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祭祖
談判結束,宋使返程的時候,選擇了折道應天府,從徐州南下。
趙士褭打算順道來祭拜一下祖墳,而李申之則是來實地勘探一下地形,這可是自己努力爭取來的戰略要地,日後有大用。
當走到皇室祖陵的時候,慘烈的場面讓趙士褭和趙瑗悲聲痛哭,伏在地上久久無法站起來。
映入眼帘的,是滿目瘡痍,坑坑窪窪地鮮有一塊平地。
這是祖墳被人給挖了吶!
到處散落的碎骨頭,爛棺木,墓碑都被推倒了好幾塊。
這就是祖墳落入敵手的下場。
金人為了墓中的那些陪葬品,竟然挖掉宋皇室的祖墳,然後再將這些陪葬品以古董賣給宋人。
其實祖墳被挖並不是什麼秘密,這些陪葬品在臨安的市場上早在好多年前就出現了,識貨之人早已猜到了祖墳的下場,只是沒在明面上說破而已。
就連趙構知道了陪葬品流通在市的消息,也只是痛苦一場,悄悄將陪葬品收購回來存放起來而已。
沒有親眼見到祖墳被挖,趙氏族人終究還是在心裡抱著一絲僥倖心理罷了。
李申之站在一邊,看著趙氏皇族痛哭流涕,卻無法安慰一二。
任何安慰在這種時候都是徒勞的。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既然不懂趙氏子弟心中的痛楚,那便讓他們痛快地發泄出來吧。
與李申之站在一起的,還有兩個金使,一個喚作蕭毅,一個喚作邢具瞻,兩人都曾是宋人,北宋疆域淪陷之後被迫投靠了金人。
這兩個人被金主完顏亶派遣到開封,再奉完顏宗弼之命,到宋國臨安完成和議具體事宜。
按照宴會上商定的事項,基本上沒有什麼可改動的範圍,不需要蕭毅和邢具瞻他們二人具體幹什麼事兒,走過流程而已,是以他們二人一路之上非常輕鬆。
只要去臨安走一趟,隨便走個過場就能簽訂協議,回國之後就能升一級官,怎麼看都是個美差。
人在順風順水的時候,最容易得意。
蕭毅和邢具瞻一路之上備受優待,宋使團將他二人當祖宗一般侍奉,實際地位甚至猶在趙士褭之上,以至於讓這兩個大金的七品官產生了一種錯覺:自己對宋人可以予取予奪。
而人在得意的時候,最容易忘形。
以至於就在大宋皇室的祖墳邊上,蕭毅和邢具瞻這兩個金使作出了一個非常不合時宜的舉動。
蕭毅笑道:「連自家祖墳都看不住,真是活該被人挖。」
趙士褭和趙瑗哭得黑天搶地,沒聽到蕭毅的話,李申之卻聽到了。
李申之怒目瞪向蕭毅,蕭毅反倒嘲諷道:「怎麼地,不服氣嗎?我家就有神宗皇帝的陪葬品,果真精美不同凡響。」
邢具瞻扯了扯蕭毅的袖子,說道:「禍從口出,你還是少說兩句吧。」
那蕭毅看到李申之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不僅沒有住口,反倒越說越起勁:「那神宗的陪葬品,你猜我多少錢收的?還得說這金人不識貨,挖趙家的祖墳挖出了好東西,卻不懂得賣個好價錢。我只花了十兩銀子,就能買到一個上等的如意。」
邢具瞻看到越來越囂張的蕭毅,悄悄地退後了兩步,與之拉開了距離。
因為他看到,那三個姓趙的皇族,不知何時站了起來,走到了蕭毅的身邊。
蕭毅油然不覺,還在那裡大放厥詞,突然一個拳頭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出手的是趙士褭:「我去你大爺!」
一拳打倒了蕭毅,緊跟著又踹了兩腳。由於踹得太狠,一腳從蕭毅的嘴角滑過,差點重心不穩。幸好趙瑗在一旁攙扶才沒有倒下。
趙不凡怒目圓瞪,左右張望,想找個趁手的工具,狠狠地教訓這個蕭毅一頓。
刀子太猛,石頭不好控制,只有棍子的殺傷力剛剛好。可是情急之下,一根趁手的棍子又哪裡那麼好找。
這時,趙不凡感覺手裡被人塞了個傢伙,條件反射般地握住之後,才發現李申之站在他身邊拍著肩膀說:「大哥,干他!」
趙不凡氣血上涌,剛抬起手裡的傢伙,才發現是一把朴刀。
擔心一刀砍死這個金使,趙不凡猶豫了,舉起的刀又慢慢放下,想要調轉刀背敲那金使幾下。
忽然手中刀被趙瑗搶走。
只見趙瑗握刀在手,赤紅著雙眼走到蕭毅身邊,一腳將正要爬起的蕭毅再度踹倒在地。
「不可!」趙不凡大呼,想要阻止趙瑗,卻已來不及。
「噗……」
趙瑗手起刀落,砍飛了蕭毅的腦袋。
得虧這裡不是李家的祖墳,不然就憑李申之這個暴脾氣,蕭毅的腦袋早在一炷香之前就落地了。
看著老趙家幾個子孫的慫樣,實在是怒火難消,這才給他們遞了一把刀子。
蕭毅被趙瑗砍死,宛如一滴冷水落進了油鍋,一下子炸了鍋。
金使這邊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一直把他們當祖宗伺候的宋人,怎麼突然就暴起殺人了呢?
經歷了一開始的愣怔,邢具瞻迅速糾集起了自己的隨從,擺起防禦陣勢,對著宋人喝道:「你們想幹什麼?想要造反嗎?你們若是害了我等性命,和議之事必不能成,就等著金軍南下吧!」
幸虧趙構不在這裡,要不然宋使必然秒跪。
然而這個使團畢竟是宋人的使團,宋人明顯比金人要多。
當金人結陣的同時,梁興等人也迅速護在了李申之身邊,經歷過戰火洗禮的宋人禁軍也跟著開始戒備。
趙瑗雙眼通紅,提著刀還要去砍那邢具瞻,卻被李申之一把拉住。
「消停點,邢大使又不曾有侮辱之言。」李申之輕聲喝道,讓趙瑗稍稍清醒了一些。
李申之擔心他把兩個金使全都砍死,這樣和議之事就徹底泡湯。
放開趙瑗,李申之獨身朝著邢具瞻走去。
邢具瞻雖然站在金軍身後,卻依然心驚不已,後退了兩步,說道:「你,你別過來。」
若是一個李申之走過來,他倒是也不怕。怎奈李申之身邊跟著梁興等一種太行山好漢,一股殺氣撲面而來,邢具瞻一介文弱書生,怎能不怕。
李申之步步緊逼,口中念到:「南朝千古傷心事,猶唱《後庭花》。舊時王榭,堂前燕子,飛向誰家?恍然一夢,仙肌勝雪,宮髻堆鴉。江州司馬,青衫淚濕,同是天涯!
「你也曾是宋人,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李申之念的這首詞,出自於另一位金地的宋人吳激的一首《人月圓》,表達了這些人在金朝做官時左右為難的心情。
而這個吳激,恰好又是邢具瞻的好朋友。
邢具瞻聽到這首詞,稍微放鬆了一些,說道:「你想怎樣?」
李申之說道:「蕭毅出言不遜,侮辱大宋祖陵,死有餘辜。他一人做事一人當,禍不及旁人。請邢大使在此處稍後,等我們祭拜了先祖之後,咱們再南下臨安,繼續和談如何?」
邢具瞻一肚子苦水,明明是你們宋人苦苦相逼,怎麼說得好像我在欺負人一樣。
然而形式比人強,現在是他在別人的屋檐之下,得看別人的臉色。他雖然是金國使者,卻沒打算為金人死節。既然宋人給了台階下,那就這樣吧。
悄悄抹了一把冷汗,邢具瞻說道:「如此,如此甚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