軍步卒的作戰長處來,在峰谷之間迎擊遼軍,當年楊業楊無敵就喜歡這麼做。

  可就算從河東出塞,雙方互相有諜探滲透,情報獲取,大規模的戰役是不可能提前隱瞞的。

  但現在,又多了一條路。

  河西北上!

  直接殺入西京道!

  這還不是設想,狄青進逼中京,就是這麼來的,已經成功地實現過一次。

  而這一年多以來,蕭孝穆數次上書,希望遼庭在西京道加設堡寨,防備河西騎兵,但都如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現在派出去的諜細,又遲遲沒有回覆,他才發出這個近乎有些喪氣的感慨。

  攻守之勢異也!

  遼人也要擔心宋人的鐵騎,隨時入境侵擾了!

  『這一切不還是因為上京不聽殿下諫言?」

  蕭匹敵拳頭緩緩捏緊,沉聲道:「漢人的有一句話說得好,君有淨臣,不亡其國,父有子,

  不亡其家,上京紛亂,爭鬥不休,不能再讓朝中這麼鬧下去了啊!」

  蕭孝穆嘆了口氣:「本王又何嘗想這樣?」

  他那時的嘗試失敗了。

  將太妃蕭斤送去先帝陵墓守陵,迎回正統的太后蕭菩薩哥,讓年輕的遼帝耶律宗真主事,蕭氏兄弟輔佐,足以安撫平衡各方局勢。

  但蕭孝忠等人明確反對。

  原因很簡單,這固然有利於遼國,卻有害於元妃家族。

  至於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道理不是不懂,但大遼還很強盛,誰又認為他們會將是覆巢?反倒會覺得蕭孝穆過於杞人憂天,自毀城牆,將家族置於未來被清算的險境中!

  於是乎,這位進封為秦王的軍中第一人,被派來了燕京,成為南京留守,負責防範宋人。

  其實就是遠離了政治中心,所幸沒有剝奪軍權,也確實剝奪不了,卻又不放心他,才安排到了這個位置。

  如此一來,蕭孝穆就算有什麼心思,也不敢付之於行動,不然會被宋人得利,你不是注重遼國麼,豈能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所以蕭孝穆現在就被定死在了燕京,宋人虎視,遼庭忌憚非常,可謂里外不是人。

  蕭匹敵同樣作為被排斥在權力核心之外的人,為蕭孝穆鳴不平的同時,也為了自己而抗爭,咬著牙道:「殿下還不知,宋人欺壓到我們頭上了!在元旦大朝會上,公然向我朝使臣索要歲幣,簡直豈有此理,反了他們的了!」

  「本王已經知道了!」

  蕭孝穆卻沒有什麼憤怒,只是淡淡地道:「原本我大遼占優,隨時可南下攻宋,宋人為保太平,拿出歲幣,是理所應當!現在宋人開始占優,反過來可以北上攻遼,索要歲幣,又有什麼奇怪?」

  蕭匹敵忙了,一時間難以接受:「可————.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國力強,軍勢盛,自能氣勢洶洶,語出威脅,所以本王之前就不同意元妃的書信,她把盟約完全寄托在宋人太后的私慾上,確實有成功的機會,可一旦失敗,就下不了台了!」

  蕭孝穆身處燕京,卻對兩國外交看得十分清晰:「不過宋人所為,並非真的指望能索取到歲幣,而是拒絕盟約,表明了不惜一戰的態度!」

  蕭匹敵目中流露出戰意:「他們還要北伐?」

  「本王倒也希望,宋人能夠再度北伐,但從你剛剛得到的諜報中看得出來,他們只是守備邊地,至少在河北與河東,是沒準備再度開戰了!」

  蕭孝穆語氣里有些遺憾。

  國力越是衰弱,越難出現精誠合作,挽回頹勢的局面,反倒是內鬥頻頻,惡性循環。

  當然,如果宋人再打過來,那又是另一回事。

  正如當年遼聖宗剛剛繼位時,孤兒寡母,內憂外患,結果宋太宗一打過來,反倒一定程度上幫蕭太后藉助外界壓力,鎮住了內部的混亂,大敗宋軍,樹立權威。

  不過那也得是承天皇太后蕭綽,太妃蕭斤嘛,殘忍狠毒有過之而無不及,殺起人來毫不心軟,權謀威的手段則差遠了。

  哪怕在遼國,也不是光會殺人就能執政的,一味嗜殺,只會讓下面離心離德!

  腦海中正轉著這個念頭,蕭匹敵一句話就將這場比較拉到了現實:「不知殿下可知,上京那邊傳來消息,對於宋人的冒犯,太妃極為震怒,有言要對宋全面宣戰!太妃和陛下更要效仿當年承天皇太后與先帝,集結數十萬鐵騎,御駕親征,南下滅宋!」

  「你說什麼!」

  蕭孝穆這次真不知道,頓時瞪大眼晴,語出震怒:「萬萬不可啊!」

  當年遼國那是什麼陣容?

  蕭綽和耶律隆緒!

  打的是一個兩次北伐慘敗後的宋朝,登基的真宗又是個原本被邊緣化的閒散王子,只因兩個哥哥一病一死,才有機會得等大位,根基薄弱,天災頻頻。

  即便如此,遼軍其實也沒能討得好,二十萬大軍險些失陷在宋地,當真那般,後果不堪設想!

  現在是什麼陣容?

  蕭斤和耶律宗真!

  打的是一個剛滅西夏,重得河西,此前北伐雖未成,但也讓涿州至今人煙稀少,尚未恢復過來,而劉太后臨朝稱制十餘載,想要袞服祭祖,無人能制止,放棄袞服祭祖,又可以向遼下達羞辱性歲幣,何等強勢。

  這樣鮮明的對比,蕭斤是怎麼敢宣戰的?

  蕭匹敵也知道,這個時候跟宋開戰,無疑是不智之舉,所以他才會特意提出這件事:「殿下,

  你不能再任由那群蠢物執掌朝政,禍亂朝綱了,軍中的兄弟唯你馬首是瞻,你該做一些事情了!」

  蕭孝穆身軀微震,凝視著他:「你說什麼?」

  蕭匹敵猛地半跪下來:「請殿下率軍去上京,執掌朝綱,令我大遼再不被宋人欺壓!」

  蕭孝穆即便有所預料,也忍不住怒意上涌,虱結有力的手掌一下子捏住蕭匹敵的脖子:「你敢有謀逆之心?」

  蕭匹敵面孔飛速漲紅,卻依舊一字一句地道:「照此下去-終有一日———-我等會無罪被戮———與其枉死—————何不反抗?不為了殿下你,也為了我大遼啊!」

  歷史上的蕭匹敵,被元妃蕭斤污衊,說他謀逆,欲以皇后攝政,妄議立新皇帝,蕭匹敵的妻子提前探得了這個消息,勸說蕭匹敵逃走以全其生,蕭匹敵卻認為朝廷不會因為這些流言語陷害忠良,結果蕭斤攝政後,果真將其殺害。

  現在他是真的有謀逆之心,準確的說是犯上之心:「殿下!太妃一意孤行,陛下唯唯諾諾,朝中奸橫行,將我大遼拖入萬劫不復之地,切不可再遲疑了!」

  感到脖子上的手掌微微鬆開,蕭匹敵趁熱打鐵:「不僅是上京,遼東馬幫和遼西青幫也要清剿,那歐陽春和李元昊野心勃勃,成了皇后身邊斡魯朵的詳穩,簡直是引狼入室,這不正是最好的出兵之由?」

  蕭孝穆目光一動,手掌徹底鬆開:「你準備出兵掃蕩兩處匪幫?」

  「不錯!」

  蕭匹敵趕忙道:「但不是我,讓蕭惠去,他若是能平了馬幫和青幫,正好是將功贖罪,他若是連兩個匪幫都不能平定,那便以自己的敗績,讓大遼上下意識到這兩伙賊子的強橫,已是到了不得不平的地步!」

  蕭惠也在燕京,已被邊緣化,早早投靠耶律宗真的他,原本想要待得新帝登基後,自己這位潛邸舊臣能夠飛黃騰達,現在卻是遙遙無期了。

  而馬幫和青幫是兩顆孵化在地方上的毒瘤,朝野很多明眼人都清楚,之所以放任他們坐大,是因為太后和太妃爭鬥不休,那場最高層的對決結束不了,沒有精力顧及這些旁枝末節,何況這兩個幫派的首腦也在上京,更在太后的身邊。

  蕭匹敵之意,是通過戳破這兩個毒瘤,順理成章地出兵,以逮捕歐陽春和李元昊的名義,去上京,清君側!

  「你想的未免簡單.」

  蕭孝穆搖了搖頭,閉了閉眼睛,再度睜開後,眼神里已經浮現出久違的凌厲:「不過對宋宣戰,絕非良機,馬幫與青幫也禍亂地方太久,必須掃清,本王確實不能再在這裡沉寂下去了,招蕭惠來議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