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新酒

  第59章 新酒

  李申之獨坐在包廂之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昨日韓平還透露了一則消息,才是最讓他心情沉重。

  韓世忠被罷免之前,曾經打算去質問官家為何如此對待岳飛,被秦檜給攔下。

  於是韓世忠問秦檜:「天下皆知岳飛不會謀反,為何還要關押至今?」

  秦檜說出了那臭名昭著的三個字:「莫須有。」

  韓世忠怒問:「『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秦檜說:「這是官家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韓世忠怕了,從那一刻起,他徹底慫了。

  被罷免的時候沒有一句怨言,從此閉門不出,只知道賞花泛舟,連過去的老部下拜訪都不見。

  這位趙玖帝曾經的腰膽,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糟老頭子。

  短短几日,恍如隔世。

  ……

  接下來的幾天裡,陸游閉門不出,好在依然住在茗香苑中,並沒有真的賭氣去找梁興。

  韓平,范成大,栗韜三人隔日便來茗香苑,一為品嘗香茗,二為與李申之探討文章。

  李申之的文章水平,他們不大放心。看李申之也不專心學習,便想著法子逼李申之做文章。

  經過幾天的討論,他們對於局勢的判斷也逐漸形成了一套成熟的話語體系。

  比如:沒有宋金和議就沒有中興盛世,和議的達成是秦相與官家同心協力的結果,趙官家是帥,把握方向,秦相公是將,具體執行。再這個大框架之下,說一些官家愛民如子,丞相體恤百姓,實現了天下嚮往和平的美好願望之類的客套話,一篇範文就算成立了。

  李申之的記憶里,倒是有幾句拍秦檜馬屁的詩句,只不過他實在是沒有臉念出來。

  諸如:大風動地,不移存趙之心;白刃在前,獨奮安劉之略。

  說得好像是秦檜在東京如李綱宗澤一般力挽狂瀾,如韓世忠、吳玠一般以身阻敵。

  再比如:朝回不入歌姬院,夜半猶看寒士文。

  下朝之後絲毫不留戀勾欄瓦舍的享受,而是看寒士的文章看到深夜,要為朝廷搜羅人才。這種無中生有的馬屁,偏偏秦檜還很受用。

  還有:多少儒生新及第,高燒銀燭照娥眉。格天閣上三更雨,猶誦車攻復古詩。

  屁味兒跟上面那兩句差不多。

  ……

  罷了,拍馬屁也是有底線的。

  剽竊了幾句漂亮話,諸如:「文王不愛皮幣犬馬,以事昆夷。」「漢高祖解平城而歸,飾女子以配單于。」「光武卑辭厚幣,以禮匈奴之使。」「聖人以天下為家。」「帝王之度量,兼愛南北之民,不忍爭尋常以斃吾之赤子也。」

  大抵的意思,歷數了歷史上幾位曾經暫時求和與北方蠻族的聖君,然後說當天子的要胸懷天下,不以一時之意氣開啟戰端。

  話可以這麼說,但是這些跟你趙構有什麼關係?

  李申之不過是想背幾句漂亮話,給自己的文章增色,沒想著繼續噁心自己。

  大致把文章打磨了差不多,李申之再也不願多看「和議」一眼。

  剛好,新酒出來了。

  釀酒的師傅在宰了豬羊,又去城外賣了一頭死牛,隆重地舉行了祭祀儀式。

  還未開壇之時,便已濃香四溢。

  取了頭酒,特地給少東家李申之送了過去,這是規矩。

  本來是打算讓少東家來主持開酒儀式的,但是社恐的李申之嚴詞拒絕,說「子不語怪力亂神」,祭祀祖宗才是君子所為。

  李申之接過酒盅,一口乾下,而後才在喉頭和口中緩緩品味。

  口感還不錯,喉頭清爽,落口清香。

  或許是許久沒有喝過白酒,這一杯下去,竟然有些微微上頭的感覺。

  釀酒的師傅緊張地看著李申之。

  這是他第一次釀這種酒,生怕出什麼紕漏。薛管家之前曾經反覆囑咐過,這鍋酒有大用,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良久,李申之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白酒盛出,放置一個時辰之後,取十斤來。今晚我要與諸位同窗不醉不歸!」

  「好嘞!」釀酒師傅高興地一蹦三尺高,屁顛屁顛地回作坊去了。

  白酒本來不需要「醒酒」的,之所以取出來放置一會,是要模擬一下陳化過程。

  也就是讓酒中易揮發的小分子物質揮發一些,讓一些不穩定的物質充分氧化,這樣的酒口感會更加綿柔,沒那麼刺激。

  市場上出售的酒都是經過充分陳化,所以不需要這個步驟。

  ……

  不一會,新酒經過陳化裝了幾個罈子,搬到了李申之的專屬雅間內。

  算時間,韓平他們應該到了。

  人未至,聲先到。

  剛剛聽到上樓的腳步聲,便傳來栗韜那公鴨般的大嗓門:「這是什麼酒,怎麼這麼香?咦……此香非彼香,未有花香侵酒香,今晚要大醉一場了!」

  大家還沒見面,酒香與人聲已經來了一次交鋒。

  李申之站在書案旁,放下毛筆,將新寫的一篇文章捲起來交給小廝:「帶上二兩新酒,給陸游送去,請他批改一下我這篇文章。」

  上好的宣紙和墨汁,寫完字落筆即干,不需要再吹半天。

  小廝拿好文章,取酒壺打好了酒,一溜小跑去了陸游的房間。

  方才取開蓋子打酒之時,香氣有散逸出幾分,只聽得上樓之聲緊了幾步,近乎小跑起來。

  栗韜一馬當先,范成大緊隨其後,韓平走在最後努力地壓制著步伐,急切而又端莊。

  「可是新酒出爐了?」栗韜進門後便四處張望,很快發現了地上的酒罈子,宛如沙漠中饑渴之人看到水井一般,趴在酒罈上陶醉地嗅著。

  李申之拿著酒壺湊過去:「晚宴時間未到,要不現在先來兩口?」

  「來唄!」栗韜接過酒壺和酒杯,自斟自飲,先喝了一杯,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好沖的酒!」

  從來沒喝過高度酒的人,第一次喝大抵都是這樣。

  並不是無法適應高度酒的味道,只是沒有防備而已。

  咳嗽過後,感覺喉頭清爽,完全沒有以往那種乾澀、黏膩的感覺,便來了第二杯。

  第二次喝,心裡有了防備,穩穩地喝到了肚子裡。

  砸吧了下嘴巴,搖了搖頭,又喝了第三杯。

  栗韜在這裡一杯接一杯地喝,把范成大眼饞得不行,過來就要搶酒壺:「給我也來一杯。」

  韓平站在一旁,食指微微跳動,他倒是不會做出「搶」這麼粗俗的動作,只打算等范成大喝過之後再去蹭一杯。

  栗韜剛好出滋味兒,哪裡捨得就此分出去:「我還沒喝夠,讓我再喝兩杯。」

  范成大不依,上手要奪。栗韜趕緊躲閃,腳步剛動,忽然「噗通」摔倒在地。

  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