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照夜玉獅子
卻說趙鼎與李申之一前一後率先上了觀禮台,張浚領著完顏宗弼跟在後面,金兒守在完顏宗弼旁邊寸步不離。
再後面,是宋金兩國的官員分成兩列,趙不凡領著應天府的官員,完顏亮領著金國的使團,宋國的使團跟在應天府官員身後,依次上了觀禮台。
原本是趙鼎與張浚站在中間充當主賓,後來張浚把李申之放到了中間,口稱讓他好好為趙鼎講解。明白人都知道,張浚這是在捧李申之。
等到李申之與趙鼎站住了正中間的位置,張浚又跑到了趙鼎那一邊,把自己原先的位置讓給了完顏宗弼。
於是乎觀禮台上正中間的位置站著三個人,李申之居中,趙鼎與完顏宗弼分列左右。
趙鼎旁邊是張浚及應天府的官員,完顏宗弼身邊是完顏亮等金國使者。
至於宋國的使者,位置還要更偏一些。
李申之也不推辭,大咧咧地站在了C位,雙肩張開,挺胸拔背,站出了一個稍稍放鬆版的軍姿,頓時英氣側漏,引得趙鼎與完顏宗弼紛紛側目。
將將站定,校場上一陣馬蹄聲響起,遠處一騎渾身雪白的駿馬馳來,上面坐著一員銀盔銀甲的將軍。
駿馬喚作照夜玉獅子,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毛,高八尺,長一丈,日行千里。
古人起名字,竟沒有一個廢字。
所謂照夜,是說這馬兒又白又亮,能照亮黑夜。獅子是說雄偉,而玉字點出了其溫潤的質感。
馬上銀將乃是岳銀瓶,與照夜玉獅子相得益彰,宛如一體。
照夜玉獅子飛蹄跑過,過了一陣地上的煙塵才緩緩泛起。若不是遠遠能聽到馬蹄聲,仿佛這地上的煙塵是憑空騰起似的。
行至觀禮台前,岳銀瓶猛地一拉馬韁,照夜玉獅子前蹄騰空人立而起,後蹄在地上滑了半米之後穩穩站住。
岳銀瓶側身朝著台上諸公一抱拳:「受閱將士已備,請檢閱!」
李申之右手一抬,拇指靠攏手掌,四指伸直,大臂帶動小臂抬平,四指指向太陽穴,還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開始!」
為了區別於大宋的軍隊,李申之特意搞出了這麼一套,將後世的一些儀式揉入了進去。
就是要在應天府將士們心中樹立一個理念,他們是應天府的軍隊,與大宋的軍隊不一樣。
閱兵式通常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為閱兵式,一部分為分列式。所謂閱兵式,是士兵們站在原地不動,由將軍從士兵們的面前依次走過。
而分列式,便是將軍站著不動,由士兵們依次從將軍的面前走過。
古人往往只有閱兵式,從未有過分列式。
閱兵式是為了將軍慰問士兵,而分列式是為了向國際友人誇耀武力。
慰問士兵的事情早已經做過,李申之直接略過了閱兵式,從分列式開始。
岳銀瓶調轉馬身,背靠觀禮台站定,打了一聲呼哨,示意遠處的士兵開始閱兵。
一身銀盔銀甲在身,大夏天十分容易中暑。
體貼寵妻如李申之者,不僅在岳銀瓶站立的位置安了一個傘蓋,還在身後裝了兩個風扇,專門派了四個人輪流操作風扇。
岳銀瓶認為這樣顯得太娘氣,有損將軍威武。
但是李申之卻說,這些新奇的設施是在另一個賽道秀肌肉,通過科技手段來展示自己的實力。
最後二人大戰一場之後,李申之以險勝的優勢維持了夫唱婦隨。
率先出場的是騎兵部隊。
宋軍本就有不錯的騎兵部隊,只不過受限於腐敗的朝政,以及無恥的文人,硬生生地把宋軍詆毀成了一支「沒有戰馬」「不善騎兵作戰」的軍隊。
應天府的踏白軍,向他們身後的大宋官員們展示了一番,什麼叫大宋的騎兵。
騎射的功夫自不必說,騎在馬上射箭,站在馬上射箭,躺在馬上射箭,箭箭射中靶心,引得趙鼎連連叫好,直說應天府練兵有方。
完顏宗弼卻在一旁微微搖頭,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微笑。
他知道,這樣的騎兵更多的是花架子居多。
那弓是輕弓,射得雖然又快又准,但是在大型戰場上卻沒有太大的用處。
騎兵兩軍對陣的時候,玩的是硬弓覆蓋式射擊。
輕弓射得再准,怎奈射程不夠。所謂一寸長一寸強,離得老遠就得先挨對方一遍箭雨,仗就沒法打。
這就是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按照原先的計劃,熱鬧還在繼續。
射完了靶子後,騎手將弓背在身後,從馬脖子的德勝鉤上取下長槍。
校場中間站著一個士兵,背著一框子圓球,等騎兵衝刺到自己附近時,一個個地將球拋向了空中,或高或低,或遠或近,全都被騎兵在馬上一一刺中,又引得趙鼎一陣歡呼。
再如從馬上探身拾取地上的東西,從馬的左邊換到右邊,從右邊換到左邊。
甚至於兩個騎兵並排騎著,然後兩人同時躍起,在空中交換馬匹,等等。
各種雜耍耀人眼球,著實引得宋軍滿堂彩,就連金人這邊都有人跟著叫好。
金國雖然以騎兵著稱,但並不是每一個金人都會騎馬。就算會騎馬的,也不一定騎術有多精。
就像並不是每個華夏人都會武術一樣,這是一個國際誤會。
第一輪過後,李申之朝著身後擺了擺手,小吏領著幾個民夫抬上來幾個大水桶,揭開蓋子之後,陣陣白氣從桶內飄起。
「趙相公,都元帥,來嘗嘗應天府的酸梅湯。」李申之朝左右伸手邀請,自有小吏將酸梅湯盛在杯子裡,一個一個地遞給了在場的官員們。
趙鼎喊了大半天的好,又熱又渴,正巧想喝杯水。
初看到酸梅湯還冒著白氣時頗為不悅,心想:大熱天的還喝熱水,這李申之當真不會辦事,也不知道提前將酸梅湯熬好放涼了再端來。這要是在臨安府,斷然不會出現如此組織不力的情況,體貼的官員們還會從地下冰窖里挖出冬天攢的冰塊放入酸梅湯中,那才叫人間美味。
可是當趙鼎將杯子拿在手中的時候,臉上的不悅換成了震驚。
這,竟然是冰的!
冒出來的白氣是寒氣。
趙鼎抿了一口,贊道:「沒想到啊,應天府草創至今,竟然還能有攢下的冰塊,當真是讓老夫開了眼界。」
古人夏天有冰塊吃,全靠冬天將冰塊攢在隔熱的地窖里,夏天需要的時候再慢慢取出來。
宋人接手應天府的時候已經是春天,張浚就算動作再快,也斷然來不及攢下冰塊。
而在宋人接手之前,應天府約等於是一塊荒地,趙鼎不相信應天府的饑民會有閒情雅致攢冰塊,是以對如今能喝到冰鎮酸梅湯感到十分詫異。
李申之解釋道:「趙相公誤會了,這冰塊不是冬天攢下的,而是現在剛制出來的。」
「剛制的?這冰如何能制出來?」趙鼎不可置信地問道。
李申之指了指遠處的煙囪,說道:「雕蟲小技,不過是工坊城中微不足道的副產品罷了,想制多少就能制多少。別說我們,就是應天府中尋常的百姓家都能用得上冰塊哩。」
煤焦油的提煉有了很大的進展,之前廁所里的衛生球,便是來自於煤焦油的副產物。壓縮二氧化碳的設備也初見效果,給工坊城的產品線帶來了無限的可能。
製冰其實很簡單,李申之以前沒有搞出來,是因為他覺得沒有必要。
在臨安城裡的時候,大戶人家都有冰窖,人家自家的冰塊就夠吃,用不著在市面上去買。而尋常老百姓家又沒有吃冰的習慣,也不會去買。
相對於冰窖來說,初代製冰的成本有些高,尋常百姓也消費不起。
極大的貧富差距,社會兩級分化,使得沒有中產階級,亦或是小資群體來為消費主義買單,所以李申之對於搞一些「輕奢」的消費品興趣不大。
李申之想到製冰,也是在準備閱兵之後才開始,最初的目的是為了緩解訓練過程中的跌打損傷,為了冰敷才搞出來的小發明。
沒想到簡單的製冰設備在工坊城中經過了幾次改進,竟然大大地提升了產量,降低了成本,以至於應天府城內的市面上都有了冰塊的銷售。
雖然冰塊的價格依然不是尋常百姓能夠隨意消耗,但至少想要「犒勞自己」的時候,還是可以偶爾奢侈一把。
趙鼎嘖嘖稱奇,連喝了兩杯才放下杯子。
年紀大了,腸胃有些差,喝多了容易壞肚子。
李申之沒有喝杯子裡的酸梅湯,而是從水桶旁的框子裡拿出來一個玻璃瓶,拔掉了木塞。
「呲……」
一陣白氣飄出,是瓶子在響。
李申之用嘴嗪住瓶子,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咔……」
一臉的滿足。
觀禮台下,岳銀瓶手中也拿著一個一模一樣的瓶子,小口小口喝著。
優雅而又威武。
「這,這是何物?」趙鼎十分好奇李申之手中的玻璃瓶子。
吃著碗裡瞧著鍋里是人之常情,大家總是覺得別人的東西更好吃,這一點同樣適用於觀禮台上的宋金官員們。
李申之拿著玻璃瓶子搖了搖,瓶子裡泛起了一陣氣泡:「冰鎮汽水兒,趙相公要不要嘗嘗?」
趙鼎把自己的杯子重新拿過來,遞給了李申之,示意給他倒一些出來。
李申之直接將玻璃瓶子遞給了趙鼎,說道:「這玩意要對嘴喝才有趣,倒出來便沒了靈魂。」
趙鼎半懂不懂地接了過來,學著李申之的樣子將瓶口對準了嘴巴,一口喝下之後,頓時瞪大了眼睛。
仿佛無數的小蟲子在嘴巴里跳躍,果真是……很有靈魂。
見趙鼎的模樣,張浚也不嫌棄瓶口被人親過,從趙鼎手中接過瓶子也喝了一口,就這樣傳了下去。
李申之從框子裡又取出來一瓶,遞給了完顏宗弼,金人那邊也拿了一瓶傳著喝了。
框子裡總共就兩瓶,帶上岳銀瓶喝的那一瓶,從工坊城中總共帶了三瓶來。
沒想到工坊城的設備製造,竟然都能灌裝汽水了,雖然成本依然有些高,至少比李申之想像的要高許多。
在工坊城的工匠眼中,這麼高級的飲品,至少要賣到一兩銀子一瓶才行,儘管其成本只有十文錢。
而李申之對於汽水的心理價位,是三文錢一瓶。
當然了,如果不要玻璃瓶子,只要二文錢一瓶。
之所以只拿了三瓶來,同樣是為了向宋金兩方的官員展示應天府的實力。
汽水這東西,第一口永遠是最美味的,所以不能讓他們多喝,要不然就沒了神秘感。
這一口,就是要讓他們記住,應天府里有許多新奇的玩意,是他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的,在別處也花再多的錢都享受不到。
休息了一陣,趙鼎說道:「我大宋軍威至此,定能力保黃河不失,不叫金人踏入兩淮半步,德遠與申之功不可沒啊!」
趙鼎說話的時候,嗓門稍稍放得有些高,誇讚張浚與李申之的同時,也讓金人也聽一聽。
不料金人那邊卻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剛才的表演確實挺好看的,金人也不吝豎起大拇指誇讚一番。
但若是宋人誤以為方才的表演就能打敗金人的鐵浮屠拐子馬,那就太異想天開了。
就那種雜耍般的表演,金人每個村兒里都有那麼幾個能人可以做到,其實並不稀奇。
沒有收穫到預想中的反饋,趙鼎有些尷尬。
李申之說道:「趙相公且看,好戲還在後面。」
眾人方才休息的功夫,校場上的表演並未停止。
等到李申之的話音落下,一道哨音從岳銀瓶的口中吹出,校場的氣氛為之一肅。
只見百米開外,一隊重甲步兵集結完畢,朝著觀禮台走來。
最開始李申之是想搞一個踢正步出來的,後來想想還是算了。那玩意幾天之內練不出啥效果,踢不整齊亂糟糟的,反倒讓別人看了笑話。
而重甲步兵的表演,是岳銀瓶主張的,也是她一手訓練起來的,這是給內行看的表演。
宋代的步人甲,最重的有六十斤重,再配上長槍、刀、盾牌,整備重量將近一百斤重。能當上重甲步兵的人,無不是精銳中的精銳。
如此大的代價,重甲步兵的戰鬥力也非常地出眾,堪比人形坦克,對陣無甲步兵時砍瓜切菜一般輕鬆,宛若殺入無人之境。
重甲步兵沉默無聲地走來,沒有花哨的動作,沒有高喊什麼口號,仿佛黑壓壓地一灘鐵水似的,緩緩壓了過來。
趙鼎看著不明就裡,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看的,亦或是這有什麼厲害的。
而完顏宗弼卻掩飾不住眼神里的驚慌,身子前傾,雙手緊緊握著身前的欄杆,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PS:今天下午重溫了一遍19閱兵,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祖國加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