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斷供
「李公子今日好快活啊!」岳銀瓶冷冷的表情,讓李申之心悸不已,如臨大敵。
「哪有……」李申之一邊把岳銀瓶往裡面請,一邊遣人去找金兒來救場。
「還沒有!」岳銀瓶杏眼一瞪:「又是納妾,又是賣酒,聽說都要喜當爹了?也攢了好幾個『鬼見愁』了吧?」
李申之一愣,有一種社死的趕腳:「『鬼見愁』的名聲已經這麼大了嗎?」
「鬼見愁」不過是他隨口起的一個名字而已,被人堂而皇之地念出來,尷尬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岳銀瓶恨恨地掐了李申之一把:「你到底還幫不幫我了?還救不救我父親了?」
看著岳銀瓶一肚子的怒火,卻又小心翼翼地不敢爆發的樣子,李申之莫名地有一些心疼:「你放心,為救岳帥,我寧願犧牲自己全部家當。今天等這邊事了了,我會再去一趟大理寺。」
「不要!」岳銀瓶驚呼,「你與那秦檜不對付,進了大理寺豈不是自投羅網。」
李申之無奈地笑道:「真不知該說你的情報是及時,還是不及時。說你情報不及時吧,你連童姑娘懷孕,還給我當了小妾,這麼刁鑽的情報都知道了。說你情報及時吧,卻不知道官家已經賜了我文林郎,擔任與金人談判的副使,這麼大路邊的情報充耳不聞。」
「真的嗎?」岳銀瓶終於轉憂為喜,轉而又擔憂道:「其實你有什麼話想與我父親說,我可以代為轉達。你這樣貿然去大理寺,他們恐怕會對你不利。」
李申之拍了拍岳銀瓶的肩膀:「放心吧,在我出使金國回來之前,沒有人敢動我。」
只要能一直討趙構的歡心,秦檜就不敢拿他怎麼樣。至少在身體上,不敢讓李申之有任何損傷,趙構現在最擔心的是和議,李申之給官家帶來了一種新的議和的可能。議和使者說是以趙士褭為正使,李申之與趙瑗為副使,其實就是以李申之為主。只是因為李申之太年輕,不得不找一個老傢伙坐鎮而已。
身負宋金議和重任,深得官家器重,這便是李申之敢去仇人的地盤大理寺里溜一圈的仰仗所在。
這時,金兒歡喜地趕來,李申之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他生怕岳銀瓶腦子一熱,回去扯上樑興他們劫獄去。
兩個好姐妹有日子沒見面了,很快就嘰嘰喳喳地進了裡屋。
金兒還是喜歡跟岳銀瓶在一起,張蔥兒跟童瑜都不合她的味口,沒什麼共同語言。
……
忙碌了一整天,李申之打包了十斤胡虜血,準備明日帶到大理寺去探望岳飛。
再等一段時間,多上幾條生產線,產量大規模提升以後,就可以拍著胸脯告訴岳飛:胡虜血管夠,喝多少有多少。
或許也用不了那麼長時間,等到殿帥楊沂中的生產線大量建起來,或許還能把胡虜血的價格給壓下來。
雖然抱上楊沂中這條大腿的代價有點大,但是如果不把胡虜血的釀造工藝交出去,恐怕茗香苑也留不到自己手裡。
胡虜血太誘人,覬覦的人太多了,天知道會不會冒出一個做事沒有下限的人。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李申之還是懂得的。有多少懷抱寶玉捨不得丟棄,最後反倒招來了殺身之禍。
現在整個臨安城都知道茗香苑傍上了楊沂中的大腿,想找麻煩的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
總的來說,李申之覺得一點都不虧。現在抓緊點,多釀些酒,在楊沂中的作坊產出之前還能多賺好幾個鬼見愁呢。
就算楊沂中的生產線建立起來,茗香苑也依然可以賣酒。一百文錢的成本,能賣出十兩銀子的價格,怎麼看都不是虧本的生意。
……
迎來送往地忙碌了一整天,茗香苑終於可以關上大門,好好歇一歇了。
大門外的一片狼藉,禁軍竟然派人給打掃得乾乾淨淨,可見楊沂中這人辦事還挺講究。
都說樂極生悲,果不其然就應驗在了李申之身上。
李申之錘了錘自己的後腰,不明白為什麼這副年紀輕輕的身體,為何竟然會有腰肌勞損的症狀。
剛想躺下休息一會,薛管家來報告了一個噩耗。
「少爺不好了,」見慣了風風雨雨的薛管家,說話的時候竟然也帶著一絲驚慌:「大事不好了!」
薛管家的罕見的表情讓李申之心裡直打鼓:「怎麼了?薛叔你慢慢說。」
薛管家說道:「買不到糧食了,整個臨安城都買不到糧食了。」
「什麼?」李申之腦袋一懵,問道:「鬧饑荒了?」
在他的印象中,整個南宋朝都沒有發生過京城都缺糧的饑荒,這個偏安一隅的朝代是在酒飽飯足地自我麻醉中慢慢死去。
難道因為自己這一個多月以來的行為,改變了歷史走向?
薛管家語氣稍緩一些:「那倒不是,臨安城沒饑荒,是咱家買不到糧食了。」
說到這裡,李申之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是有人眼紅茗香苑的生意,眼紅「胡虜血」的熱銷,要來卡脖子了。
「讓我猜一猜,這個人肯定不會是楊沂中,不是馮益,更不會是趙士褭。如果不是秦檜的話,我也猜不出是誰了。」
薛管家的情緒重又悲觀起來:「正是那秦檜。他們秦家把持著臨安城的糧行,已經給各大糧商下令,不讓給咱們茗香苑供糧食。」
行會是在官府的監督之下,對各地工商業監管協調的一個民間組織,幾乎每種商品都有一種行會。時間一久,行會的權力越來越大。就拿糧行來說,已經成了臨安城糧食市場的做市商。誰家能買進多少貨,能按什麼價格賣,糧行都有很大的話語權。雖然他管不著所有糧商把糧食賣給誰,但是他能控制批發商不給哪個糧商供貨。
「原來是這樣。」李申之鬆了口氣,說道:「不供糧就不供糧吧,大不了咱們的釀酒先放一放,反正也賺了不少錢。」
目前為止,李申之對錢財並沒有太大的渴望。五個鬼見愁,折合購買力……零太多了,心算數不清,大概上億的樣子。
感覺已經把一輩子的錢掙夠了,酒賣不賣都無所謂。
而薛管家接下來的話,讓李申之的心情跌入了谷底。
「咱們預售的五千斤,如果不能按時交付,需要賠償三倍定金。現在收不到糧食,等日子一到,釀不出酒,咱家的『鬼見愁』不僅要全部賠出去,恐怕連茗香苑跟老宅子賣了都不夠啊。」
岳銀瓶看著李申之愁眉苦臉,說道:「我家在城外還有幾個莊子,存著不少糧食,應該夠你釀五千斤酒,要不我明天派人去運進城?」
李申之搖了搖頭:「釀酒的糧食跟老百姓平日裡吃的糧食不太一樣。若是用不到合適的糧食,釀出來的味道跟之前差距太大,這『胡虜血』的招牌就算是砸了。」
想要豎起一塊招牌很難,有時候甚至需要幾代人堅持不懈的努力。李申之若不是借著跨時代的工藝優勢,胡虜血打開如今的局面並不容易。
但是砸掉一塊招牌簡直太容易了。徽州采那麼大的牌子,頃刻之間人去樓空,面臨倒閉,也就是一句話,一瞬間的事。
胡虜血是茗香苑上下眾人齊心協力,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一顆搖錢樹,誰也不想看到它倒掉。
思考了一陣,李申之心中大致有了計較。
「這種時候最怕引發客戶的信用危機。萬一『謠言』流傳開來,客戶們擔心咱們釀不出酒,甚至咱們會倒閉,就會前來擠兌,要回自己的銀子。」
更何況茗香苑斷糧,並不是謠言。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相信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遍臨安城,也會有人帶頭來茗香苑鬧事。
銀行業中常見的手段,不新鮮。
說到這裡,李申之扇了自己一個嘴巴:「要回銀子也就罷了,我已經把銀子換成了金子,鑄成了『鬼見愁』,明天就算人家上門,咱也拿不出銀子退錢。」
岳銀瓶滿臉焦急之色:「我家中還存了些銀子,雖不夠你三倍賠償,但好歹能應個急。」
「暫時不需要。」李申之感動地點了點頭:「薛叔,今晚先辛苦你出去跑一趟,儘量地多借些糧食回來,要整麻袋整麻袋裝好,碼到大堂里。銀瓶姑娘也辛苦一下,把你家的糧食也借一些與我,裝個樣子。」
還好臨安城沒有宵禁,不然等到第二天早上再謀劃,啥也來不及了。
「既然是秦檜布的局,不會那麼簡單。」李申之從容而又篤定道:「明日必然會有人來鬧事。到時候薛叔一定要好言跟客戶們解釋。咱們擺在大堂里的糧食雖然不能釀『胡虜血』,但是別人不知道。他們只要看到有這麼多糧食,『謠言』便會不攻自破。」
「無中生有。」岳銀瓶用兵法高度概括了這個辦法。
薛管家先是高興了一下,隨即又愁眉苦臉:「這終究只是權宜之計,問題還是沒解決。」
「薛叔別急,聽我說完。」李申之抬手示意:「所謂一打一拉,牲口吃上草不聽話,也得敲一棒子。到時候薛叔就說『現在取回定金的,就會上了我茗香苑的黑名單,永世不與其做生意,胡虜血也休想再買到半兩』。」
「這……」薛管家還是有些不放心,因為問題依然沒有解決。
李申之想的所有辦法,都只能暫時哄住大夥不來擠兌哄搶。等到九天期到,該出酒的時候釀不出新酒,依然是一場災難。
李申之其實心中早已想好了辦法,但是現在還不能說出來,安慰道:「明日便先辛苦薛叔應付一下場面。只要茗香苑明天開門以後不亂,便算是薛叔大功一件。剩下的事,等我回來再說。」
看到李申之自信的樣子,薛管家也只好答應下來,招呼了幾個小廝駕著馬車出門,借糧食去了。
明天一早,李申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二探岳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