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我不是一個人

  第319章 我不是一個人

  清閒的日子讓李申之有些無所適從。

  就像剛從戰場上回來的人,好像只有緊張的氣氛才能讓人心裡踏實一些。

  無所事事只會讓人惶恐,仿佛一場巨大的危機即將降臨。

  而這種預感,往往是對的。

  李申之坐鎮幽州城,外有岳家軍南征北戰,內有張浚王倫等人傾力輔佐,儼然一副盛世模樣。

  直到朝廷使臣的到來,李申之才知道惶恐的來源。

  李申之曾與張浚細數過天下大勢。

  北面無非就是金國餘孽。雖然將金人亡國滅種有些困難,但將金人趕到關外還是輕而易舉的。

  宋人都很想將金人趕盡殺絕,但李申之卻沒有那麼大的執念。

  一來受到現代文明的影響,知道人口就是生產力,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濫殺無辜。二來受到明朝影響,縱觀洪武、永樂兩朝,都沒能將蒙元趕盡殺絕,他也不作這樣的痴心妄想了。

  西面的西夏和西遼固然是難啃的骨頭,但是西路軍的岳雲未必不能創造一場奇蹟。

  而滅西夏,缺的不過是一個藉口罷了。

  相信反覆無常的西夏人一定會在合適的時機給他一個合適的藉口。

  東面更不用說,只要航海技術能過關,西面就是未經開墾的出女地,任他採擷。

  唯獨南面,給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說強,南面好像也沒多強。

  可要說南面有多渣,卻又總覺得很難將其征服。

  儘管李申之想要取大宋而代之,早已不是什麼不可觸碰的滑梯,卻也不能在公開場合開朝會大討論。

  張浚與王倫始終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岳飛更是表達了口頭上強烈的反對。

  唯獨邵繼春能與他聊到一起,可惜這位商業奇才的政治能力太低,給不出合適好主意。

  逼趙構退位,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如果趙構如今依然在位,他大可以舉起清君側的大旗,一路勢如破竹地殺入臨安。

  可是現在的皇帝是趙昚,南宋排第一的賢君。一旦舉旗造反,他李申之可就成了亂臣賊子了。

  按照張浚的說法,朝廷的使者很快就到了。

  往常朝廷的使者來,都被張俊給擋下了。據說這一次,張浚也無能為力。

  「申之,朕請君入朝為相,輔佐朕共興大宋。如若君以為朕難堪大任,朕願以皇位相讓。」

  陽謀!

  徹底的陽謀!

  把李申之架在火上烤的陽謀!

  但趙昚是真心的,他對李申之是絕對的真愛。

  可惜李申之接不下這份愛。

  就像小伙子和未斷奶的小娃娃成了忘年交,小娃娃請小伙子吃飯一樣,小伙子吃了就是一場事故。

  李申之接完了旨,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之上,張浚坐在旁邊,傳旨的小太監半個屁股坐在下首。

  小太監是馮益的徒孫,對李申之十分敬畏,手裡沒聖旨的時候始終是一副畢恭畢敬的姿態。

  張浚說道:「官家的旨義有些特殊,老夫實在是無法替你做主。」

  入朝為相這件事,著實不易決定。若是張浚面對這道聖旨,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如果是李申之面對這份聖旨,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可就在張浚打算拒絕的一瞬間,忽然想到李申之或許不會拒絕。

  雖然說李申之一直對大宋皇室不感冒,但是出將入相乃是做人最高的理想抱負,保不齊李申之回心轉意了。

  看到李申之糾結的模樣,張浚明白自己的決定是對的,幸好沒有擅自做主。

  殊不知李申之壓根糾結的不是這個,他是在盤算自己的軍事才能和政治才能哪個更強一些。

  如果入朝為相,確實可以和趙昚聯手,給大宋上下來一場徹頭徹尾的變革,成就史上最強帝國。可是這樣一來,他的敵人就成了臨安城裡權貴們。

  跟權貴們斗,就要遵守跟權貴斗的規則,不能隨意地動用屠刀。可是不用屠刀斬亂麻,就得跟臨安城的老狐狸們玩心眼。

  能不能玩得過且不說,心累是真的。

  若是不奉召入朝的話,就代表著跟中央朝廷的決裂,表示自己要當一個聽調不聽宣的諸侯。這樣一來,日後與中央朝廷發生矛盾,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使用武力。

  最不怕的就是動用武力。

  可這樣一來,亂臣賊子的名號就逃不脫了,哪怕最後他成就不世功勳。

  誰叫他當初當了大宋的官,受了大宋的封呢。身上蓋上了大宋的戳,就是套在他脖子上的枷鎖。

  曹丞相一輩子不敢稱帝,怕的就是這。

  李申之看了看一臉期待的張浚,又看了看滿臉崇拜的小太監,無奈地嘆了口氣:

  「唉!一個人默默地抗下了所有,好累啊!」

  咦?一絲絲電流從李申之的大腦之間滑過,閃出了一絲火花。

  一個人?我不是一個人!

  我身後有千千萬萬的工人,有萬萬千千的百姓,還有應天學府里的莘莘學子。

  怎麼可能是一個人呢?

  想到這裡,思路豁然開朗。

  「張相公,此事不妨稍緩一緩,容我思考幾日如何?」

  「申之如果覺得為難,遵從本心便是。老夫雖然不如你跳脫,但也不是死板之人。」

  好你個跳脫,不懂的還以為是罵人呢。

  李申之轉向小太監:「便勞煩天使在幽州多住幾日,順帶賞一賞北國風光,嘗一嘗燕趙美食。」

  小太監不敢推辭:「不敢當,多謝李相公款待。」

  回頭給臨安傳了一封書信,簡要地說明了情況,小太監愉快地開始了度假。

  待送走了小太監,李申之獨留下張浚:「張相公,我想發求賢令。」

  張浚心裡一緊,不解地問道:「應天府人才濟濟,申之緣何還要發求賢令?」

  古來只有英主想幹大事,手頭又無人可用的時候才會發求賢令,李申之到底是為何?

  莫非是嫌棄我張浚無能?

  雖說我張浚軍事難堪大任,但是政務自問不輸管鮑。

  好在張浚是個直腸子的人,心中疑惑直接便問了出來。

  李申之將張浚的表情看在眼裡,問道:「敢問張相公,這天下以誰為主?」

  「當然是君上。」

  李申之緊接著問道:「君上有錯,該如何?」

  張浚撇了撇嘴,心想:你都廢帝了,還問該如何。

  嘴上卻說道:「自然是該君上自省。如君上不能順應天意,自當能者當之。」

  「再問張相公,君上對錯的標準是何?」

  「自然是有聖人言。」

  「誰來判定?」

  「自然是有御史臣工諸人。」

  「御史臣工皆是食君之祿,生殺性命握在君上手中,若是君上不喜人指責過錯,他們有幾個腦袋敢忤逆君上?」

  「自然……」張浚有無數的大道理可以反駁李申之,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因為北宋亡了,就亡在他們這些正直的御史臣工手上。

  如果這些大道理管用,他們為啥不在靖康之前用上呢?

  李申之緩緩道:「這,便是我要求的賢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