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六章 遼人尋子也可以三選一

  「這老頭還挺能喝!」

  當狄進離開四方館,腳下都有些不穩了。

  主要是他也沒有墊,就光拼酒了,這種喝法很傷胃,接下來要保護保護,養身得從十七歲抓起。

  「公子請!」

  林小乙早已等在館外,還貼心地將馬匹換成了馬車,狄進笑了笑,入了車廂坐下,發現小矮桌上還備好了醒酒湯,打開喝了起來,趁著神智清醒,目露思索。

  今日收穫不少。

  首先,與蕭浦打的切磋,就很是暢快。

  姐姐曾評價過他,天賦出眾,又勤練不輟,功到自成,可以抗衡江湖高手,但要與真正的強者搏命,就會馬上暴露出缺乏實戰的弱點來。

  畢竟狄湘靈再陪練,也不可能下殺手,狄進內心深處也很清楚這點,如此就欠缺了生死關頭的磨礪,難以達到真正的巔峰。

  這也是沒辦法的,狄進不可能走江湖路線,刀口舔血,整日與旁人搏命,所以相較而言,這樣的遼國勇士請多來些,他十分歡迎。

  當然切磋是武力的積累,更關鍵的還是,通過這場切磋的前後細節,確定了一個重要的細節。

  蕭遠博對於自己,是沒有提前防備的。

  早在接手館伴使的差遣前,狄進就布置了許多。

  今日四方館外,喊話讓遼人下馬的熱心群眾,準確丟出爆竹的孩童,還有周遭掩護的小販,都是長風鏢局公孫二娘安排的。

  不僅是這些,由於他年紀輕輕,官場資歷也確實不足,為了避免遼人在這方面發難,還讓大榮復做了諸多準備,結果那一部分,統統沒有用上。

  因為蕭遠博甚至沒有來得及質疑,就被一系列有別於尋常伴使的路數給整懵了。

  顯然,相較於狄進這邊的未雨綢繆,對面根本毫不知情。

  「我抓捕了大半乞兒幫丐首,對於『金剛會」已經產生了直接的威脅,『金剛會」中人之前還下了挑戰書,哪怕事後證明,挑戰書是障眼法,也不該忽略我的存在!」

  「而太后賜五品服,讓我破格當上館伴使,朝堂里也算傳得沸沸揚揚,『金剛會」更不可能一無所知。」

  「正常情況下,他們應該立刻派出人手,出城去往遼國使節團,及時共享情報,讓這位正使好好防範!」

  「結果並沒有……」

  「是擔心我的人手,在遼國使節團外守株待兔?還是報喜不報憂,並不願意將京師的失利展現在蕭遠博面前?亦或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狄進想著想著,眼前有些發暈了,趕忙又喝了幾口醒酒湯。

  無論如何,使節團和金剛會的情報沒有完全同步,就是一個絕佳的突破口,總算在處處被動的局面里,看到了曙光。

  可以進入下一步計劃,讓機宜司衝鋒陷陣了。

  有人也迫不及待地衝鋒陷陣了。

  馬車進入錦繡巷,還未到地方,就聽腳步聲迎上,大榮復這回又守候在家門口。

  先是快步迎上,再亦步亦趨地跟在馬車旁邊,最後恭敬地站立,等候上官下車。

  大榮復這副姿態,倒似足了想要進步的官員。

  狄進看著他滿面紅光的模樣,就知道這位在機宜司的攬權肯定很順利,給對方一個表現的機會:「怎樣了?」

  大榮復燦爛一笑:「幸不辱命!如今還願意留在機宜司的人手,都能聽我調遣了!」

  狄進關照了句:「這也是劉知謙的默許,你要記住,現在提舉機宜司的,還是這位李公的弟子。」

  大榮復心中自有驕傲,除了眼前這位實在厲害,令他不得不心服口服外,那個

  劉知謙的能力並不能讓他服氣,自然不會甘願屈居副手,不過也很清楚,如今不是內部爭權的時候,不然讓遼人得逞,連機宜司都被裁撤了,一切權力都化作泡影,趕忙道:「請公子放心,我一定與劉提舉攜手,挫敗遼狗的陰謀!」

  狄進也不會事事過問,微微點了下頭,朝著屋內走去,進了大堂坐下,開始詢問關鍵:「驗屍結果如何?」

  「仵作檢驗的結果,基本都認為犯人是被重刑毆打致死!」

  大榮復的眉頭皺起,然後又想起一人:「倒是那位開封府衙仵作田缺,自認也是公子的故吏,向我稟告了一件事。」

  狄進對於那位鹹魚仵作還有印象:「他說什麼?」

  大榮復道:「田缺認為,這個契丹賊人的死法,和年初死在淨土寺裡面的迎客僧很相似,如果不是契丹賊人受到了機宜司的嚴刑拷打,他甚至能肯定,兩者是死在同一人手中!」

  「哦?」

  狄進臉色凝重起來。

  之前他跟小弟子呂公孺提過,即便是神探經手的案子,也有不少未解之謎,死在淨土寺的迎客僧照靜,就是其一。

  死者的真實身份,是乞兒幫的「五爺」,而這位「五爺」漸漸良心發現,對於「極樂淨土」的殘忍實在看不過去,結果被自己人果斷滅口,當時由於狄湘靈去淨土寺詢問檀香之事,殺人現場還留下了一封挑戰書,誤導了調查的方向。

  後來狄進、包拯、公孫策三人通力合作,終於還是發現了「極樂淨土」,但殺死照靜的兇手始終沒有抓到,沒想到如今出現了關聯。

  狄進道:「那具體死因呢?」

  「體內出血!」

  大榮復從袖中取出一張皮紙,上面畫著一副簡易的人體圖,用數種色澤塗抹出了重點部位:「公子請看,這片褐色的,是照靜的出血部位,這片紅色的,是契丹人的出血部位,而中間的則是兩者的重疊!」

  狄進細細看了,不得不說畫得有些抽象,畢竟古代仵作無法解剖屍體,還原程度終究有限,不過結果還是一目了然的:「出血位置有著大片重疊,因此田缺認為,兩者死於同一種手法?」

  大榮復點頭:「他還說了許多血墜相關的部位,又講明這不是中毒,我也聽不太懂,要不將田缺喚來?」

  「不急!」

  狄進道:「田缺的驗屍對比,我是相信的,卻無法取信於朝廷,更不可能說服遼人,價值則是確定了『金剛會」的殺手擁有某種讓仵作難以驗屍的手法!」

  大榮復低聲道:「那機宜司中會不會有內女干,趁著行刑時,將這種手法用在契丹賊人身上,實施了滅口?」

  狄進反問:「我讓你們準備的那件事,完成得怎麼樣了?」

  大榮復有些慚愧:「稟公子,時間太過緊張,匆忙之下,也只能找到三個人!」

  「三個人也夠了。」

  狄進眉頭微動,覺得這說不定是個幸運數字:「明日就實施吧,通過這一步,倒也能看看,機宜司內到底有沒有對方的人!」

  ……

  四方館。

  蕭遠博從柔軟的床上起身,在四名貼身婢女的服侍下,洗漱穿戴,但口鼻間呼出的仍然是酒氣,腹部更是一陣一陣的疼痛,所幸還可以忍耐。

  待得起身走了幾步,這位老者又恢復了一國正使的威嚴,而不是昨天那個險些喝倒在地上的老邁之人。

  「沒想到南朝也有這樣的英傑,怪不得年紀輕輕,就能受到重用!」

  對於讓自己吃了虧的狄進,蕭遠博還是頗為欣賞的,這同樣是居高臨下的俯視:「可惜區區小手段,改變不了兩國大局!」

  宋遼之間的

  外交,看似是兩個平等的國家進行對話,但實際上直到金國完全崛起之前,都是遼人占據絕對的心理優勢。

  畢竟山川地勢一覽無遺,從位於燕山南側的大遼南京道,一直到汴京城下,除了一條黃河,並無其他天險可以憑藉,而大遼數十萬騎兵舉手可集,隨時可以南下。

  這也是為什麼從宋開國到澶淵之盟訂立,雖然抵擋住了遼人的屢次進攻,但每次交戰的戰場,都是在宋境這邊,一旦宋人沒能在河東河北兩路,將遼軍堵住,契丹鐵騎就將直逼京師。

  當然,蕭遠博還是不得不承認,遼軍並不擅長攻城,直逼京師後不一定能拿下這座雄城,而且宋人的抵抗也極度頑強,曠日持久的戰爭與越來越少的收穫,讓遼國的統治階層漸漸失去興趣,盟約後的歲幣和貿易所獲的好物,滿足了貴族日益增長的生活需求,這也是雙方能夠坐下來和談的基礎。

  但還不夠。

  當年的盟約定的太低,相較于越來越富饒的南朝,三十萬貫簡直就是指縫裡漏出的小錢,遼國的貴族們不滿意了。

  蕭遠博認為,他此來會有收穫。

  正在這時,腳步聲傳來,到了外面立住,恭敬的聲音傳入:「大使!」

  「進來!」

  蕭遠博扇了扇風,確定沒了口氣,才威嚴地道。

  副使入內,再度恭敬行禮後,稟告道:「宋人傳來話,尋到了大使之子。」

  「哦?」

  蕭遠博不禁笑了起來:「這麼快就尋到了?好!好啊!」

  宋人自作聰明,開始偽裝了,殊不知一切正中下懷,看來他馬上就能出一口昨天的惡氣了!

  然而副使緊接著的稟告,卻讓這位自信滿滿的遼國大使愣住:「你說什麼?一次來了三個兒子?叫老夫去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