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0519【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

  第522章 0519【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

  傍晚。

  鍾伯約踩著夕陽餘暉,匆匆趕回沙河莊。

  一進家門,就見老管家坐在門房外,抹著眼淚。

  屋內傳出陣陣哭聲。

  鍾伯約心中咯噔一下,趕忙問道:「王管家,發生了何事?」

  「官府來了人……嗚嗚,都給搬空了,搬空了……」

  眼見王管家顛三倒四的說了半天,也沒說清楚緣由,鍾伯約心急之下拂了拂衣袖,大步走進客廳。

  客廳中,老鍾員外枯燥在地上,原本古色古香的客廳,此時空空蕩蕩,竟連張椅子都不剩。

  鍾伯約快步上前,神色焦急地問道:「爹,方才官府戶曹的胥吏王二,拿著一張地契,說鋪子歸官府了,將俺趕了出來,到底發生了何事?」

  鍾員外有三女兩子,大兒子鍾伯約因資質平庸,早早便絕了科舉入仕的心思,留在城中打理鋪子。

  二子則聰慧許多,早早地便被鍾員外送往福建求學。

  「張郎中突然帶捕快前來,說要查奴隸之事……」

  鍾員外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鍾伯約頓時大怒:「這簡直就是明搶!陛下如今就在郡城,他們安敢如此?就不怕我們去告御狀麼?」

  鍾員外搖頭苦笑:「他們拿出《天聖令》,說破了天,咱們也不占理。」

  「……」

  鍾伯約面色一滯,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

  一日之間,偌大的家業就只剩下一座老宅,以及幾畝田地。

  沉默了片刻,他問道:「爹可將此事告知二哥了?」

  鍾員外答道:「沒有,小二子明歲就要春闈,俺怕告訴他,就沒有心思讀書了。」

  鍾伯約冷笑道:「這大宋都快亡了,還春闈個屁。」

  他久居郡城,信息渠道多一些。

  齊國武德充沛,連西京道的金人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就宋軍那群賊配軍,豈能擋得住?

  鍾員外沉聲道:「就算大宋亡了,齊國不還是要開科取士?小二子若能為官,咱們鍾家就落魄不了。」

  這番話讓鍾伯約一愣。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黑,夜幕籠罩天際。

  鍾伯約起身點燃油燈,就在這時,王管家慌忙跑進客廳,語氣驚恐道:「不好啦,阿郎,少郎君,屋外來了一群丘八。」

  「啊?」

  父子兩神色齊齊一變。

  鍾伯約心中驚懼交加,失聲道:「張橫好狠毒的心思,這是要斬草除根啊!」

  鍾員外當即吩咐道:「伯約你快帶孩子從後院翻牆走。」

  就在鍾伯約猶豫之際,數道身影大步踏進客廳。

  黝黑的甲冑,在昏黃的油燈下,散發出陣陣煞氣。

  鍾家父子心頭一驚,完了,走不脫了。

  張翼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這位員外叨擾了,我等前來借些糧食。」

  鍾伯約梗著脖子怒道:「你等賊配軍要殺便殺,何必戲弄俺。」

  聞言,張翼不由挑了挑眉,解釋道:「老鄉誤會了,我徐州軍從不白拿百姓的東西,借多少糧食,屆時會如數奉還。」

  「徐州軍?」

  鍾員外一愣,他沒聽過兩浙路有這麼一號禁軍。

  倒是一旁的鐘伯約驚呼道:「齊國的徐州軍?」

  嘶!

  話音剛落,鍾員外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齊軍打到衢州來了?

  「不錯。」

  張翼點點頭,而後說道:「吾乃徐州軍王副將麾下旅長張翼,可立下借條字據,屆時如數歸還糧食。」

  此次乃是伏擊,本應不該暴露。

  可實在沒法子了,披甲急行軍本就極耗體力,攜帶的乾糧早在前一日就吃光了,千餘將士餓著肚子又趕了一天的路,這會兒一個個餓得直泛酸水,眼冒金星,接下來還得與七千勝捷軍作戰,必須要填飽肚子,養足精神。

  否則連刀都拿不動,如何作戰?

  所以,王彥這才冒險讓張翼前來借糧。

  填飽千餘將士的肚子,尋常百姓自然不行,只有那些個地主家中,才能存有如此多的糧食。

  聽聞是齊軍,鍾家父子不由鬆了口氣。

  不是官府派來滅口的就好。

  鍾伯約苦笑一聲:「並非是俺信不過將軍,實在是家中剛遭了災,被官府巧取豪奪,洗劫一空,家中如今連張椅子都不剩,哪還有糧食可借。」

  直到這時,張翼也發現了異常,大廳空空蕩蕩,宅院中只有一個老管家,既無僕役也無丫鬟。

  「這……」

  張翼心下無奈,沒想到竟這般不巧。

  鍾伯約卻是心思急轉,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位將軍,可是準備攻打郡城?」

  「此乃機密。」

  張翼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鍾伯約一咬牙:「將軍若是攻打郡城,俺或許可以幫上一些忙,只求打下郡城後,能把田地和商鋪還給俺家。」

  張翼心頭微動,不動聲色地問道:「甚麼田地商鋪?」

  鍾伯約也不隱瞞,將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末了還忿忿不平道:「這幫狗官,俺早就看不慣了,平日裡就時常來打秋風,把我鍾家當成肥豬,餓了就來割一塊肉,還有王法嘛?」

  「那狗皇帝也不是甚麼好東西,縱容奸臣污吏欺辱我等百姓,合該亡國!」

  聽完之後,張翼不由放下戒心,欣喜道:「若你能助我們奪下西安郡,生擒偽宋狗皇帝,別說田地和商鋪了,俺定會向陛下替伱請功,封你個官兒。」

  奪取西安郡,生擒偽宋皇帝,這份功勞太大了。

  這可是滅國擒王啊。

  若真成了,張翼旁的不敢保證,但一個七品流內官兒絕對跑不了。

  鍾伯約心下狂喜:「果真?」

  他資質平庸,並非讀書種子,所以早早的便幫著父親打理家業,二哥卻自幼聰慧,被父母叔伯寄予厚望,集萬千寵愛一身。

  要說他心裡沒一點芥蒂,那肯定不可能。

  若不出意外,他這輩子當官無望。

  可誰曾想,機會忽然就從天而降。

  還真是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

  張翼拍著胸膛保證道:「我大齊賞罰分明,有功必賞!」

  一旁的鐘員外面色擔憂道:「此事兇險異常,伯約你可要想清楚啊。」

  他怕事情敗露,最後反倒連累了小兒子。

  鍾伯約豈能不知父親的心思,心下不喜,當即反駁道:「父親難道以為,那寇仲溫會放過二哥?官官相護,屆時只需打聲招呼,就能讓二哥落榜!」

  「這……」

  鍾員外細細一想,覺得很有道理。

  既然人家有恃無恐,定然不會給他鍾家復起的機會。

  念及此處,鍾員外嘆了口氣:「罷了,隨你自己心意。」

  張翼問道:「眼下糧食是當務之急,你可有法子弄來糧食?」

  「不知將軍要多少?」鍾伯約反問。

  稍稍在心中盤算一番,張翼答道:「五十石便足夠了。」

  一石92.5宋斤,也就是四千多斤,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關鍵眼下還沒夏收,村民家中也無存糧,否則憑著他鍾家的口碑和聲望,找村民借都能輕鬆湊夠五十石糧食。

  鍾伯約沉吟片刻後,說道:「俺岳丈家中應當有。」

  他岳丈雖比不得他家,但也算殷實,家中良田百畝。

  張翼問道:「距此遠不遠?」

  「不遠,就在十里外的華亭鄉。」

  「事不宜遲,俺們現在就去。」

  在張翼的催促下,鍾伯約出了門。

  他眼下恨透了趙宋,加上張翼畫下的大餅,此刻整個人處於亢奮之中。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來到華亭鄉。

  鍾伯約為了省麻煩,並未說家中之事,只道借糧,許諾過幾日就還。

  他岳父也沒多想,當即就答應了。

  當天夜裡,一千徐州軍將士,總算吃到了熱乎乎的飯食。

  王彥端著一截竹筒,一邊往嘴裡刨著雜糧飯,一邊問道:「郡城城防如何?」

  鍾伯約如實答道:「城中只有一千餘勝捷軍駐守,剩餘的勝捷軍都住在城外軍營,每日晌午換防。」

  王彥又問:「軍營距郡城幾里?」

  「約莫三里。」

  「三里……」

  王彥停下手中動作,陷入沉思。

  原本他的打算,是在偽宋皇帝離開郡城之時突襲。

  不過有了鍾伯約這個地頭蛇的幫助,他打算換一個思路。

  王彥吩咐道:「你將郡城布局圖大致畫出來。」

  「好。」

  鍾伯約二話不說,撿起一根樹枝,就地畫了一份簡易的地圖,隨後在內城東南方點了點:「此處便是狗皇帝的行宮,附近有數百勝捷軍護衛。」

  王彥神色期盼的問道:「明日你能否帶我麾下將士入城?」

  鍾伯約思索道:「可以是可以,但沒法帶太多人,至多二十人,否則容易引起值差衙役懷疑。」

  「二十人足夠了!」

  王彥面色一喜,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證道:「本將替你作保,此事不管成與不成,最終都會向陛下為你請功!」

  「多謝將軍!」

  鍾伯約神色激動,趕忙躬身行禮。

  ……

  翌日。

  一大早,鍾伯約騎著毛驢,身後跟著二十名粗麻衣服,頭戴斗笠的漢子。

  這些漢子肩挑手提,籮筐里裝著野菜,還有野兔野雞的野味。

  不多時,一行人便來到郡城。

  見到他,城門口值差的差役調侃道:「喲,這不是鍾家大郎麼?」

  「鍾家大郎,你家鋪子都沒了,還進城干甚?」

  郡城就這般大,有點事情,很快就傳遍全城了。

  鍾家沒落之事,他們這些差役自然知曉。

  鍾伯約陰沉著臉:「俺家家業是沒了,可家中二哥還在書院求學。」

  聞言,一眾差役頓時閉嘴了。

  鍾家二郎所在的松溪書院,在福建與兩浙路極為有名,山長曾出任過江南西路提學,院中學子非富即貴,前兩年鍾家二郎歸家之時,與他一同回來的同窗好友,還被知州與通判宴請過,來頭不小。

  雖不敢找上頭報仇,但收拾收拾他們這幫胥吏,卻是手拿把掐。

  「哼!」

  鍾伯約冷哼一聲,招呼一聲,騎著驢就要進城。

  差役正要攔下身後的漢子盤查,卻被鍾伯約狠狠瞪了一眼。

  見狀,那差役只得作罷,放任他們進城。

  目視一行人入城,那差役嘀咕道:「神氣個甚麼東西,而今還不是成了破落戶。」

  一旁的同僚勸道:「算了,鍾家二郎還在呢,咱們得罪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