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慢聊,我胸口煩悶,先去休息了!」
「不過這堂中還請諸位兄弟留下,我讓下人統統避開便是!」
郭承慶及時脫身,一群武將勛貴也不好停留,千恩萬謝之後,開始議事。
單純的發泄並無作用,既然知道了文臣那邊的主事者是誰,就得針對下手。
「得把呂知簡的罪名定下,才能逼迫對方讓步!」
「不錯,呂夷簡是準備進位宰相的,絕不願意在此等關頭出事,讓他換下我等四家,全讓那些讀書人上!」
「呂氏有這般能耐麼,讓其他各家乖乖選四人上去?」
「辦不到就別辦!我是打定了主意,此番若我兒事發了,那該跑的一個跑不掉,得給他們統統抖出去!」
「別說這等糊塗話,真要由我們抖出去,那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只為了四個不肖子孫,將祖輩的恩蔭徹底毀掉嗎?」
「唉!」
……
「你們覺得,那獄中自盡的何萬,是呂家派人幹的嗎?」
討論逐漸陷入僵局,直到有人將話題引到何萬身上,讓眾人靈光一閃,精神立刻振奮起來:「不錯!定是呂家所為,只有何萬死了,他們才能放心地把罪名全部推到我們頭上!」
姚家人道:「如果能查出滅口何萬的兇手,是呂府所派,呂知簡的罪名就定了,呂夷簡那老匹夫也絕對脫不得干係!」
馮家人附和:「這個法子好,府衙的陳堯咨和老匹夫不是一路人,那個好多年未破的滅門案,讓老匹夫灰頭土臉!陳堯咨厲害啊,還未入兩府,就盯好位置了,讓老匹夫滾下台去,參知政事他來坐!」
王家人道:「陳堯咨上位,我服氣!他神射的本事,軍中都無人能及,比那陰險的呂賊可大氣多了!可何萬傳出的還是自殺,此事怕是不好查……」
姚家人道:「不是有那位三元神探在麼?」
「對對!還有狄進在!」「好在他還沒有外出同判……」
眾人突然發現,有一位神探還是挺重要的,至少自己蒙受不白之冤,也不能說不白之冤,反正是遭遇到不公正待遇時,至少能有個明確的指望。
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這般想。
「讓那個狄進去查案,他查出來是好,萬一查不出來,或者等查出來,案子被定下來了,那我們怎麼辦?別忘了,呂老狗可是深得太后信任!」
之前問候呂夷簡娘親,參與討論時發言最少的石家人突然開口:「照我看,現在不就是缺四個罪人麼?也別彎彎繞繞,弄那麼多的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其他三家面色微變,看過來:「什麼意思?」
「何萬能畏罪自殺,別人不能畏罪自殺麼?」石家人惡狠狠地道:「把四具屍體,往衙門口一丟,都說是自殺的,案子結了,看他們還能怎的!」
堂內氣氛瞬間一滯,大伙兒臉色劇變,第一反應是拒絕:「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石家人瓮聲瓮氣地道:「又不是找替罪的,如何使不得?除了呂知簡,再挑三家文臣恩蔭,宰了後往府衙一扔,就說是無顏面對祖宗,死了乾淨!那些人愛惜聲名,敢為了自家的不孝子弟去擊鼓鳴冤麼?還不得吃了這個啞巴虧!」
聽著聽著,大伙兒的臉色開始發生轉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不可否認,他們確實心動了,但又覺得此舉有點過於極端……
這是五代之風啊!
「怕了?我看你們都丟了祖輩的血氣!」
石家人哼了一聲,猛地站起身來:「哆哆嗦嗦,顧這顧那,最後被那老狗弄得我們四家成了過街老鼠,祖上基業葬送在手裡,到時候看你們到哪後悔去!」
眼見他要往外走,三家人趕忙起身攔住:「哎呀!保吉兄!保吉兄!坐下!坐下!」
將人拉回去後,堂內的氣氛又變得不同,大家的聲音都壓低了,還有的站在窗口門邊朝外看,生怕泄露出去:「保吉兄所言,不無道理,但我們怎麼辦到呢?」
「別告訴我,你們府上連幾個辦這等事的人都拿不出!」石家人冷冷地道:「我們四家,一家一個,但這法子既然是我提出來的,呂知簡交給我石家,如何?」
終究是武人之家,如此直接的話語,也激起了其他三家人骨子裡的兇橫戾氣,知道這要是縮了,那真是一輩子在這個圈子裡抬不起頭來了,沉聲道:「好!」
「公子,他們離開了!」
兩刻鐘之後,發現四家人結伴離開,府上僕從前往內宅稟告。
郭承慶唔了一聲,繼續翻著手中的書頁,津津有味地看蘇無名大發神威:「我反正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
「他們知道什麼!知道什麼!個個都訓斥我!」
「還有那位呂相公~好威風吶!讓他的宅老破著頭,來我家中,做給誰看啊?他是不是忘了,當年若不是爹爹在先帝面前舉薦,自己焉能有今日的風光!」
「沒良心……都是沒良心的……嗝!」
一道身影踉踉蹌蹌地在華麗美觀的後院裡走著,嘴裡嘟嘟囔囔,身上滿是酒氣。
有僕婢在附近侍立,聽到動靜後本想上前,但當分辨出來者是誰,頓時如避蛇蠍,趕忙讓開。
這位醉氣熏天,年近四十的男子,正是呂知簡,任太子右贊善大夫。
這官職名聽起來很高,實則是一個五品的寄祿官,沒有實職差遣,也就每年領取一份朝廷的俸祿,無任何實權。
不僅呂知簡如此,他的五個哥哥,皆是太子中舍、司門員外郎、比部員外郎之類的虛職,唯一有實質工作要做的,也就是大哥擔任的國子博士,但大哥往往也是不願去國子監聽那些學子聒噪的,自己在家悠閒度日,安享晚年。
所以同為呂府,同在太平坊,呂夷簡家可謂門庭若市,上門投遞名帖、恭候在外等待的絡繹不絕,有時候長長的車隊甚至要排出他家府邸的小巷外,而呂蒙正這一脈,早已是門可羅雀,每年往來之人,也就是呂姓同族,例行問好。
「爹爹,你當年為何不舉薦你的親生兒子!為何不舉薦啊!」
「若是我……我也就罷了……若是幾個親哥哥掌了權,現在家裡哪會這般冷清,更用不著去看別人的臉色吶!」
呂知簡每每看到這樣的對比,都很不甘心。
正因為他這一脈失了權勢,區區一點小事,才會鬧出這般大的動靜,他倒不信了,若是呂夷簡的親子攤上了大事,會這般惺惺作態,讓他自己的兒子在族親面前顏面盡失?早就悄無聲息地壓下去了!
「是這個人麼?」「看衣著像,不是下人的穿扮,年齡也對得上!」
就在呂知簡抱怨逝去的老父親沒有先見之明,卻不防正有兩道身影,伏於林木中,仔細觀察著自己。
「甭管了,周圍沒護衛,正是好機會,動手!」
兩人飛速撲出,一左一右,來到呂知簡身後,一個用早已準備好的絹布捂住他的嘴,往裡面一塞,另一個對著後頸準確切下,同時將他打暈過去,不給發出任何尖叫的機會。
呂知簡甚至還沒有倒下,就被兩人架起,朝著後院的外牆飛速奔去。
由於天色剛黑,再加上僕婢對於這位公子並不上心,居然第一時間沒有發現,直到兩人拖著呂知簡到了牆邊,一個飛身而上,另一個將暈過去的呂知簡往上一拋,才被一位婢女看到。
仕宦之家,哪裡見過這等陣仗,她目瞪口呆地望著,直到呂知簡的腿都翻出去了,才陡然尖叫起來:「賊!有賊!十三哥兒被賊人擄走了!!」
……
「阿郎!俺們兄弟成事了!」
呂知簡從自家府邸被擄走時,天剛剛黑,待得他被送到石家府上時,已是三更天,但除了再度昏迷的人外,還有一份帶著淚痕的潦草遺書。
「還真的寫啊?」石保吉都沒想到,自己只是稍作嘗試,讓這兩個心腹門客逼迫對方寫下一份遺書來,結果還真的成了。
他趕忙接過,仔細看看一遍,開懷大笑:「好!好!有了這封遺書,我看誰敢說這蠢物不是自殺!」
歡喜過後,石保吉又大手一揮:「伱們速速出城,去老家避一避,待得風頭過了,若是願意,可以回來尋我,若是不願,我在那裡留足了田產和錢財,足夠你們過好日子了!」
兩位門客沒有受到虧待,欣然抱拳:「是!」
待得兩人離開,石保吉馬上取出繩索,繞著呂知簡的脖子,然後往上一拋,掛在了樑柱上。
「救……救……」
很快,昏迷的呂知簡甦醒,開始痛苦地掙扎。
石保吉退後幾步,獰笑著看著對方,晃啊晃,晃啊晃!
晃到臉頸腫大,雙目凸出。
晃到下身失禁,屎尿橫流。
石保吉被這惡臭一熏,先是捂住鼻子,然後扭頭狠狠朝著呂府的方向呸了一口,同在太平坊,他認得對方家在哪裡:「呂老狗!讓我們武人為你家頂罪是吧?我看這屍體和遺書到了開封府衙,太后再寵你,還怎麼讓你當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