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多情總被無情惱（二）
「醜八怪！」
「醜八怪！滾出去！」
細碎的小石子像暴雨一般落在了那個穿著打滿補丁的灰撲撲的衣裳的人的腳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滾出去！」
「不要在這裡噁心我們！」
這個人的面容猙獰，表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膚都是火燒火燎的痕跡，仿佛從地獄之中艱難攀爬出來的惡鬼，可怖至極。
石子依然如雨般落下，只是有時候會因為那些孩子沒了力氣而變得和緩下來。
這一群丟石子的小孩子也奇怪，有的長了長長的兔耳朵，有的褲子後頭開了一個小小的天窗好讓長長的尾巴從褲子裡伸出來放風。
他們人多，聚集在一起，神氣活現地像為民除害的小英雄。
可是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手上丟出去的石子裡竟然沒有一顆會落在那個「醜八怪」身上，就好像……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在庇佑著對方。
不過，為什麼一個「醜八怪」會被老天爺這樣庇佑？
【「你還是——換個地方割肉草吧。」】
「急什麼？」醜八怪毫不在意地又割了一把茂盛的肉草，往身後的背簍里一拋，准准地落進了框子，「他們砸的又不是你。」
【「不不不……這……這……一樣的……一樣的——」】
「說起來我還要多謝你啊，春秋師兄。要不是你，我現在應該已經塵歸塵土歸土，魂飛魄散了。」
四周忽然間沉默了一會兒。
【「我也沒有想到。」】
「我有點後悔當時沒有讓你幫我許個願，讓你可以藉助蒼生劍化出肉身了。」
沉默再次降臨。
【「我要是化出肉身，現在的你已經死了，死透了。」】
「死其實並沒有什麼可怕的。」醜八怪的聲音嘶啞難聽，就好像是有人用砂紙不停地打磨著針尖，「我已經死過了一次，可以證明，身死之後當真是一了百了，什麼也不知道的。」
【「你太悲觀了，白決。」】
「我要是真的悲觀，這會兒我們已經同歸於盡了。」醜八怪鬼魅地笑了一聲，接著道，「咱們兩現在這算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麼？」
【「我覺得我們這個可以算是隱居。」】
醜八怪又笑了，面容猙獰扭曲。
「師兄，你跟我一個差了好幾輩兒的師弟一塊隱居，不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嗎？」
【「……」】
哦豁，是不太對勁呢。
可是，這種事情他不能承認，誰承認誰輸。
【「我覺得——」】
春秋匪解整理了一下言語，繼續道。
【「我們妖族還是很純樸善良的。」】
醜八怪白決默默地伸出手向石子雨中捉住了一塊尖銳的小石頭，慢慢地將之擺在自己的面前，對自己體內的春秋匪解一字一句道：「嗯？民風淳樸？」
春秋匪解：【「……」】
這鍋我妖族不背！
白決把刀收好，丟開小石子，拍了拍手，直起自己的腰杆子，抬起頭眯著眼睛望了一眼蔚藍無邊的空間。他長嘆了一聲，接著道：「行吧，咱們換個偏遠一點的地方去割肉草，不礙這些毛頭小子們的眼。」
他說著起身，連一眼都沒有看那些丟石子的小屁孩，迎著白皚皚一片的霧氣走進了深谷之中。
四周是綿軟冷冽的白，時不時冒出一叢一叢的蓬草阻攔，卻在接近白決之前被無形的東西給分撥開來，連一分一毫都碰觸不到。
「這樣過一過日子，其實也挺不錯的。」白決淡淡道。
【「不錯什麼不錯！你難道不想做回你的白上仙嗎？」】
「做人又怎麼了？更何況我現在這樣功德加身，比步風寂那小子還要來得厲害，你覺得我又有什麼必然的理由去成仙？」
【「所以，你就在這裡給豬地主家打起了長工？」】
「豬地主挺好的，就是吃得有些多。」白決搖了搖頭，「人的年紀大了，總會想著要過平平淡淡的生活。」
春秋匪解沉默了一下。
【「白師弟，師兄我比你大了千把歲呢。」】
「……」白決，「哦，是嗎？那還挺好的，兩個老頭子過這種平平常常的日子，非常符合常理。」
【「……」】
去你的老頭子！
「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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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物驟然落地的聲音傳來，白決腳下的步子當即一頓。
他狐疑地望向前面傳來聲音的那一片白霧，定了定神，又與春秋匪解道：「還好我有功德加身，要不然多走這兩三步，怕是會被直接砸死在谷里，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
這是重點嗎？！
重點難道不是，這天上落下來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嗎？！
白決雖然嘴上說著些亂七八糟的話，腳下的步子卻一點兒也不慢。
他還沒有走到近前就發覺了地上摔躺著的是一個人——還是個少女。
「看起來很麻煩的樣子啊。」白決忍不住跟春秋匪解自言自語道。
【「是很麻煩，不如我們——」】
白決沒有聽春秋匪解把話給說完就自顧自地走了過去，從地上扶起了這個摔得七竅流血然而脈象依然穩穩噹噹的少女，連一眨眼的時間都沒有猶豫。
【「……」】
剛剛我是不是幻聽了？
「我知道你在奇怪什麼，但是你沒看出來這個小姑娘的手腕上戴著的是琉璃串兒嗎？她是大戶人家的姑娘，雖然救了她會有點麻煩，但是我們可以得到人家家人的謝禮吃頓好的——你們妖洲實在是太離譜了，連個肉都不讓人吃，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這是鳳陽城的琉璃月……」】
白決愣了一下。
鳳陽城是鳳凰一脈的城池，一般而言身上能夠戴著這種信物的妖都應該背負著極大的麻煩。
他想了想，道：「我現在把她放回去還來得及嗎？」
【「……」】
【「……你說呢？」】
白決：「……」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他想了想，繼續往外走，步伐穩健，眼神平靜。
【「你不害怕嗎？」】
白決：「我有什麼好害怕的？我如今功德加身，該害怕的應該是他們才對。」
【「……」】
呵，是的呢。
(本章完)