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到底是什麼樣的易容手段?

  狄進確實在編撰新版的《唐書》。

  編寫史書,本就是館閣儲才的特權,尋常進士很難得到這樣好的機會,而他當年是請了大儒劉筠出面,才開始了這部前朝史冊的編撰。

  這件事當然不是一己之力就能完成的,不僅是狄進,王堯臣、宋祁、韓琦也都受邀編撰過《唐書》,只是這些人在館閣時還好,工作清閒,如今都是河西一州之長,忙於政務,沒什麽時間了。

  相比起來,狄進把河西路帶向正軌後,具體的事宜反倒不再插手,安然坐鎮邊睡,穩定上下之心。

  給唐朝修史,屬於空閒之際陶冶身心,同樣也是一份責任。

  史書中有偉大的靈魂、跌宕的命運、掙扎的人性和鮮活的市井,唐朝更是一個後世讓無數人為之嚮往的朝代,能以一支筆,為這樣的朝代做出儘量客觀的記錄,是留於後世的深遠印記與珍貴禮物,

  當然,有的人可不覺得這是禮物。

  狄進寫著寫著,耳朵微微一動,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接近,微微一笑,放下了筆。

  果不其然,待得他抬起頭來,就見狄湘靈步伐輕快地走入書房內,笑吟吟地道:「六哥兒!」」

  看著姐姐高興,狄進也挺高興:「姐,出了一口惡氣?」

  「六哥兒就是能耐,當真如你所料!」

  狄湘靈語氣暢快無比:「就在剛剛,那個傢伙果然提到了過年要與你見面,

  我就把準備好的那番說辭講了出來!呵,你沒親眼瞧見他的那張臉,難看到裝都裝不下去了!沒想到一個賊子,居然對《唐書》那麽在意!」

  「此人在意的不僅僅是《唐書》,而是留於後世的聲名!」

  狄進毫不意外:「當年『長春』就說過,『組織』代代有傳承,哪怕他自己看不到長生久視的那一日,待得功成之際,『司命」也會將研究者的功績展現於世人,千秋萬代都將銘記,是他們這群人將原本遙不可及的長生之望,帶到了世間,憐憫地賜予在紅塵中苦苦掙扎的萬千生靈~」

  狄湘靈之以鼻,言簡意:「白曰做夢!」」

  狄進倒也沒有一味的否定:「這種探索精神其實是值得鼓勵的,若人人安於現狀,毫無對於生命之道的追求,那世間就難有發展了!可「組織」的行為顯然是走火入魔,對待可以真正活人性命的『人種法』之以鼻,拋到一旁,於邪道上的鑽研卻是孜孜不倦,無所不用其極————.」」

  「是啊!我看世上即便真有那長生的仙人,也不屑於這等冒認至親的無恥之輩!」

  狄湘靈反正已是深惡痛絕,冷冷地道:「『組織』既然在乎這等虛名,這次也算是出了口惡氣,不然整日見他那副假惺惺的笑容,我是忍不下去了!」

  雙方都是聰明人,很多事情不用說出口,便可心知肚明。

  狄氏姐弟已然確定,這個突然回歸的中年大漢,不是真正的狄元靖。

  而中年大漢也很清楚,這對姐弟沒有將他認作父親,並且在做出各種鋪墊準備在合適的時機予以拆穿。

  但他依舊留下不走,並且和鏢局上下打得火熱。

  因為認親這種事,很多時候是給外人看的,只要狄氏姐弟沒有鐵證戳穿他,

  就得投鼠忌器。

  有監於此,狄進問道:「姐,你近來在興州附近,發現『組織』人手的蛛絲馬跡了麽?」

  狄湘靈搖頭:「沒有,別說興州,河西十州我都調了些最擅追蹤的鏢師探查,他們沒有發現任何蹤跡。」

  「機宜司的斥候也無收穫————.」

  狄進道:「看來『組織』在河西的人手應該撤走了,就算留下,也會是那種人數稀少,在關鍵時刻施以援助的。」

  「我懷疑是全部撤走了!」」

  狄湘靈神色嚴肅起來:「這個人很強!很強很強!他敢於直接現身,是有來去自如的信心,亢龍絕非他真正擅長的絕學,都能憑藉深厚的功力與我交手,

  我雖然占據上風,卻敗不了他,倘若換成對方的拿手絕學,落於下風的就一定是我了!」」

  狄進面色嚴肅起來:「比起歐陽春如何?」

  「伯仲之間!」狄湘靈評價道:「歐陽春的內家修為勝過他,但此人的武學造詣更加深不可測!」

  狄進頜首:「那『錦夜』的判斷還沒錯,『組織』里唯有『司命』『司伐』『司靈』,有這樣的造詣,甚至『司靈』都不太可能,此人又對『組織』的聲名如此看重,就在『司命』和『司伐』之間了,『司命』的可能性最高!」

  「『司命』啊!如果真是『司命』,亢龍是如何學來的,相貌上為何又與父親極為相似,都是需要弄清楚的地方!』

  狄湘靈目露堅定:「不管他是誰,我一定要拿住這個賊子,從他口中拷問出父兄的下落!」

  「確實要從他這裡得到線索!」

  狄進心裡隱隱有了個預感,卻沒有多言,點頭附和之後,詢問道:「那個人找到了麽?」」

  「沒有!」」

  狄湘靈皺起眉頭,有些苦惱:「扮作大哥,不僅得有幾分神似,還要與這賊子對峙,這樣的人不好找啊!」」

  「確實,不能隨便尋個人,萬一被對方壓住,那就是弄巧成拙了————

  狄進微微點頭。

  賊人頂著狄元靖的臉和武功,大張旗鼓地歸來,在真相大白前,就是占住了孝道,哪怕指認對方是假,最好也不要由自己親自出面,同樣未歸的兄長,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那位兄長,會手持「錦夜」所寫的招供,講述一段陳年往事。

  當年狄進、狄湘靈之父狄元靖,兄狄英,早早發現了一個勢力,藏身暗處圖謀不軌,為了懲奸除惡,毅然離家遠行,後來給「組織」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如今賊人惱羞成怒,假冒其父回歸,恰恰是為了實施報復。

  只要這段過往得到證實,那麽以後就休想透過這種手段來抹黑狄進的親人了,再有這種自稱「組織」的「司命」出現,表示我是你老子,下一刻弓弩齊備,就能將之射成篩子。

  不過這需要有個前提,那就是「兄長」能夠立得住,至少要在對峙時與這個中年大漢分庭抗禮,狄進和狄湘靈才能偏幫著假兄長,揭穿這個假父親,而不是被假父親揭穿了假兄長,反倒立於不敗之地,

  本來展昭出眾的武功和沉穩的性情挺合適,但他年齡太小,狄英今年再怎麽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展昭卻是二十出頭,除非經過特別的易容扮相-—:

  「易容———易容———

  狄進眉頭一動。

  至今遇到過的江湖人土,會幾分易容手段的不少,但大多類似於後世的化妝,在臉型的底子上進行一定程度的修飾,限制很大,遠遠沒有那種戴上一個人皮面具,就變成另一個人那般神奇。

  而後面這種人皮面具,狄進詢問過,連曾為「陷空」的白玉堂都搖頭,表示沒有那種神乎其神的手段。

  事實上真正的江湖易容術,所謂的改頭換面,基本上還是透過衣著、裝扮、

  鬍鬚乃至縮骨,需要不斷地修修補補,進行維持。

  比如白玉堂就承認,他最初出面時扮成展昭,進行過一定的修飾,掩蓋了幾分大盜的肆意,多了幾分俠客的銳氣,不過等到展昭真正登場,兩人的氣質差別依舊一覽無遺。

  那有沒有可能存在著一種易容手段,能讓白玉堂完全扮作展昭,且不需要修修補補,長期維持呢?

  狄進想到這裡,開口道:「這個人說過,他是從西邊的黑衣汗國回來的,近來在鏢局中與鏢師閒談時,是不是也聊起過西域的情況?」」

  狄湘靈道:「是的!此人天南地北,見聞極廣,西域各國的事情也是信手拈來,瞧著應該不是道聽途說,是真的去遊歷過的!」

  狄進分析道:「絲綢之路已通,商隊大量往來,西域的故事對於我們不再遙遠,他既然要編造出父親遠走黑衣汗國的過往,如果三言兩語被揭穿,根本沒去過那個國度,豈不成了笑話?所以這個人,是真的去過黑衣汗國的,估計還在西域待了不短的時間!」」

  狄湘靈贊同這個觀點,卻有些不解:「那這又能代表什麽呢?」」

  狄進道:「我在想,他與父親酷似的相貌,是不是與西域當地的特殊易容之法有關?」」

  「「寸啊!」

  狄湘靈眉頭揚起,一拍手掌:「我這就派人去詳查!」

  狄進算了算時日:「這一來一回需要多久?」」

  狄湘靈笑道:「不需要真的去西域,至玉門關外,那裡有一座集市,西域各國的商人都有,打聽訊息方便得很!」』

  確實很快,小年還未到,狄湘靈就再度來到書房,告知了一個訊息:「打聽到了,西域還真有不少詭異的易容手段,除了那些傳說的故事,最神奇的就是一種傳自於《秘典》的手法,一個叫阿維森納的神奇醫師掌握了它,據說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的相貌!」

  狄進不在乎傳說,而在意具體實踐:「到底是怎麽實現的?」」

  狄湘靈道:「花了重金,也只打聽到,需經歷削皮挫骨,錐心之痛,而且一旦使用此法,得長期停留在一地,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狄進目光一動:「『司命」早年行走四方,後來據傳停留於西北,不再漂泊·——」

  姐弟倆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難道說,是因為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