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別院的門客遇害,死者頭頂有戒疤,疑似還俗的僧人?」
狄進回到家中,聽了呂公孺的全程講述,目露沉吟:「你覺得死者是齊大?」
呂公孺難以確定:「與江南巨富案有關的還俗僧人,不會有太多,但若說這人就是齊大,是不是有些太巧合了?而且如果此人是齊大,那與他一起監視褚老的另外兩人,又會是誰呢?」
狄進問道:「褚老受三人監視,是你和夏安澤到了後院,才發生的麼?」
畢竟是昨天發生的事情,呂公孺記憶清晰,篤定地道:「我們到了後院,那些門客都有些敬畏,沒有胡亂走動,包括這三名監視者的位置!」
狄進道:「也即是說,你還未到那裡,這四個人實際上就處於一種監視與被監視的微妙關係,當你們出面,僅僅是提到了崔致庸的名字,尚未有任何深入的問題,雙方就有了激烈的反應,而後當晚就發生了兇案!」
「本就劍拔弩張,自是受不得任何刺激……」呂公孺明白了:「可他們為什麼不早對褚老下手呢?」
狄進道:「因為褚老位於夏府,宰執府上的門客,豈是輕動的?現在夏公去了陝西,不僅威懾小了許多,出了事情還會被府內的管事主動壓下,再加上江南之地又起風波,或許他們也知道追查舊案之人正在不斷接近,才會鋌而走險,加以滅口……」
「師父英明!」
呂公孺連連點頭,又提出疑問:「可褚老卻安然無恙,死的反倒是那三位門客里的一人,是這位深藏不露,有自保之法?還是有別人在暗中保護他?」
「老江湖一般都有幾手自保的法子,但那般痛快利落地反殺了監視者,倒像是後者了!」
狄進道:「褚老對你說,這起案件不止涉及到一位地方富商和幾個江湖大盜,說明此人不光是江湖消息靈通,更像是當年的知情者之一,之所以隱瞞真相,應該是覺得兇手勢大,尋常人難以奈何,同樣也擔心禍及家人……」
呂公孺琢磨著道:「所以暗中保護褚老的,是不希望當年的真相被埋沒之人?」
狄進微微點頭:「有這種可能!而且死者一擊斃命,要麼就是被親近之人所殺,沒有防備,那另外兩個監視的門客就有重大嫌疑,但動機上解釋不清;要麼就是暗中保護褚老之人武功高強,雙方差距巨大,死者根本難以防備,而三名監視者死了一人,另外兩人見勢不妙,直接逃走了……」
呂公孺眼睛猛地瞪大:「行兇者……不會是『陷空』吧?武功高強,又與當年的大案有關,如果是這位出手,怪不得褚老會念叨著『他來了』,『他』就是『陷空』,一定是這樣!」
「不一定!」
狄進搖了搖頭:「查這等陳年舊案,最忌一味揣度,萬一有人心懷叵測,就會把我們帶偏,你明白麼?」
呂公孺興奮勁退去,受教道:「徒兒明白了!」
「去休息吧!」
狄進道:「此番多虧伱出面,案情已經有了不小的進展,至少我們有了一條確切的線索,後面如果要再探夏府,還得由你出面!」
「徒兒一定不負厚望!」
呂公孺有些不舍,又滿是期待地退下。
狄進思考片刻後,對著鐵牛和榮哥兒道:「你們倆人分別去大相國寺和京師幾大牙行,打聽一下還俗僧人中,有沒有近幾個月成為夏府門客的,不一定要局限於五台山身份,別的寺院出家的也可以!」
「是!」
待得兩人走出,公孫策正好舉步邁入,聽到這個吩咐,眉頭揚起:「仕林,聽你這安排,有新線索了?」
「公孺昨晚經歷了一起案子……」
狄進將案情講述了一遍,分析道:「死去的門客頭頂有戒疤,確實不太會是巧合,得查一查,是不是齊大招募的手下!」
由此他不禁想到了,悟淨五兄弟的師父孫洪,那位老僧遭遇那樣的慘禍,都不想拖累曾經的弟子和門人。
但有這樣的善良之人,當然不乏利用還俗僧人的奸惡之徒。
齊大是不是那樣的人,還不能完全斷言,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位知情者扮演的角色,恐怕並不光彩。
「我這邊也有個發現!」
公孫策聽完點了點頭,也立刻道:「我找到了一位京師富商,十五年前曾經被『陷空』光顧過,取走了珍寶,結果這位富商還挺佩服『陷空』,倒是有趣!」
狄進奇道:「為何?」
公孫策笑道:「因為『陷空』的光顧,讓他在當地聲名大噪,旁人都覺得這位商人能收藏被『陷空』看重的珍寶,定是財力雄厚,接下來倒是做成了幾筆大生意,由此富甲一方!」
狄進莞爾:「損失一件珍寶,卻換來了商運亨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公孫策道:「不過根據此人所言,『陷空』作案的次數並不多,有時候一年都不會出手一次,他此後還盼著『陷空』再來盜他一次,卻再也沒有被看上過了……」
狄進目光一閃:「但去年『陷空』重出江湖後,在一年內就犯下了十數起盜竊案,震驚江南州縣!」
兩人對視,異口同聲:「打草驚蛇?」
「目的又是什麼呢?」
既是公孫策查出的線索,狄進自然讓他分析,而這位也當仁不讓:「目的很簡單,我現在十分懷疑,崔致庸不是『陷空』所害,真兇另有其人,而以『陷空』的心氣,豈會甘願蒙受不白之冤?他在江南大肆犯案,是為了刺激當年的知情者,讓其做賊心虛,擔心背後的真相會大白於眾!」
說到這裡,公孫策結合昨晚發生的案子:「你剛剛所言,夏府門客褚老被密切監視,是不是也因為『陷空』在江南掀起的新風波?」
狄進頷首:「如果褚老受到三位門客的監視,是在數月之間,那兩者間確實會有聯繫。」
「『陷空』橫行江南,那裡的人怕了,傳信京師,讓這邊務必監視好當年的知情者,萬不得已時就實施滅口!」公孫策哼了一聲:「而執行者正是齊大,怪不得你剛剛派人去搜查還俗武僧,你比我快了一步啊!」
狄進微笑:「有了這兩條線索,案情終於清晰了不少……展少俠來了!」
展昭走入堂中,三人對了下各自的案情進展,同時也共享了彼此的情報。
在得知尋找齊大那邊依舊沒有進展,公孫策目光閃動,直接道:「如今看來,齊大不像是案情的知情者,倒像是助紂為虐的幫凶!」
展昭不解:「為何這麼說?」
公孫策嚴謹地道:「我接下來所言,並無實證,只是大膽假設,後面還要小心求證的!」
展昭劍眉一揚:「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此言大妙!」
公孫策笑著指了指旁邊的狄進:「這話可不是我說的,而是這位三元神探所言,可惜了,沒寫入《洗冤集錄》中,傳於世人知曉!」
狄進苦笑:「這種話是萬萬不能寫入書中的,否則會有一群人只記得前半句,而棄了後半句!」
「確是這個道理,但我們又不是那些庸碌之輩可比,現在不妨就來大膽假設一番!」
公孫策道:「齊大失蹤多年,當時沒有誰在意這個小小的護院首領,時隔這麼久,卻突然爆出他是關鍵的知情者,還知曉『陷空』的真面目,更巧合的是,有目擊者說齊大就在京師出現,兩位覺得是怎麼回事?」
展昭凝眉:「如今想來,確實有些古怪……」
狄進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錯!」
公孫策點了點頭:「齊大的情報太準確了,五台山出身,還俗後又出家的僧人,即便是京師,只要藉助大相國寺之力,也能很快有線索……可現在,偏偏查不到此人,真是情報滯後麼?」
展昭道:「那公孫御史之意?」
公孫策道:「我覺得,不是齊大知道『陷空』的真面目,恰恰相反,是『陷空』想要找齊大這個幫凶!」
「消息是『陷空』泄露出來的?」
展昭想了想,恍然道:「但只知此人藏身於京師,京師百萬之眾,這位大盜無法尋找,才會故意放出風聲!」
「正是如此!」
公孫策語氣里倒也有些佩服:「不愧是偷盜手段與眾不同的大盜,一般的江湖人都是對官府敬而遠之,此人卻反其道而行,知道官府要什麼,乾脆拋出誘餌,說齊大見過自己的真面目,結果怕是我們找到齊大,稍有不慎,反倒替其做了嫁衣裳!」
展昭沉聲道:「不能讓『陷空』為了一己之私,找出關鍵證人,我們要搶先一步,讓當年的真相大白於世間!」
狄進頷首贊同:「這是大膽的假設,但確實關鍵,若能先一步找出齊大,再有了戒備,不讓這位被奪走,就能徹底占據案情的主動了!」
公孫策撫掌笑道:「到那個時候,不僅可以破了江南奇案,更能擒下這江湖大盜,一舉兩得,這樣的案子真是讓人興奮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