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們不是……不是王雄的人……俺們都是何知錄家中的護衛!」
王雄的惡名,早在兗州各縣傳遍,平日裡報出大王的名號,能夠欣賞對方恐懼絕望的眼神,但如今受制於人,又是在這座宅邸裡面,他們是萬萬不會承認的。
這話原本沒有問題,但其中一個漢子已經恐懼地閉上了眼睛。
果不其然,鞭子抽動的聲音先起,然後咔嚓一聲,屍體倒地,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不帶半分猶豫。
猶如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女子的聲音再度響起,聽上去甚至沒有什麼波瀾:「你們是王雄的人麼?我問第二遍了!」
另外一側頓時沒了聲響,只有呼哧呼哧的呼吸聲傳來,之前反應最快的大漢則臉色慘變,開口道:「是……是……」
「早說不就成了!」
狄湘靈滿意地點點頭,然後一鞭抽出,正中那個不答話的漢子天靈,對方吭都不吭,就暈死過去。
論普遍的識人之法,她沒有公孫策的一雙火眼金睛,但在辨認亡命徒上頗有見解,一個人到底是外強中乾的表面兇狠,還是手上沾過血的真正兇橫,她只要動了手,馬上能看個八九不離十。
眼前這四人,就都是手上沾過血的,再結合之前的反應,自然與王雄脫不得干係,狄湘靈倒是真有些好奇:「何金水這麼張狂?就把你們這群山匪養在家中?不怕被外人發現?」
唯一還能說話的漢子顫聲道:「俺們沒見過那位官人,只見過管事的宅老,他讓俺們當護衛……」
狄湘靈又問:「養著你們作甚?衝擊州衙,抓新來上任的官麼?」
漢子有些估不准這位煞神的來路,但怎麼看都不像是朝廷的人,低聲道:「俺們也不知,來時大王交代了,只讓聽話,說什麼就幹什麼,回了寨中自有賞賜!」
狄湘靈估摸著,這四個人還是山匪裡面較為聽話的,進了何家後只在這個偏僻的院子裡喝酒賭博,不胡作非為,何金水自然也想不到會有人直入自家內院,擒拿賊子,州衙如果調集人手,他早就提前收到風聲,將這群人轉移出去了……
「終究還是認為兗州是自己的地盤,膽子大,做事無所顧慮!」
狄湘靈之前在京師,見多了如履薄冰,生怕被人抓住把柄的官員,如今跟著弟弟初到地方,一時間都有些不適應,冷聲道:「下山的不止你們四個吧?」
漢子有了一瞬間的停頓,搖頭道:「就俺們四人……」
狄湘靈懶得察言觀色,長鞭一指:「那個還沒死,只是昏過去了,我現在問你的話,待會打暈你後,會再問他一遍,如果伱扯謊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漢子心頭大驚,他剛剛真的以為那位也被打死了,心裡還有些慶幸,沒想到只是打暈,頓時驚懼地道:「還有二當家!二當家也來了!」
狄湘靈有了興致:「你們寨子裡一共幾個頭目?武藝如何?」
漢子道:「就大王和二當家,二當家武力平平,卻是幫大王拿主意的,大王很多事都聽二當家的!」
早在并州時期,狄湘靈就在家中聽過水滸的故事,都是些段落,未成完整的篇章,也不似蘇無名那般成書,但她印象很是深刻,冷笑道:「區區一夥山匪,還有狗頭軍師?」
漢子垂下頭不敢應聲,心裡卻不覺得二當家是狗頭軍師,起初大王固然兇惡,但終究是小打小鬧,直到二當家入了伙,才有了如今的聲勢。
狄湘靈雖然沒有觀察他的表情,卻敏銳地感覺到對方不服氣,二話不說,一鞭子抽了下去。
漢子應聲而倒,另一個昏迷的則被拽了起來。
再度問完後,狄湘靈立於原地,總結了一下這群匪賊的動向。
根據兩人的交代,此番是山寨的二當家領著他們四個下山,十日前入了城,原本並不住在何家,在城東一座院子裡等著,根據二當家的口風,要辦一件大事。
但是五日之前,他們又被二當家一句話,匆匆帶來了何家,住在這個院落里,倒是好酒好肉伺候著,二當家則沒了蹤影,也不知是去做什麼了。
這個人獨來獨往也不是第一回,似乎擅長江湖中的易容之術,有時候扮作書生士子,有時候扮作行商腳販,王雄之前打劫商隊,都是由此人先行下山,探明準確情報後,再由山匪出動,每每不落空,由此王雄才能不斷招兵買馬,勢力極速擴大,因此不少匪賊,都對這位二當家很是服氣。
不過也有些人並不喜這二當家,因為此人來歷神秘,至今連個真實的姓名都不願透露,有不少匪賊認為他與寨子不是一條心,遲早會出事。
「此人藏頭露尾,十之八九是別的勢力派出的人手,看似給王雄帶來了壯大的機會,實則利用之意居多!」
「州衙官員的人?瞧著與何金水也不是一條心啊,把四個手下放到何家,怎麼感覺有些要挾的意思在……」
「彌勒教的?不無可能,那一併打死了事……」
狄湘靈有了猜測,但也沒有深思,太費腦子的事情她向來不亂琢磨,還是以救出人質為主。
目前看來,從驛館擄走呂公孺的,極有可能就是這個二當家,由於狄進和呂夷簡沒有選擇住在州衙,而是臨時入住驛館,他趁亂綁走了呂家幼子。
「這兩個得先留著!」
狄湘靈掃了眼地上昏迷的山匪。
如果將兩人活捉帶去衙門,讓狄進和呂夷簡有了證人,直接查抄何家,何金水是肯定完了,無論他如何狡辯,都無法洗去勾結匪賊的罪名,但驚動二當家,呂公孺恐怕也救不回來了。
在拿罪證和救人質之間,狄湘靈選擇後者,將人打醒,吩咐道:「把屍體處理一下,收拾收拾!」
醒來的山匪戰戰兢兢地將屍體拖拽進屋內,又忍著臭味,去擦地上的排泄物。
幸運的是,他們四個形貌兇惡,何家僕婢哪怕不知身份,也下意識避著,不敢接近,一直到外面收拾乾淨了,也沒人過來詢問一番。
不幸的也正是沒有人來,兩個都醒來的山匪看著同伴死不瞑目的屍體,突然胃中一片翻騰,死死地捂著嘴,才沒有吐出來。
狄湘靈冷眼看著他們,匪賊同樣怕死,但同樣不能逼迫過甚:「我此來的目標,就是你們的二當家,拿了那人自會離去,你們也能撿一條命,若是對他忠心耿耿,要以命換命,大可以示警!」
兩個山匪聞言身體一震,眼神閃爍起來。
「接著喝酒接著賭!」
狄湘靈拋下最後一句話,身形一閃,消失不見。
但兩人都知道,這個煞星就在附近,守株待兔,等著二當家入套。
喝酒是為了掩蓋屍體的臭味,賭博則是不讓院內太安靜,引得外人懷疑。
兩人對視一眼,又移開視線,但手已經摸向了酒壺。
不多時,屋內的賭博聲音又響了起來。
……
華燈初上。
一道身影閃入何宅,循著熟悉的道路,往四名山匪所在的院子而來。
眼見著院落在望,人影緩緩停下,側耳傾聽起來。
院子裡賭博的動靜沒有平常那麼熱鬧,但依舊有兩道熟悉的喝罵聲,還有些聲嘶力竭,人影這才繼續邁步,往裡面走去。
可剛剛邁入院子,他的鼻子嗅動了一下,面色立變,身形急退。
這當機立斷的一退,險之又險地與一道鞭影擦身而過。
啪!
破空聲起,原本平靜的宅邸仿佛起了驚雷,恐怖的攻勢仿佛趟過屍山血海,風雨泥濘,堅定不移地撲面而來,不留一絲餘地。
來者大駭,拼盡全身之力,騰挪避閃,步步後撤,於不可能間創造出一絲縫隙,身體陡然一蜷,硬抗了一鞭,借力彈了出去。
「咦?你這輕功有些眼熟……」
攻擊者終於開口,語氣里有著讚嘆和興奮:「武功平平?山匪真是沒有見識,你這般功夫,在江湖中可稱一流好手,天下之大也可去的了!」
受到這份稱讚,來者卻暗暗叫苦,被那緊隨其後的恐怖攻勢逼得喘不過氣來,但他也沒有放棄希望,苦苦支撐著,等待救援。
「還有熟人?」
再過數招,狄湘靈的注意力確實從他的身上移開,望向斜後方,流露出詫異之色:「岳封?你畢竟也是堂堂忠義社會首,怎的跟一個地方山匪混在一起?」
「不愧是狄十一娘,我的氣息瞞不過你,不過你我終究不是敵人吧,不如談一談條件?」
一位手腳寬大,面容粗糙的漢子,從黑暗中緩步走出,沉聲道:「這位是我的師侄,絕非地方匪賊,而我手中也有呂夷簡的重大罪證,你難道不想要麼?」
「哦?」
狄湘靈眉頭揚起,確實很有興趣,然後軟鞭一收,纏回手腕,從腰間取出一根銅鐧來,在兩人變色的注視下,氣勢變得截然不同:「一起上吧,打死你們,證物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