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6章 汴梁一夜 二

  「這樁案子是官家欽定的!」

  哪怕是蔡京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可是,他還是倔強的挺直了身體,咬牙切齒的從嘴裡吐出了這句話。【記住本站域名】

  只不過,儘管他已經很努力的想要讓自己鎮定下來,可是他的聲音里卻依舊帶著三分的恐懼。

  「哈哈哈哈,官家欽定?你真以為,人人都稱他為天子,他就真的是天子嗎?這九天之上,空空蕩蕩,古往今來,何曾有過百代王朝,不死帝王?自我大宋立國到現在,不過匆匆百餘年,迄今為止,皇帝都換了八個,你跟我說什麼天子?不過一肉體凡胎爾,他難道就不會犯錯嗎?」

  說道最後這幾句話的時候,激動的韓墨,幾乎已經是在吼了。

  黑暗之中,借著兩岸傳來的那微弱燈光,看著韓墨眼神之中閃爍的寒光,就算是蔡京這樣飽經風霜的老人,刺客都感覺身體有點顫抖了。

  「韓墨!你安敢口出悖逆之語!」

  很多時候,恐懼到了極點的時候,總會變成勇氣,就像是現在的蔡京!

  「哈哈哈哈,你們連祖宗社稷都快要賣光了,我說幾句悖逆之語又怎麼了?國朝養士百餘年,為的難道不就是今天嗎?當今的大宋天下,難道都已經容不下幾句實話了嗎?」

  迎著蔡京的目光,韓墨毫無畏懼的說道。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過後,蔡京整個人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撲通一聲直接坐在了船艙里。

  黑暗的船艙里,兩人幾乎是同時安靜了下來,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點燈!」

  過了許久之後,韓墨這才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門外喊了一聲。

  「諾!」

  被嚇得瑟瑟發抖的高順,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之後,這才拿著火褶子小心翼翼的走進了船艙里,重新點燃了蠟燭。

  看著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蔡京,再看看面色鐵青的韓墨,他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敢說,再次彎著腰低頭走出了船艙。

  「船快要靠岸了,還請相公速速決斷!」

  再次深吸了幾口氣之後,韓墨這才再次恢復了理智,聲音也重新恢復到了平時的狀態。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聲音還有點嘶啞的話,恐怕就連高順都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有點幻聽了。

  「我死之後,能否放過蔡絛?」

  猶豫了很久之後,蔡京終究還是妥協了。

  韓墨搞出來的聲勢實在是太大了,而且他這個局布的太久了,蔡家吃下去的東西太多了,就算是想吐,現在這時候都已經來不及了。

  先是近乎所有的香料分銷網絡,緊接著又是倭國的大金礦,在其次,還有在福建路上的棉花試探種植,這一條一條一裝一裝,早就變成了一根根的繩索,將蔡家的脖子勒得死死的。

  就算他現在還是一國宰相,可是卻也沒辦法讓自家的那些子孫們強行放棄這些到嘴的肥肉,就算是他自己同意,他的那些兒子們也不會同意的。

  更何況,現在的他早就已經是風燭殘年,如今更是有重病在身,如果不是因為藥物撐著的話,怕是用不了多長時間,他自己也該直接一命嗚呼了。

  用自己僅剩幾天的命,來換取家族的血脈,不決,這件事情好像已經不是那麼難接受了。

  只不過此時此刻,他心中最後的執念還是在蔡絛的身上。

  「相公死後,我可保蔡絛一次不死,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蔡京自裁和蔡京老死病死,這完全是兩個概念,這一點蔡京清楚,韓墨也清楚。

  說是自裁,其實就是讓蔡京在自己的遺書之中,把自己做下的一切全都交代個清楚明白,尤其是劉法這件事情。仟仟尛哾

  要不然的話,韓墨又何須費這麼大的周折呢?

  「讓船靠岸吧……」

  看著燭光下,韓墨那張年輕的讓他近乎絕望的臉,蔡京終於還是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整個人就像是一個鬥敗的公雞一樣,徹底的失去了神采。

  「煩勞相公寫完最後一封奏摺之後,直接派人送到通政司外等著,在這封奏摺上達天聽之後,自然會有人保蔡絛回家奔喪!只要他自己不作死,三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切平安過度了!」

  「我蔡家……」

  「我只能保證相公的香火不絕,至於那些身外之物,相公應該明白的,這些東西怎麼來的,終究還是要怎麼還回去的!」

  「罷了,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擦掉了眼角最後兩滴渾濁的淚水之後,蔡京慢悠悠的站起身來,顫顫巍巍的重新回到了桌前,伸手把那個紫色的玉瓶揣進了自己的懷裡。

  「韓稚圭有這樣的後輩子孫,韓家何其幸哉!」

  把面前擺著的酒杯里,剩下的半杯殘酒喝乾了之後,蔡京這才慢悠悠的丟下了一句話。

  「相公謬讚了!」

  「記住你今日的承諾!」

  說完了最後一句話之後,蔡京終於還是再次閉上了眼睛,靜靜的等待著畫舫靠岸的一刻。

  「韓墨定然尊守承諾,保蔡家一支血脈不絕!」

  「相公!相公!」

  等待高順再次把蔡京背到了蔡家馬車前的時候,蔡家的那些隨從們這才趕忙迎了過來。

  「來人,掌燈,準備筆墨!」

  朝著高順揮了揮手之後,蔡京這才慢悠悠的對自己的隨從說道。

  「相、相公……」

  聽完了蔡京的話之後,蔡家的那些隨從們一下子全都傻眼了,這往日到了晚上的時候,蔡京整個人的眼睛就已經花的什麼都看不見了,現在這都已經快到子時了,這個時候還準備什麼筆墨?

  更何況此時此刻,這可是在大街上啊!

  「我說準備筆墨!」

  被蔡京的眼神一掃,蔡家的幾個隨從,頓時感覺渾身一哆嗦,差點沒跪在地上。

  幾十年的宦海沉浮,十幾年的宰相積威,哪裡是他們這些下人能夠承受的。

  無奈之下,幾個隨從趕忙從旁邊隨身攜帶的箱子裡,拿出了筆墨紙硯,小心的把蔡京扶進馬車裡,把筆墨紙硯全都放在了馬車的小几上。

  「你們都出去吧,等會兒看到燈滅了,就送我回家吧……」

  御街上的嘈雜之聲越來越響了,馬車的外面,東風漸惡,而馬車裡,蔡京也開始從自己的衣袖裡,把韓墨送來的那副眼鏡摸了出來,鋪開一本小冊子,寫起了自己這輩子最後一封奏摺……

  「吾皇在上,罪臣蔡京泣血上奏,宣和元年,春三月,宦臣童貫遣人遺書罪臣曰:統安深入夏境,得之可制夏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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